遠(yuǎn)則艷羨,近則嫉妒。
世間天才很多。
好比佛宗的佛子小夜,不周書院的宴平生。
這些人對于謝停云來說,太遠(yuǎn)了些。
提及這樣的絕世天才,他只是單純的羨慕。
可與自己一屆的新生們,就讓謝停云難以不去嫉妒。
謝停云其實暗中一直在打探周流的消息。為的便是確認(rèn),自己和周流到底誰更強些。
鎖龍陣的陣石反應(yīng),只有圣人知道,就連學(xué)校的老師,也不清楚學(xué)生們到底被這座大陣,評價為幾等。
周流的評價,在謝停云猜測下,該是和自己一樣,也是紫氣東來這個級別。
若圣師今日問的是周流,謝停云倒也認(rèn)了,畢竟他已經(jīng)將周流視為假想敵。
可為何偏偏是秦缺?秦缺有什么資格被圣人提及?
這個人除了懶,還有別的特點?
從昨夜到今晨,從今晨到今夜,再從今夜到明晨……都在睡覺。
這樣一個人,且不過是靈見境的修為,為何圣師會在意?
謝停云收斂著表情,盡可能平靜的說道:
“學(xué)生雖然知曉其人,但也只是因為他在后峰,有些名氣……其實不熟?!?p> 杜付好奇:
“名氣?就他還有名氣吶?”
謝停云尋思這話,感覺有些奇怪,他低下頭,顯得羞于啟齒。
“直說?!?p> 杜付就見不得這作態(tài)。
“回圣師,秦缺是因為,實在……太懶。”
“太懶?”
“是……他幾乎無時無刻不在睡覺,且大多時候,就在外院,后峰邊上……所以不少同學(xué)見到。因為一連十幾日都是在睡覺,極少有清醒的時候,所以也算是后峰奇景。”
杜付沉默。
鎖龍陣紅光沖天,繼而變?yōu)楹诠猓S后連天醒碑都碎裂——
極有可能是因為秦缺進(jìn)入了鎖龍陣。
盡管唐忘年說這一切只是個巧合,似乎也有道理。
但杜付還是尋思著……秦缺是否就是佛宗所預(yù)言的時代劫數(shù)?
佛宗佛力傳承數(shù)代,為的是應(yīng)對某個大劫難。
這個劫難是什么,佛宗自己也不知道。
作為圣人,杜付與宴平樂還有唐忘年,都在努力尋找著劫數(shù)線索。
目前都認(rèn)定和荒源降臨有關(guān)。
可秦缺進(jìn)入鎖龍陣后,血光沖天,繼而變成黑色,天醒碑破裂。
單就現(xiàn)象而言,讓杜付感覺是不祥的征兆。
他起先以為秦缺是絕世天才,也許那些前朝圣人們,留下了比橙光流傳,更強大的資質(zhì)判定。
但秦缺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個天才。
想到此,杜付點點頭,對著謝停云說道: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謝停云躬身作揖,低下頭的時候,想著圣人臉上似為不悅的神情,內(nèi)心一喜。
一個資質(zhì)一般,又懶惰無比的人,又怎么會入圣人法眼?
待到謝停云離去后,杜付看著后峰的方向,若有所思。
“也許……是我狹隘了?!?p> 杜付忽然想到,當(dāng)年秦簡,不也是資質(zhì)低下么?
可后來秦簡領(lǐng)悟解靈歸源后,境界突飛猛進(jìn)。
也就是秦簡死了,如果秦簡還活著,也許要不了幾年,世間就有第四位圣人。
如此一想,杜付忽然放下了一些負(fù)擔(dān)。
覺得秦缺順眼了不少。
他想起一件事。
其實這個世界,是有第四位圣人的。至少境界上是。
魔帝,魏空。
大魔國以魔自封,國主則為魔帝。
魏空的實力強大到難以想象,與宴平樂曾經(jīng)交手三十回合,各自都沒有討到對方便宜。
而魔帝其人,不在修行者們的排行中。加上他心狠手辣,殺業(yè)極重,即便邁過了天行境,世人也不以其為圣人。
大魔國的人,沒有任何道德約束,燒殺擄掠什么都做。
但魏空少年時,并非魔頭,而是和宴平樂一樣,為行俠仗義之人。
只是后來……接連遭遇變故,最終一念入魔。
“可見沒有天生的劫數(shù),人一旦知曉未來,便會變得刻意,因此反而會陷入命運的陷阱,最終無法擺脫命運枷鎖?!?p> “所以我不能被視野束縛住,不能因為秦缺可能是劫數(shù),而虧待他冷落他?!?p> “若真如此,說不定他便是第二個魏空,甚至比魏空更可怕?!?p> “他若是天才,那便助他乘風(fēng)而上,他若是劫數(shù),那便悉心教化,化劫數(shù)為造化?!?p> 人們以為看到未來,就能改變未來,殊不知,看到未來,也在達(dá)成未來的一環(huán)里。
索性不去看,謹(jǐn)慎的走完每一步便好。
這么想著,杜付豁然開朗。
內(nèi)心已經(jīng)決定,組織新院生獵殺源獸的活動,自己可以親自帶隊,暗中觀察秦缺,照應(yīng)秦缺。
“這件事得提上日程了。”
杜付內(nèi)心很滿意自己這個偉大而又充滿人性的決定。
大概……
還是秦缺和宴平樂年輕時有幾分像。
仿佛某個天大的麻煩解決了,他不自覺的喜上眉梢。
……
……
謝停云回到了后峰,最終還是沒有釋懷。
圣人為何會在意秦缺?
