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本以為墨曉嫣會碰一鼻子灰,都做好了讓車夫去接她的準(zhǔn)備,沒想到人家滿載而歸。
墨曉嫣看著掌柜的表情,別提多開心了。上輩子就喜歡給別人證明自己有多強(qiáng),這輩子第一次體驗(yàn)這種感覺,還挺棒!她美滋滋的回到后院,來到書院門口,打開門一看,果然里頭只有梧桐一個人在看書。墨曉嫣走進(jìn)去把他前排的蒲團(tuán)往后踢了踢,跪坐上去,把手里的紙袋往上一放。
“曉嫣姑娘這是何意?”梧桐把書一合問道。
“我去康順坊了,這是給你帶的好吃的,板栗。還熱乎呢,快嘗嘗!”墨曉嫣打開紙袋伸進(jìn)去,想抓一把,猶豫了一下,捏出了一顆遞給梧桐。
“多謝姑娘!”梧桐攤開手掌接下墨曉嫣的板栗,看了看,并沒有吃。
“我們出去吧,去小院里,或者大堂?!蹦珪枣炭闯鑫嗤┦强紤]到這里是讀書學(xué)習(xí)的地方,吃東西不合適,于是主動提議道。
“好呀!待我將書卷歸位。”梧桐把板栗放回敞口的袋子,拍了拍手,起身把書放回書架。
二人來到小院兒坐下,墨曉嫣把板栗袋子放到桌子上,梧桐笑著伸手抓了一顆,再次道謝。
“別總姑娘姑娘的叫了,顯的生分,我看你跟我弟弟差不多大,不如你叫我姐姐吧?!?p> “曉嫣姑娘,這樣,不合適吧?!蔽嗤┩O聞兝踝拥膭幼饕槐菊?jīng)的看著墨曉嫣。
“沒事沒事,你不愿意就拉倒。只是我一個不成熟的小建議,我覺得你像我弟弟而已?!蹦珪枣虜[擺手,她還是把這孩子骨子里的禮教想輕了。梧桐笑笑,再不說話,只埋頭吃板栗。
“終究還是個孩子,頂不住美食的誘惑?!蹦珪枣滔?,她拿了兩顆板栗,放嘴里磕了一下,這一磕,正看見對面墻上的《悔》。墨曉嫣走了神,動作不經(jīng)慢了許多。
“看來,文斌兄抄詩是為了送給曉嫣姑娘的。”
“嗯?”墨曉嫣沒明白梧桐的意思。
“前些時日我晚上出來的時候,曾兩次見文斌兄在此炳燭臨摹墻上的詩詞,不是別的,正是那首《悔》。聽我家公子也曾提起過姑娘向掌柜的打聽詩的作者,想必這位作者對姑娘來說有特殊的意義吧?!?p> “嗯,是我的一位故人,失散多年?!蹦珪枣厅c(diǎn)點(diǎn)頭。
“曉嫣姑娘莫傷心!我家大夫人說了,人與人之間的緣分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若有緣,千山阻隔也能遇見,若無緣,方寸之間也會錯過。”梧桐看著墨曉嫣略的臉認(rèn)真的說。
“老聽你說你家大夫人,怎么,你家她掌權(quán)啊?”墨曉嫣實(shí)在有點(diǎn)受不了一個十三歲的孩子盯著她,關(guān)鍵是十分認(rèn)真的說教。
“我家大夫人管內(nèi)院,她可厲害了,把內(nèi)院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條,幾十口人的吃喝拉撒,還有夫人圈的交際都是她在操持。連老夫人都常??渌亍!碧岬酱蠓蛉?,梧桐一臉崇拜。
墨曉嫣此時覺得,在這個時代,做到大夫人的水平和位置,就算是女強(qiáng)人了??上?,文秀才估計(jì)很難有幾十口人的內(nèi)院給她來打理,所以墨曉嫣這輩子是沒有機(jī)會達(dá)到那么高的水準(zhǔn)了。
“得!你慢慢吃吧,我先回房間睡覺了,今天有點(diǎn)累?!鼻巴久烀W屇珪枣桃幌伦有那橛行┑吐?,她想要一個人靜靜。
墨曉嫣回到房間,把銀子收好就上床躺著了,她本想躺著想想事兒,結(jié)果很快就跟周公開會去了。
再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第二天清晨了,墨曉嫣梳洗打扮一番就去了書院。拿了紙和筆,墨曉嫣托著腮琢磨今天唱什么歌,把想唱的會唱的歌都寫在紙上,省得現(xiàn)場想,費(fèi)腦子。列好以后,墨曉嫣就出門打車?yán)^續(xù)賣藝去了。
有了銀兩的墨曉嫣,底氣足了許多,她昂首挺胸走到一輛馬車前,三下兩下談妥車錢就向知藝坊進(jìn)發(fā)。
今天來的比昨天晚,茶棚水都快燒開了。
“哎呦!您可來了!”茶棚老板仿佛看見了財(cái)神一樣欣喜。
“我說了會來,就一定來!”墨曉嫣從懷里掏出“節(jié)目單”,拿了個茶碗壓到桌子上,試了試,站著正好能看清。
“呦!這是什么呀?”掌柜的好奇的問。
“節(jié)目單,就是我今天要唱的曲目。”
“夫人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小姐,竟也能吃這等苦?!?p> “我是大戶人家出來的,但不是小姐,只是個侍女而已?!?p> “啊?那您的主人家一定家風(fēng)極好,連侍女都識字呢。您昨天說夫君是去科考了?什么樣高尚的家風(fēng)才能讓侍女都嫁給讀書人啊!”
