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已是三更。
一場大雪下的,京里的更夫都凍死了大半,大晚上的,也聽不到更鼓的動靜,只有嗚咽呼嘯的風(fēng)聲,往復(fù)來去,在這天地間飄蕩著。
幽深的夜色里。
不聞動靜。
只是不知道什么時候。
“嗖!”
風(fēng)雪中,忽見一支箭矢,系著鉤索,破空而來,直直落在了皇城的城頭上,繩索末端,一人發(fā)力猛的將之繃緊回拽,應(yīng)力一收,箭矢上系著的鐵鉤,這便牢牢的回勾在了城頭上的棱角上,整個繩索登時繃得筆直。
來的,正是蘇鴻信他們一行人。
內(nèi)城倒還好近,可這皇城卻是有重兵把守,可就有些不容易。
好在老燕子是這攀墻走壁里的翹楚,手段不少,他伸手試了試鐵鉤是否穩(wěn)妥,而后身先士卒,雙腳一蹬,已攀著繩索,貼著城墻蹬壁如奔似的翻了上去,端是靈如飛燕,巧如山猿,好一手輕功。
不過三兩個呼吸,就見垂下的繩索震了震,示意他們上去。
蘇鴻信抿了抿干裂的唇,雙臂筋肉一動,也不動雙腿,只運使著驚人的臂力,雙手輪換,攀繩而上,眨眼也上去了。
后面的人則是輪番跟上。
待幾人翻上城墻,只按照提前商量好的計劃行事。
老燕子對著自己的兒子沉聲叮囑道:“聚坤,你在這兒侯著,窩好了等我們,倘若雞叫頭遍,我們沒出來,就自己先離開,然后回老家侯著!”
中年漢子聽的嘴唇一顫,臉色變了變,一咬牙卻是什么都沒有說,愣是把嘴里的話給咽了下去,紅著眼拼了命的點頭。
只把繩索垂到另一面,眼見四下無人,蘇鴻信他們已是順著繩索又攀了下去。
瞧著自家老父跟著幾人快步朝紫禁城趕去,李聚坤嘴里強忍著沒說的話終于是忍不下去了,只帶著幾分哭腔吶吶道:“爹,你可一定要回來啊!”
而后收起繩索,一縮身子,使著縮骨功,悄無聲息的藏在一處角落里。
如今風(fēng)急雪大,四人在巷弄胡同里穿行極快,停也不停,很快這就到了午門之外,看了眼守門的兵卒,幾人往左繞了一截。
等避開后,老燕子卻是沒有再使那飛箭掛索的手段,而是露了手絕活,只見他一緊褲帶,口中兀自提了口氣,吸了吸凍得發(fā)紅的鼻頭,雙手已是摸出一對鉤爪:這卻是他的獨門兵器,雙鉤露著五道內(nèi)彎爪刃,后半截形如人掌,可覆在手背之上,純鋼銜接,能與人關(guān)節(jié)一般靈活曲轉(zhuǎn),下綴精鐵鏈子,可以長取短,算得上是門奇兵。
一口氣提的身子都似縮了一圈,只見這老爺子,撤開五六步,猛然朝著城墻發(fā)足奔去,臨到近前半步,眼看就要撞上,他雙臂一展,身子陡側(cè),竟是斜斜踩著城墻趕了上去,如履平地。
一口氣只在那近乎垂直的墻面上奔出六個大步,李云龍的身子已去了五米多高,步伐軌跡只在墻上繞出一個彎弧。
眼瞅著勢頭將盡,老燕子已至頂點,有了下墜的趨勢,但見他雙爪豁然一抓,落爪輕靈,爪刃立時沒入磚縫之間,下墜之勢一緩,他以腰運身,整個身子突的凌空一橫,幾乎要離開墻壁,就像是一條在空中翻跳的鯉魚,而后一展雙臂,竟是又生生蹦起一米多高。
勢盡之時,他故技重施,以鉤爪借勢,一連使了三次,這就到了城墻上。
瞧上去,簡直就和一只燕子展翅直飛一般,好不驚人。
蘇鴻信還是第一次看見這真正意義上的輕功,吃驚不小。
“好一手燕子三抄水的絕活!”