秦缺有什么特殊的?
他太在意得失,眉頭也就越皺越緊。
后峰依舊如往日,云氣繚繞間,顯露出一座座舍院。
第七院的位置很是特殊。
此時風(fēng)往西吹,第七院外,圍著很多人。
謝停云望著第七院外那些少女,略微不解。
秦缺的模樣生的好看,但修行者又有幾個是不好看的?至于這么一群人圍觀一個人睡覺么?
難道我不好看么?
謝停云自然是帥氣飄逸的,世家公子的氣質(zhì)也十分吸引人。
可他并不知道,這些少女不是去看秦缺睡覺的。
世間有兩種氣味最吸引人。
銅臭,菜香。
姜臘肉做菜天賦異稟,很快就和膳房的老師傅,有了理念沖突。
老師傅名叫劉昴,當(dāng)年也是名滿朝哥城,千金難求一道菜的高人。
幾天前就收了姜臘肉做徒弟。
姜臘肉也不簡單,雖然認(rèn)了師傅,卻也堅持著自己的做菜理念。
于是二人就狼庭雪山的冰肌魚,在做法上有了分歧。
兩個廚子從最開始的交換理念,到后來變成了激烈爭執(zhí),最后演變成了廚藝對決。
于是姜臘肉便領(lǐng)著頂好的冰肌魚,開始做起了料理。
而姜臘肉的做法,來自于他此前請秦缺吃飯時,秦缺提到的點子。
涮。
用頂好的湯頭煮沸,將肉類切成薄片,最好是薄如蟬翼,涮之即熟,入口即化。
姜臘肉一聽,登時感覺靈感涌現(xiàn),便計劃著做出一道魚片料理。
而劉昴則認(rèn)為,冰肌魚魚肉鮮美,營養(yǎng)豐富,還是適合文火慢熬。讓肉與湯汁混合,口感更有層次。
兩個理念一個火,一個冰,冰火不容,師徒便決定斗技。
故而……第七院外,才有了這一幕。
那些少女們不是因為秦缺睡覺而來,雖然秦缺的確在睡覺。
她們來到這里,只是因為姜臘肉做的湯頭,實在是香氣濃郁。
花椒,辣子,紅油混合的味道,很快就引來了食客。
作為修行者,本就比尋常人感知靈敏。
第七院,恰好又在幾座女舍院邊緣,于是來了不少女院生。
周流就在此中。
這位今年新生里,最受人矚目的少女,此時也露出了饞嘴的表情。
她和姜辣椒都是容顏姣好,但姜辣椒看著有些呆滯,而周流就很靈動。
她雖然住在女舍院里,卻一直被女院生們排擠。
一方面因為她是個性古怪。
另一方面,純粹是結(jié)黨抱團(tuán)這一行為,在女院生中已然是普遍現(xiàn)象。
每一個女生宿舍,都會有兩個甚至兩個以上的陣營。這一傳統(tǒng)延續(xù)在遙遠(yuǎn)的異界也是一樣的。
周流就是被排擠的那個。
好在她實力強大,天賦異稟,倒不至于被人欺凌。頂多被孤立。
不過周流的腦回路很特別,與其說是她被孤立,更像是她孤立了其他人。
“這些人真奇怪。聞著味兒了在這站著干嘛。他既然做出來,自然是讓人吃的,不去吃,活該被饞?!?p> 在其余女院生驚訝的目光下,周流直接走進(jìn)了第七院。
姜辣椒和姜臘肉都在廚房。
秦缺在大院里睡覺,說是睡覺,更像是個門神。
周流來到秦缺身邊的時候,看了一眼秦缺,發(fā)現(xiàn)長得好看,于是這一眼看的就比較久。
巧的是,夢里頭的秦缺,也被這紅油湯頭的香氣給撩撥到,竟然醒了。
秦缺一醒,便看到了周流的臉。
如果說姜辣椒是那種呆萌可愛的美少女,周流便是那種頗有英氣的美少女。
“喲,你還真會挑時候醒?!?p> 周流倒是一點不怕生。
秦缺說道:
“你是誰?”
