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風(fēng)輕撫,衣衫乍起。
玄霄殿前,兩人迎風(fēng)而立。
一個黑衣肅靜,一個白衣勝雪;一個沉穩(wěn)如山,嘴唇緊抿,一個神情自若,彎眼含笑。
前者緊握長劍,渾身戾氣未散,后者劍鞘卻未開封,劍柄上懸著的流蘇在風(fēng)中微微搖曳。
浚束手持八荒火鳳劍,黑瞳閃亮,看不出一絲慌張:“睚眥大人果真厲害,即使靈力盡失,貶為一介凡人竟也能與在下抗衡如此之久?!?p> 一尺外,黑發(fā)黑衣的睚眥嘴角上揚,卻不答話??J恢{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讓他在今日蟠桃大會的比試上,能擁有如此強大的靈力。但他卻知,若不用心而戰(zhàn),今日是勝是敗,就真的是個未知數(shù)了。
身后龍族有人切罵:“浚束你個無牙之徒,不要以為我二哥被貶為凡人你就能勝他!你還是拿出實力來為好,以免被打成掉毛鳳凰可不好看了!”
眾人轟堂大笑,王母清咳聲才靜下。浚束不為所動,只微微一笑,陡然間仙光大盛,絢爛光彩下亮得眾人睜不開眼。待眾人再看,卻見浚束已經(jīng)化身為一只灼灼耀眼的火鳳凰。
浚束揮舞著羽翅,正凝神蓄意待發(fā),給敵方以致命一擊,卻忽聽一聲幼獸低鳴,來不及反映只覺眼前晃過一個金色的影子——
嗷!
……
脖子一陣刺痛,浚束從噩夢中驚醒,下意識撫上頸間,頭頂已有一層密密的細(xì)汗。環(huán)視四周,自己還在清梧宮。喘了口粗氣,浚束泄憤地踢了腳旁邊的木凳,凳子傾倒瞬間,浚束手指狠狠攥緊。四百年了,那場與睚眥的比試中,原本以為必勝的比試中,竟因那樣的錯誤方寸大亂。四百年來,那金色的影子一直在腦海中揮之不去,成為最深的鈍痛。
聽見塌間聲響,墻上隱隱綽綽顯出個女子身影,笑聲低竊,隱隱間低沉難辨,“怎么,又做那夢了?”
黑暗中,浚束的眸子明明滅滅,收斂住情緒道:“幾時了?”
女子聽浚束轉(zhuǎn)移話題,仍舊不依不饒,“你這樣心心念念地記著又何必?哎~估計別人早忘了你?!?p> 浚束撫了撫額頭,沉聲又問:“平樂鎮(zhèn)最近死的人越來越多,小狐貍可曾發(fā)現(xiàn)端倪?”
聞言,墻上的影子終于現(xiàn)形,女子容貌清秀,話語間依舊帶著幾分調(diào)侃:“能有什么察覺呢?那孩子本就是個天然呆,才會遭了你的道。不過小鳳凰你小氣如斯,蓄謀四百年報仇我們且不論,可你身為凡間御使,竟縱容惡神搗亂,害得平樂鎮(zhèn)枉生冤魂,你當(dāng)真不管?”
浚束斜女子一眼,牙根暗暗發(fā)癢,這個女人的嘴巴還能不能再毒一點?女子見狀,沒有半點畏懼,開口還想說什么,就見浚束拂袖而起,道:“去平樂鎮(zhèn)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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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桑芷和契樂磨磨蹭蹭到張小娃家里時,張小娃早斷了氣,只剩下孤兒寡母匍匐在床邊痛哭。
因為兩人隱著身,張小娃的妻兒肉眼凡胎并沒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只抽泣著商量后事,可這邊契樂卻急得團團轉(zhuǎn),圍著張小娃的草房里三圈外三圈找了半天,愣是沒看到半點魂魄的影子。
桑芷和契樂一番合計,也只得先回土地廟再議。可一回土地廟府邸,兩人就傻眼了。桑芷揉了揉眼睛,確定自己沒看錯后當(dāng)即目瞪口呆——土地廟旁邊,竟然平白無故多了座梧桐木屋,小木屋門匾上赫然寫著“清梧居”。
清梧居、清梧宮,這兩個名字實在是太相似,讓桑芷不得不想到某只悶騷鳳凰的俊臉。這邊契樂本糾結(jié)著張小娃可能變了游魂,沒辦法和鬼差交差,現(xiàn)在卻見神秘木屋拔地而起,心中亦有了計較。低聲道:“桑芷大人,這屋子……不大像凡人的居所?!?p> 桑芷翻個白眼,啐道:“廢話!進去看看。”說罷,便直接進了屋子。一進門,果然見悶騷鳳凰悠哉悠哉地坐在大廳喝茶,往日跟在他屁股后面的仙童七水也端端正正地屹在身后。
見小狐貍不請自來,浚束依舊自顧自地品茶,不曾抬眼地訕笑:“桑芷公主可曾勾到張小娃的魂魄?”