連王五也瞧的連連贊嘆。
一條繩索垂下,幾人再是攀繩而上。
蘇鴻信看了眼紫禁城,但見浩蕩雪幕里,瓊樓巍峨,宮闕進深,黑壓壓的,像是一座墳?zāi)埂?p> 至此,就只有王五和蘇鴻信進去了。
燕子李三與李存義在此侯援,以保退路。
時間緊迫,幾人相視一眼,也不多說,王五領(lǐng)著蘇鴻信攀下城墻,二人匿身在風(fēng)雪中,仗著夜行衣,只在偌大的紫禁城里急奔快趕,向西而去。
依照老燕子給的消息,那慈禧如今便是暫居儲秀宮中。
可是只跟著王五走了一段距離,蘇鴻信才發(fā)覺自己還是想的太簡單了,這宮里的路,太他媽繞了,左拐右拐,左轉(zhuǎn)右轉(zhuǎn),到處都是墻,到處都是岔路,轉(zhuǎn)的他頭都大了,要不是王五當(dāng)初隨譚嗣同進過宮,恐怕進來也得兩眼抹黑。
他腳下發(fā)力,真就生怕一個不留神,把王五跟丟了,那可真就惹出大笑話了,別來的時候信誓旦旦,結(jié)果出師不成,反倒是在這宮里迷了路。
正跟著,忽見游廊盡頭亮起一抹火光。
兩人不約而同,已翻身匿入陰影里,卻是巡夜的人經(jīng)此而過。
等到動靜遠去,這才又發(fā)足趕了起來。
不得不說,這夜行衣還真是妙用無窮,加上這彌天風(fēng)雪,可真就是老天爺在幫他們,一路雖說遇到過幾次宮中的太監(jiān)、宮女,還要巡夜的侍衛(wèi),但大都有驚無險,連過匆匆關(guān)卡。
也不知道躲躲藏藏走了多久,直到蘇鴻信都分不清東南西北的時候,他忽聽面前的王五低聲道:“到了!”
儲秀宮到了。
順著王五的視線瞧去,就見遠處的風(fēng)雪里,一座宮廷深院若隱若現(xiàn),隱亮燈火。
蘇鴻信如釋重負的呼出一口氣,只這一路走下來,他眉毛、睫毛、發(fā)絲上,都已是掛著厚厚的一層白霜,鼻子里出著白氣,雙眼微瞇,已用黑布把臉蒙住了。
五指攥了攥,舒展了一下筋骨,已翻進了雪里,貼著一旁的院墻快步趕去。
王五在前,他在后,二人一前一后,一人如猿奔猴縱,兔起鶻落之下,翻跳如飛,一人腳下一踮一落,曲腿一展,整個人就像是龍游蛇行般竄了出去。
蘇鴻信暗自強壓著心頭殺氣,五指不停地舒展著,已是在預(yù)測那深院之內(nèi)能遇到的場面,侍衛(wèi)、大內(nèi)高手、或是那幾位八卦宗師……他已在想著該如何出手,最快殺敵……
可越近,蘇鴻信的眼神卻漸漸變了。
就見那深院前只掛著兩盞燈籠,在風(fēng)里搖擺,四下則是安靜無聲,偌大的宮苑里,像是一個人都沒有。
沒人?
蘇鴻信一口氣差點沒緩上來。
辛辛苦苦進來,難不成要白跑一趟?
一旁的王五亦是緊皺眉頭,不死心的翻了進去,蘇鴻信緊跟其后,二人沒走正門,蹬墻翻上屋檐,伏在屋頂朝著庭院內(nèi)四下瞧了瞧。
只見院里也就掛著幾盞燈籠,不見一人,沒一點動靜,掃了眼那后殿的麗景軒,漆黑一片,真就是撲空了。
“五哥,咋辦?”
蘇鴻信沉默了一會兒,問道。
卻聽王五沉聲道:“等,李老哥為人重義氣,不會騙咱們,八成是有了什么變故,先等等看,不行再走!”
蘇鴻信看了看漫天風(fēng)雪,趴屋頂上,心里只道,這刺殺真不像電視里演的,太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