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碧染為夫君夾了一塊酸黃瓜放到碗里,又著春草倒了碗涼白開放在一邊。
“嘗嘗我讓廚房新腌制的小菜,酸脆爽口?!币郧斑@酸黃瓜都是蘇碧染自己悄悄吃,這是她能制作出來的回憶家鄉(xiāng)的唯一的味道,今天,她想與夫君杜弘仁分享這種味道。
“剛剛那位小娘子與夫人關(guān)系不一般吧?”杜弘仁并沒有吃酸黃瓜,而是端起碗喝了一口粥。
“不過是兒時十分親密而已,如今十?dāng)?shù)年未見,生分了不少。”蘇碧染盯著酸黃瓜。
“那夫人留二人過夜,是何用意?”
“總不好直接趕人走不是?況且,人是我綁回來的?!惫硎股癫畹模K碧染說出了綁人回府的事實。
“哦?為何?”杜弘仁很意外,他知道蘇碧染暗地里有些手腕,但從來沒主動承認(rèn)過做什么手腳。
“我怕認(rèn)錯人,失了夫君和老公爹的顏面。我收到消息的時候他兩已經(jīng)踏上返程,畢竟我是個婦道人家,不好拋頭露面去追趕。差人去追,結(jié)果沿途追到洛城附近才將將追上,連夜綁回來的。”蘇碧染低頭整理了一下裙擺繼續(xù)說道,“那文斌秀才極為聰慧,若能為我所用,定會有番作為?!?p> “既是如此,那不妨差人先打探一下他的科考結(jié)果,若是名次尚可,我們得先打點關(guān)節(jié),保證讓他到翰林院供職,最好能直接放到咱們洛城來?!倍藕肴什⒉魂P(guān)心蘇碧染為什么綁人,夫妻多年,蘇碧染在處理各種問題方面十分純熟,甚至有些事情杜弘仁還要爭求蘇碧染的意見。這也是為何明知蘇碧染對自己的相好們做過什么,依然保她當(dāng)家主母的位置不倒的原因。
“已經(jīng)差人飛鴿傳書了,估計不日便有回音了?!碧K碧染的目光有回到了酸黃瓜上面,這次只是看了一眼就望向別處。
墨曉嫣推開房門,滿以為會撲自己一臉灰,結(jié)果房間纖塵不染。不應(yīng)該啊,這門窗又不嚴(yán)實,周圍環(huán)境也不是鋼筋水泥的,理論上講,這么久不住人,應(yīng)該很多土才對。她剛從家里去民宿的時候,民宿就塵土飛揚的。
“定是六郎派人打掃過了?!蔽男悴鸥谀珪枣躺砗筮M(jìn)入房間,把包袱往床上一放,就趕忙去書桌前一一翻閱自己的書。
“那你還擔(dān)心書?還怕蟲蛀不成?”墨曉嫣伸手摸了摸桌椅,真的是干干凈凈的,要么是算準(zhǔn)了今天回來,要么是時常打掃。
“六郎派的定是粗使婆子,她們干活速度快但不仔細(xì),我怕她們不經(jīng)心,抹布濕了書卷。”確認(rèn)所有書卷完好,文秀才一顆心落回了胸腔。
“你說要是我們投奔杜銘女士,你這些書還帶嗎?”墨曉嫣溜溜達(dá)達(dá)走到書桌旁,彎著腰,用手肘支著桌子,雙手托腮眨巴著眼睛看著文秀才。
“帶!這么多書,還有手卷,怎么可能不帶?!?p> “那我們的行李可是要多呦!”
“前途未卜,誰知道能不能去呢。不過,當(dāng)下有一件特別重要的事情?!蔽男悴乓荒槆?yán)肅的看著墨曉嫣。
“什么事?”