聽掌柜的口氣,就像給他個妹妹,他也會二話不說送到賀府去當(dāng)侍女。但其實(shí)曉煙同志目不識丁,墨曉嫣識字也是多虧了九年義務(wù)教育,來這里也是勉強(qiáng)能認(rèn)識一些而已。她紙上寫的都是現(xiàn)代簡體,也就是掌柜的沒念過書,覺得她厲害,隨便找個書童都會笑話他,認(rèn)不認(rèn)識是其次,主要是字丑。想到這里,墨曉嫣默默的收起了那張紙,萬一被文化人看見了,就丟臉了,還是收起來吧。
“是我自己跟小姐去學(xué)堂的時候偷學(xué)的,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看著馬車開始進(jìn)場了,墨曉嫣就準(zhǔn)備開始今天的表演了。
“小城故事多,充滿喜和樂……”墨曉嫣以一首《小城故事》開場。路過的馬車果然被吸引,有的停下看,有的邊走邊透過車窗往這兒瞧。
墨曉嫣并不在意路人的反應(yīng),自顧自聲情并茂的唱著,一曲唱罷,果然還像昨天一樣有了一些圍觀者。墨曉嫣心里高興,下一首唱的就更賣力了,今天連開場白都省了。因?yàn)閲^的人們已經(jīng)在茶棚掌柜的組織下自覺入座了,茶水都上桌了。坐不下的,就在茶棚旁邊站著,站著的,大部分是仆從。
“就是這個女人是不是?”一個錦衣華服的年輕女子突然穿過人群沖了出來,指著墨曉嫣就沖了過來,仿佛墨曉嫣偷了她家的銀子被當(dāng)場發(fā)現(xiàn)。
“娘子,跟她沒有關(guān)系……”跟在她后面的男子看著有些面熟。
墨曉嫣腦子發(fā)懵,正疑惑這是什么情況,就覺得臉上吃痛。
“狐貍精!”女子上來不由分說就給了墨曉嫣一巴掌,伴隨這一舉動的,是人們的驚呼。
墨曉嫣下意識的捂著臉,男子則趕忙上前抱住了發(fā)飆的女人并往后拽她。
“就是現(xiàn)在!”墨曉嫣這么想著,就上前一步,掄起右手還了那女人一巴掌。就那一巴掌加上那三個字,自己絕對是讓人當(dāng)小三打了,而她確定自己清清白白光明磊落,怎么會讓人白打,不多打一個巴掌回去,已經(jīng)是她對自己身份的最大的顧慮了。這副身軀侍女出身,力氣比那女子大的多,那女人臉上登時出現(xiàn)了一組紅手印。墨曉嫣摸摸自己的臉,也挺燙。
“我這人不記仇,有仇現(xiàn)場就報(bào)了!”墨曉嫣打完甩甩手說,“我不知道您二位之間有什么誤會,都與我無關(guān),小女子初到貴寶地,今天才第二天賣藝!”