“周流。”
這個名字,在秦缺為數(shù)不多的清醒的時間里,比如飯桌上,聽姜臘肉提過。
天才中的天才,是今年不周學(xué)院極為看好的學(xué)生。
“光睡覺不吃飯得死,得吃飽了才有力氣睡足夠長久的覺?!?p> 秦缺的解釋讓周流無法反駁。
“我叫秦缺?!?p> “我知道,最近你還比較出名。”
秦缺知道自己出名的原因,這不是什么值得自豪的事情。
他露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笑容,說道:
“丟人了。沒想到睡覺也能睡出名聲來?!?p> 周流對秦缺的態(tài)度,倒是和其他人大不同,她說道:
“你們這座院子很有意思?!?p> “有意思?”
“一個看似呆傻,卻修煉天賦不在我之下的人。一個修煉天賦不俗,卻更愛做菜的人。一個修行功法特殊,極有可能和夢境有關(guān)的人?!?p> 周流說完這話,輪到秦缺詫異:
“修行功法和夢境有關(guān)?你是在說我?”
“你又何必掩飾呢?”
周流的鼻尖動了動,聞著香味,神情陶醉。
她每一步仿佛都走的極為勻稱,語速也很平穩(wěn)的說道:
“睡覺哪里都可以睡,為什么偏偏要在不周學(xué)院睡?”
“正常人睡覺十五六個小時,不會精力充沛,反而會頭暈?zāi)垦?。一個人又怎么可能有那么多困意?”
“而一個天天這般睡覺的人,又怎么可能進(jìn)的了不周學(xué)院?”
“如果以前刻苦修煉,最終才進(jìn)入不周學(xué)院,又為何要天天都睡這么久?”
幾句話說完,周流指了指腦袋,說道:
“所以除非你的功法和睡覺有關(guān),否則你的行為邏輯上解釋不通?!?p> 秦缺笑了。
敢情夢里頭有個聰明人,夢外頭也有。
周流說道:
“也就外面那群人,覺得你好笑,我倒是一點不覺得你好笑。越是奇怪的功法,越有其高妙之處?!?p> 后院到了,姜臘肉正好將砂鍋放在了烤火架上,煮沸的湯頭滾動著油泡子,香氣越發(fā)濃郁。
周流不客氣的坐了下來,還頗自來熟的說道:
“愣著干嘛,坐下吃啊,別客氣?!?p> 秦缺看了看周流,心道不愧是不周學(xué)院,怪人真多,不過雖然怪……卻不討厭。
姜臘肉和姜辣椒兄妹也很怪,來了個客人也一點不驚訝。
于是四個人就坐在了一起,吃了起了涮魚片。
這個做法,在異世界叫魚火鍋。
姜辣椒看著周流的臉,一邊涮著冰肌魚的魚片,吃的呼哧呼哧的,一邊說道:
“你好漂亮呀。”
“你也很漂亮。”周流認(rèn)真回應(yīng)。
姜辣椒用空著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樂呵呵的笑了起來,隨即又看向秦缺:
“秦缺,我的麒麟槍你什么時候做啊?!?p> “吃完飯就做?!?p> “那你會不會做著做著,又睡著了啊?!?p> “這次不會?!?p> 秦缺已經(jīng)在夢里頭把麒麟槍做好。接下來,便是復(fù)刻流程。
周流不知道麒麟槍是什么,但吃過飯后,她沒有走。
聽到打鐵聲響起的時候,她走進(jìn)了后院的冶煉室。
“你還會打鐵煉器?”
“略懂一點。”
“手藝比匠房的徐夫子還好?”
“比不上。”
“那為何不找徐夫子做?”
“他做不了?!?p> 秦缺的回答很簡短,卻勾起了周流的興趣。
接下來的幾天,每天早上,來看秦缺頂制器的,就多了一個人。
約莫過了七天,秦缺的火麒麟靈界特供版,終于完成。
當(dāng)他舉著火麒麟出來的時候,周流和姜辣椒都看不懂這是什么。
“這是什么?棍不像棍,戟不像戟的。”周流問道。
姜辣椒也很好奇:
“我的火麒麟呢?”
秦缺端起槍,回憶起獵戶寫下麒麟槍回憶錄時,腦海閃過的瞄準(zhǔn)畫面。
恰好此刻那只仙鶴又發(fā)出了“我好想找雌鶴配種啊”的叫聲。
于是秦缺將火麒麟對準(zhǔn)了那個方向,說道:
“這就是你的火麒麟?!?p> 砰,他耗盡靈力,扣動了扳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