“娘子,你看這天色也不早了,不如……”文秀才戲謔的停頓了一下,墨曉嫣猛睜了一下眼睛,慌亂的直起身。
“文斌,你,你好歹也是個熟讀圣賢書之人!”墨曉嫣一手抓住自己的衣領(lǐng),一手指著文秀才。
“不如,我們?nèi)デ敖中○^吃碗面?”文秀才起身,整了整衣衫,拿起了桌上的折扇,慢悠悠的往門口走去。
“哦,吃面呀,好好好!”墨曉嫣尷尬的放下雙手,撣了撣衣服,轉(zhuǎn)身跟上文秀才。
見墨曉嫣跟上,文秀才恢復(fù)正常速度。
月色朦朧,酒足飯飽,躺在自家床上,裹著這屋里最厚的被子,墨曉嫣竟然生出一絲安穩(wěn)的感覺,體會到了家的溫暖。
墨曉嫣依然點不著火,文秀才幫忙燒水,兩人嬉鬧著泡了腳解乏,墨曉嫣胡亂擦了擦就要去倒洗腳水,被文秀才按住,以夜深露重為由,讓她上床老老實實待著。
能不老實么,墨曉嫣想,不老實還能去哪?她生理年齡十八,心理年齡二十五,可在這里要是沒有文秀才,她在別人眼里會像個傻子一樣。
墨曉嫣褪去外衫正要躺下,看見了瓷枕頭,她爬起來把瓷翻出收拾好的包袱皮,胡亂放了兩件衣服綁住當(dāng)枕頭。
鋪好床,頭剛沾枕頭,文秀才回來了。
“你是去前街倒水了嗎?”要是墨曉嫣倒水,肯定是出屋門一揚,立馬就返回來了。
“盆要歸位,碳火要熄,大門要鎖?!蔽男悴陪@進(jìn)被窩,迅速把一個小布包塞進(jìn)墨曉嫣被子里,“這不還給你灌了個湯婆子?!?p> “哇塞!”墨曉嫣平躺著,猛然感覺腰眼兒一熱。她趕緊翻身把小布包摟住,瞬間覺得溫暖如春,這就是家的感覺吧。原來文秀才去燒水了,原以為他是鋼鐵直男書呆子,不曾想竟是如此體貼的男人。
墨曉嫣掖緊被子,傻笑著看著文秀才,文秀才也站著看她。
“娘子獨占厚被,不打算給為夫分些許溫暖嗎?”說著話,不安分的手就伸到被子邊上。
“我還??!”墨曉嫣不為所動,“薄的蓋兩床也是一樣的。再說咱兩一起蓋,中間這塊兒走風(fēng),冷。”
“哪走風(fēng)?”文秀才故作不解。
“兩個人一起蓋,中間不就空了嘛,那不就走風(fēng)嘛!”
“中間怎么會空呢?”文秀才眉頭微皺,依然一副不明白的樣子。
“你……”墨曉嫣突然卡殼,她本來想說你沒跟爸媽兄弟一起睡過嗎,想到他父母雙亡,又把嘴閉上了。
墨曉嫣把手腳并用一揚被子,文秀才就被覆蓋了起來。
“你看,”一股冷氣鉆進(jìn)被窩,墨曉嫣收回胳膊摟緊湯婆子,“這不就空了嘛!”
文秀才趁勢往前湊,一把抱住墨曉嫣:“這不就沒有空了嘛!三層蓋著,更暖和!”
“我還小!”湯婆子估計有個五六十度,熱的墨曉嫣臉紅撲撲的。
“你生活的地方,女生結(jié)婚晚!”文秀才坐起身,把被子整理了一下,兩床薄的搭在厚被子上,然后又躺下,把墨曉嫣摟在懷里。
文秀才想要進(jìn)一步,又有點猶豫。墨曉嫣則感覺搭在自己后背的手像烙鐵一樣,燙的她一動不敢動。兩個人就這么僵持著,一個出于圣賢書的約束,一個出于對未知的恐懼。
“這是我的初戀?。 蹦珪枣滔?。
“我這也算先結(jié)婚再戀愛吧?!蹦珪枣逃窒?。
“這文斌是在湯婆子里灌的開水嗎?怎么這么燙?”墨曉嫣還想。
“都二十五了,同學(xué)家孩子都會走了,這種事兒,也沒那么難吧?成婚兩個月了,還沒洞房,確實挺對不住文秀才的哈!”墨曉嫣鼓起勇氣,抬起頭,瞄準(zhǔn)文秀才的嘴親了上去。
“嗯!初吻!”墨曉嫣松開湯婆子摟住文秀才的脖子,“撞的嘴唇有點疼”,她想。
一刻春宵,滿屋溫存。
“媳婦兒,”文秀才記得墨曉嫣說她那里夫人是這么稱呼。
“嗯?”墨曉嫣覺得很困。
“要不,你學(xué)學(xué)做飯?總下館子也不是個事兒。”
墨曉嫣噗嗤一笑,伸手摟住文秀才:“好!”
墨曉嫣又做夢了,夢里她結(jié)婚了,穿著潔白的婚紗,捧著最美的鮮花,攙著父親的胳膊走在一條紅毯上,從酒店門外一直走到舞臺上,走到主持人身邊。
父親一臉欣慰的把墨曉嫣的手交到新郎的手上,墨曉嫣正要說“爸”,父親的形象就像全息影像一樣“唰”的一下消失了。墨曉嫣一愣,父親母親站在臺下門口處微笑著跟她揮手,就像上次夢里的告別一樣,只不過這次他們站的更遠(yuǎn),墨曉嫣甚至看不清他們的樣子。
“爸爸!媽媽!”墨曉嫣想要上前去追,卻陷入一個溫暖的懷抱動彈不得。
睜開眼,自己還在文秀才的懷里,只穿著肚兜和底褲。
“又做噩夢了?”文秀才從墨曉嫣開始笑就醒了,然后就借著微弱的光看著墨曉嫣一會兒笑一會兒哭,一會兒喊爸爸媽媽!