“你!你竟然敢打我!”女人說著就又要上前打她,墨曉嫣往后退了一步,順手抄起一個茶碗。
“公子最好抱好您的夫人,大庭廣眾之下,尊夫人的行為屬實(shí)欠妥,有失身份。”墨曉嫣看著這一男一女不卑不亢,手里緊緊的捏著碗,余光瞟著有沒有保鏢一類的人過來,如果有,她可能要挨頓揍了。
“夫人,這就是一個賣藝的小娘子,我只是昨天聽她所唱之曲頗為獨(dú)特,今日想再聽一次而已?!蹦腥吮е瞬凰墒帧?p> 墨曉嫣這才看清,原來是昨天給了一錠銀子的藍(lán)衣公子,今天他穿了一件深藍(lán)色長袍。
“獨(dú)特?是夠獨(dú)特的!知否,知否,應(yīng)是綠肥紅瘦!怎么著?變著法的勸你納妾呀?我告訴你,只要有我在一天,就不可能讓你得逞?!闭f完,她又沖墨曉嫣說,“能寫出這般下賤之詞的人,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墨曉嫣生氣了,說她可以,說人李清照算怎么回事啊?這么厲害的詞作家,讓一個潑婦如此貶低。
“夫人請冷靜一下,且聽小女子一言?!蹦珪枣虥Q定給這個潑婦上一堂婚姻課。
“你閉嘴,就是你在這禍亂人心!”潑婦依然很生氣,男人一使勁,把她抱起來扛上肩膀,強(qiáng)行帶走。
“哎,我說,你管不住自己的男人賴我干嘛?你覺得我勾引你相公了是吧?我就唱個歌就勾引他了?那這路邊這么多人,都聽我唱歌了,也沒見人家夫人殺過來呀!你家相公無非是覺得我的唱詞好,想記錄而已,有你說的那么齷齪嗎?還勸人納妾,詞作者本人都沒想到她的詞能被人如此曲解。再說了,你家公子這么出眾,即便是想納妾,也不至于上大街找個鄉(xiāng)下賣藝的吧?溫潤如水才能抓住男人的心,你這么野蠻,只會把他越推越遠(yuǎn)。還有你,昨天都跟你說了,記不了記不了,你看你非要記,你還明知自己的妻子是個敏感的人,搞的這個家雞飛狗跳的,有意思嗎?夫妻相處講的是包容和理解,互相猜忌不是夫妻該有的樣子。再說了,我這唱詞都是有魔咒的,不能亂記。我曲皆為天上有,凡間不得幾回聞!”墨曉嫣把大詩人的杜甫的詩改了改,她終究還是怕影響后人創(chuàng)作,沒記錯的話,這個時候大詩人還沒有出世。
墨曉嫣一席話說的這一男一女和圍觀的人都一愣一愣的,不知道哪個男人帶頭,人群中竟然爆發(fā)了掌聲。藍(lán)衣男子則扛著老婆坐上馬車離開了知藝坊。
“今日是小女子賣藝唱歌的最后一天,各位看官且聽且珍惜,就唱八首,已經(jīng)唱完五首了。”墨曉嫣抬起雙手做禁聲的手勢。
“還唱???”茶棚掌柜小聲提醒。
“唱,干嘛不唱,大家作證,我又沒錯。再說了,聽蝲蛄叫還不種莊家了?”
也許是因?yàn)橛小芭蛐∪钡膽虼a加成,也許是因?yàn)樽詈笠惶熨u藝,觀眾特別多,散碎銀子也比昨天要多。
演出結(jié)束后,墨曉嫣深鞠一躬謝過眾人,“萬分感謝各位貴人伸出援助之手,小女子必將銘記在心?!?p> 人群散去,茶棚掌柜嘆了口氣:“夫人的臉沒事吧?明天真的不再來了嗎?”
“都說了最后一天了,不來了。人們都說這賣藝的事情拋頭露面的,不好,我也是瞞著夫君悄悄來的,現(xiàn)在回程的盤纏也夠了,就不來了?!蹦珪枣塘袅艘恍┧殂y子給掌柜,再次道謝之后,就租了輛馬車回科考驛了。
墨曉嫣回程的路上害怕了,剛剛那女子衣著不凡,馬車也挺高大,估計(jì)是有些背景的人。萬一派人跟蹤墨曉嫣,對她實(shí)施打擊報(bào)復(fù)就完蛋了,想到這兒,她決定提前下車。
下車后她先是在路邊的小攤上買了兩個錢袋,又買了一些小玩意兒,一路走走停停,暗自觀察有沒有人跟蹤她。
一直走到科考驛,也沒有發(fā)現(xiàn)形跡可疑的人,墨曉嫣松了口氣,在大堂吃了碗陽春面。之后又去了書院,送了一個小禮物給梧桐,然后又去了廚房,買了冰塊,才回了房間。
墨曉嫣回房的第一件事不是敷臉,而是藏錢。墨曉嫣不會換銀子,找不見地方,也怕被人騙,所以只能自己把散碎銀子裝好。兩個錢袋都裝滿了,墨曉嫣將房門緊鎖,開始滿屋子尋找合適的藏錢場所。
最終,墨曉嫣選擇了床底下,結(jié)果一撩床單,發(fā)現(xiàn)下面有一厚沓紙。拿出來展開一看,墨曉嫣驚呆了,是《悔》的臨摹稿。墨曉嫣這才猛然想起昨天梧桐說曾撞見文秀才深夜臨摹墻上的詩作,她當(dāng)時只想著梧桐提問的作者,完全忽略了文秀才抄詩這件事。
“文秀才是想讓我把這份念想留在身邊吧,真是用心良苦。”墨曉嫣捧著一摞紙,心里暖暖的,被人關(guān)心的感覺真好?!暗人麖目紙龀鰜?,我一定請他好好吃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