桃樹精契樂聞此一言,便知事情敗露,頂頭上司來抓現(xiàn)行了,想到?jīng)]想便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鳳君大人明鑒!這都是桑芷大人的錯,下官一再催促她早些啟程,她偏偏不肯。待我們到時,張小娃的魂魄已經(jīng)……已經(jīng)散了。不關(guān)下官的事?。?!求您別沒收我家產(chǎn)——”
桑芷見狀,鼓大銅鈴眼瞪住契樂,氣得頭頂冒煙。這到底是什么白癡文書,墻頭草還得等風(fēng)吹一吹才倒呢,他倒好,一見悶騷鳳凰就陣前倒戈了。念及此,小狐貍翻個白眼,理直氣壯道:“是啊,沒勾到,不就是個凡人的魂魄嗎?有什么了不起。”
語畢,浚束還未啟齒,桃樹精便義正言辭又道:“桑芷大人,這就是您的不對啦!這事嘛,委實嚴(yán)重,沒辦法跟外面的鬼差交待事小,可好端端誤了一個凡人的命數(shù)事大啊!下官……求鳳君責(zé)罰桑芷大人……一人!”
說罷,屋里就忽傳一陣女子笑聲,陰測測讓人毛骨悚然,“呵呵呵,這個桃樹精有趣有趣?!?p> 小狐貍聽了這話,循著聲音看去,卻見墻上現(xiàn)出一女子身影,隱隱約約,似嵌在墻上下不來,陰慘慘的面皮一抖一抖,當(dāng)即駭?shù)皿@叫出聲:“媽呀,鬼!”
七水撓撓頭,道:“不是鬼,這是壁女姐姐?!鳖D了頓,七水又跑到壁女身畔抬頭,“壁女姐姐通天知地,曉得許多常人所不知之事,我們能在這么短時間建個屋子,也全靠壁女姐姐。”
桑芷對鳳凰一族向來沒什么好感,聽了這話撇嘴道:“在這建屋子做什么?監(jiān)視本公主么?”
話音剛落,清脆的茶杯聲響起,浚束擱下茶杯眉眼灼灼,凝住桑芷冷聲:“不監(jiān)視你也已經(jīng)差錯一籮筐了?!?p> 七水聽了這話,傻兮兮地接茬,“是哦,所以我們鳳君才急著趕下凡,不就是幫桑芷公主勾那張小娃的魂魄嗎?”
桑芷怔了怔,道:“悶騷……不是,你家鳳君已經(jīng)勾了張小娃的魂魄?”
七水頷首,回答得有板有眼,“是呀,剛才還是我親自交給外面鬼差的。”
一席話,說得桑芷啞口無言,這邊浚束卻似聞所未聞,挑眉繼續(xù)喝自己的茶,賞自己的風(fēng)景。稍頓,小狐貍恍然大悟。
這么說,剛才找不到張小娃的魂魄,是因為某人先下手為強,引了他的魂魄交給鬼差?這么說,原來不是悶騷鳳凰真的放心自己這個土地神,而是故意等她忙前忙后,直累到直不起腰,要犯岔子了,他們高高在上的浚束大人才肯出手相救?
念及此,小狐貍恨得牙癢癢,轉(zhuǎn)了轉(zhuǎn)狡黠的眼珠,一腳踢開桃樹精忽又嘻笑道:“鳳君大人果真英明,今天要不是你,張小娃就變成游魂永世不得超生了。桑芷年幼,土地神的工作許多都做得不太好,唔~不如這樣,既然鳳君大人也在這里建屋準(zhǔn)備長住,以后勾人魂魄的事情都暫由大人代勞?”
傻呆呆的七水在旁聽罷,點頭道:“是哦。”
話畢,頭頂就狠狠挨了一記敲,垂淚抬頭,果然是他家從不知輕重的鳳君,浚束嘴角依舊捻著笑,卻毫無溫度。
“我?guī)湍愎椿?,你好每晚睡大覺?”語氣平緩,卻多了幾分火藥味。桑芷與浚束對視,電閃雷鳴間,契樂和七水已聽得見呲呲的火花聲。
穩(wěn)了穩(wěn)神,桑芷依舊保持微笑:“桑芷哪敢?只是勾魂此事關(guān)系重大,桑芷怕一個閃失,誤了別人的命數(shù)?!?p> 浚束聞言,鳳眼微彎,笑得越發(fā)妖孽,“哦?”
桑芷見悶騷鳳凰不買自己的帳,又突然想到當(dāng)日清梧宮中,這個臭鳳凰綁了自己還說要扒狐貍皮,新仇舊恨,桑芷干脆抬出后臺:“姨母不是也特令鳳君大人多多照看我嘛?!?p> 言下之意,王母娘娘也說過你要協(xié)助本公主。本公主現(xiàn)在不想勾魂,所以你去!
誰料浚束聞言只淡淡揚了揚眉,“嗯,不錯,所以——”
桑芷睜大心心眼,滿臉期待地凝視悶騷鳳凰,所以以后本公主可以好好睡覺,不用勾魂了,是嗎是嗎?
“所以,以后本鳳君親自督促你勾魂。”換言之,你干活我監(jiān)工。
桑芷:-_-
這邊桃樹精聽說以后自己不用去叫桑芷小祖宗起床,親自由總管監(jiān)工,也如獲大赦地歡呼:“大人英明,大人威……唔!”
“威武”兩個字還沒說出口,契樂就被桑芷一腳踩到了地里。露出迷死人不償命的笑容,桑芷諂笑:“既然大人您這么英明,那你知不知道,平樂鎮(zhèn)最近到底怎么這么倒霉啊,天天都在——死——人——”
“嗯,”浚束臨到頭,架子終于擺夠,這才展開扇子思忖,“據(jù)本鳳君所知,是因為平樂鎮(zhèn)來了位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