“我夢見自己結(jié)婚了。”墨曉嫣回想著夢境。
“你確實成婚了。為夫就在你身邊!”文秀才摸了摸墨曉嫣的頭發(fā)。
“我還夢見了爸爸媽媽跟我告別,離我好遠(yuǎn),我都看不清他們的臉。”想到父母,墨曉嫣就想哭。
文秀才沒有接話,只是把懷里的人抱的更緊了,這種失去親人的感覺,他懂。
等待放榜的日子,日子平靜的如水一般。文秀才日日都去學(xué)堂教課,五哥兒也重新回到了學(xué)堂,墨曉嫣用剩下的盤纏給五哥兒交了學(xué)費,又安排五哥兒在學(xué)堂的宿舍住下。
墨曉嫣自己也沒閑著,她跑到前街的小館去給后廚打下手,順便學(xué)學(xué)做飯,不求特別好吃,不吃壞文秀才就好。既然生活在了沒有外賣的古代,又投身成了侍女沒有仆人伺候,就必須自己解決吃飯的問題。
放榜當(dāng)天,文秀才起的特別早,早早就用木柴把屋子里烤的暖烘烘的。熱的還在睡夢中的墨曉嫣踢掉了被子,推開了湯婆子。
“你今天怎么起這么早?”墨曉嫣看了看窗口,天還沒大亮。
“今日放榜!”文秀才拿出最隆重的一身衣服穿上,又找到參加游園會時戴的幞頭戴上。
墨曉嫣伸了個懶腰,起身披了件衣裳,幫文秀才系好腰帶,戴好幞頭。
“你這么多年掙的錢都哪去了?學(xué)堂先生的月錢也不少啊,你怎么就這么一件像樣的衣服?!蹦珪枣剔D(zhuǎn)身收拾文秀才弄亂的衣服。
“娶你花了??!”文秀才圈住墨曉嫣的腰。
“讓你破費了!”墨曉嫣打著哈欠說。
柴火將熄的時候墨曉嫣正好梳洗打扮完畢,文秀才一直站在門口等她。
墨曉嫣和文秀才是最早到達(dá)學(xué)院的,早到學(xué)院還沒有開門,兩人在學(xué)院門口等了片刻,院監(jiān)才騎馬上班。
文秀才和院監(jiān)之乎者也的客套了一番,三人一起等朝廷的信使前來。
一般放榜都是在京城,如果三甲不在京城,朝廷就會派信使到考生老家單獨放榜。也就是說,今日如果有信使來,那就是江城有人入三甲,如果沒有信使來,那就沒有。
沒過多久,學(xué)院里等信使的考生就多了起來。墨曉嫣納悶趕考的路上也沒見這么多人呢,這要放榜了,來這么多人?
“信使來了!信使來了!”有考生激動的喊了一嗓子。
朝廷的信使果然氣派,棗紅色高頭大馬,馬頭上戴著大紅花,跟娶親的馬一個路數(shù),只不過是配了金黃色馬鞍。
“那馬鞍,是金的嗎?”墨曉嫣小聲問文秀才。
“不清楚!”文秀才心跳越來越快,他只關(guān)心三甲之中有沒有自己。此時的他,早已忘了當(dāng)初只愿與紅顏相守,不在乎科考功名的自己了。
放眼院子里的人,一個個都伸長脖子往門口看,讓墨曉嫣想起了小時候爺爺家的大白鵝。
院監(jiān)和信使在大家的注目禮下走進(jìn)了院子,墨曉嫣以為大家會齊刷刷跪下,像電視劇里宣讀圣旨的樣子。結(jié)果眾考生只是彎了彎腰行了個禮,信使回禮之后直接走到公告欄一樣的木板前。從懷里掏出一個竹筒,打開竹筒掏出一卷黃色的紙,然后在院監(jiān)的幫助下把黃色的紙張貼了起來。
信使和院監(jiān)貼完皇榜,就和眾人告辭,進(jìn)屋里喝茶去了。每次院監(jiān)都要趁這個機會向信使討教一些科考的問題。
一眾考生嘩啦一下圍了上去,文秀才也隨著人群往里湊。墨曉嫣站在原地沒動,心想即是如此,何必起那么早呢?
“中了中了!”人群中有人興奮的高呼!
“應(yīng)該是文秀才吧!”墨曉嫣這么想著,也伸長脖子往公告欄的位置望過去。果然,文秀才正在往人群外擠,一臉興奮的樣子。
“娘子,果然是第二名!”文秀才有些興奮,仿佛他不是考中第二名,而是中了狀元一樣!
墨曉嫣知道,只要是三界,蘇碧染就會把他納入自己的陣營。她不懂政治,但是她覺得此刻的文秀才,功利心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