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田從天閣風鈴出來后,并沒有去取秘笈,而是去找聶無影,就像巴王在玫瑰園里所說的,他非常希望聶無影還活著。
聶無影現(xiàn)在的確還活著,但活得很艱難。那些獄卒成天都在肆意摧殘他的身體,鞭打火燒,偶爾還在他的碗里吐口痰,或者直接把一碗開水潑在他身上,此時的聶無影被五十斤的枷鎖拷著,一百斤的鐵鐐拴著,還有一對鐵鉤穿透了他的琵琶骨,這時候的聶無影別說遁形了,就是動彈一下都萬分艱難。
在獄卒的折磨催殘下,聶無影已是奄奄一息,但他的確還活著,
只要聶無影還活著,他的感覺就比一般人靈敏,此時他已聽到有一種奇怪的腳步聲從距離牢房十仗開外的地方傳來,那腳步聲空靈縹緲,似有似無,仿佛遠在天邊,又仿佛就在眼前。更奇怪的是,隨著那腳步聲越來越近,那些守在門口的武士卻沒有一點反應,好像這腳步聲通過一個特殊管道只傳給了他一個人。
聶無影艱難地睜開眼睛,只見一個戴著斗笠的漢子推開了牢門,那牢門原來有鐵鎖鎖住,聶無影還未看清那漢子的動作,那鐵鎖就突然被打開了。從手法上看,來者必是高手,聶無影見那漢子斗笠遮眼,一身短衣,腳穿草鞋,背后有一把黑鐵長劍。
那漢子走到跟前,將聶無影上下打量了一番,說道:“看來你這次是做了一筆虧本買賣?!?p> 聶無影雖看不見他眼睛,只看到對方的穿著和身后的長劍都非常普通,但他知道此人能暢通無阻地走進守衛(wèi)森嚴的王宮地牢,必定是非同凡響的人物,當他的眼光落到那漢子的左手時,卻臉色大變,顫抖著失聲道:“是你!”這是幾天來聶無影第一次開口說話。
那漢子取下斗笠,是一張黑黑的瘦臉,鼻子挺直,黑色的眸子閃閃發(fā)亮,深邃而有神。那漢子道:“原來你還記得,那我就不需要自報家門了?!?p> 聶無影苦笑了一下,說道:“我知道墨家會來人找我的,只是沒想到是你。”
那漢子看著聶無影,眼里充滿憐憫,說道:“你離開我們已有十年了,我們以為你早已過上了你想要的生活,沒想到你現(xiàn)在的日子過得不好?!?p> “看到你來了,我就覺得這樣的日子也不賴,畢竟我這十年來都還過得不錯,相當不錯。”聶無影滿臉笑容,這是一種發(fā)自內心的笑容,這種笑容讓他的丑臉也不嚇人了,甚至有種讓人感動的真誠。
只是不知那漢子是何等身份又有什么樣的魔力,可以瞬間改變一個人,一個連面容都不愿讓別人看見的人物,居然可以袒露心扉,更不遮飾自己的情緒,這是何等的異常。那漢子對這笑容卻并沒有感動,他只是冷冷地說道:“你在等人來救你?”
“不錯,只是我猜想至少有一百個人都會來救我,但就是沒想到你會來?!?p> “你以為我是來救你的?”
“扶危助弱,非攻彌戰(zhàn),難道不是你的信仰么?”聶無影的眼睛里透出渴望,他目不轉睛地看著那漢子,似乎在重新審視一下對方的面容與名字是否相符。
那漢子堅定地搖搖頭,說道:“可你并不是弱者,如果一個人擁有一間日進斗金的賭場,手下還有幾十個一流殺手,那他就不能被稱為弱者。”
“每個人都有弱點,尤其是生來就把弱點寫在臉上的人,哪怕是再高的武功和再多的金子,也無法改變這一點。”聶無影的情緒突然開水激動起來,臉色漲紅,他喘息了一陣,便盯著那漢子,說道:“難道你是來殺我的?如果是的話請你趕快下手,那也算是你在幫我了?!?p> “會有人來幫你的?!蹦菨h子的聲音始終很奇怪,就像一根棍子捅在聶無影的耳朵里,讓他耳朵感到一陣生痛,那漢子說道:“我也不是來殺你的,你是唯一一個昂首離開墨家的弟子,我們既然讓你離開,就不會再取你的性命,今天我是來和你做個交易的?!?p> 聶無影搖搖頭,苦笑一聲,說道:“我現(xiàn)在這個樣子,就是與人交易的下場,我一無所有,沒有可以交易的東西了?!?p> “我也一無所有,除了這把鐵劍?!蹦菨h子取下背上的鐵劍,那鐵劍著實普通,普通的橡木劍柄,黑漆劍鞘,青銅劍鍔,只有最落魄的劍客才會佩戴的一把劍,最多能換得一壺烈酒。但對于一個高手來說,這樣的劍就足夠了,只要你夠快夠準,這把劍也能發(fā)出無窮的威力。聶無影是高手中的高手,他出劍的快與準,至今還未遇敵手,只要有這把劍在手,他現(xiàn)在就完全可以從這里王宮地牢里殺出去。那漢子對聶無影道:“但我不會拿這把劍跟你交易,我們就交易信息,只要告訴我想知道的,我就告訴你想知道的?!?p> “我為何一定要和你交易?”聶無影非常失望,因為失望所以他變得決絕,他的語氣變得異常決絕,毫無通融的余地。
那漢子并不理會聶無影的態(tài)度,只說道:“每個人都想活得明白,也想死得明白,你也不會例外?!?p> 這個理由聽上去很荒誕,細品卻真實得要命,每個人不想糊涂地活著,更不情愿糊涂地死去,尤其是對聶無影這樣隨時都可能死去的人來說,更渴望解開心中的疑團,所以這個交易條件讓他無法拒絕。
聶無影接受了這筆特殊的交易,他做過很多交易,但這是唯一一個不是殺人的交易,他說道:“我想知道那個花匠是什么人?!?p> “魯班大師的關門弟子桑田?!?p> “是他!”聶無影還是發(fā)出一聲驚呼,那驚呼從胸腔發(fā)出,如一個煤球擊打在雪人身上,沉悶而又非常清晰。
那漢子沒有理會聶無影的驚訝,而是直接問道:“你是去殺人還是取物?”
“殺人?!甭櫉o影回答得簡潔直接,就像他的出劍。他感覺這筆交易非常劃算,甚至是最劃算的一次,因為一切的緣由都很清楚了,原來孟常載給他重金的理由的確非常合理,桑田就值那個價。
“很好,幫你的人就要到了,我也該走了?!蹦菨h子說完就轉身離去,他離開的身形和來時一樣,鬼魅而迅捷,一晃而逝。
這時聶無影隱隱約約聽到遠處有一陣腳步聲傳來,那腳步聲平實輕盈,不似武士的鏗鏘有力;悠閑而從容,不似宮人的匆忙謹慎。
聶無影知道這腳步聲早已被那斗笠漢子聽到,從這一點來比較,他的武功是遠不及對方的。
那腳步聲越來越近,當那人邁進牢房時,聶無影不由得又是一聲驚嘆:“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