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梆梆!
渭水源碼頭,梆子響了三聲。
老船工發(fā)出一聲中氣十足的吆喝:
“起……船……嘍!”
巨大的樓船下,一邊各伸出八根丈許長的船槳。
底倉中,三十二個漢子成八排并坐,兩個人合力搖動一漿。
嘿呦!嘿呦!
號子聲低沉而有力,十六根船槳極有節(jié)奏劃動水波,鳥首樓船分開河面,緩緩離開碼頭。
樓船巨大,容納數(shù)百人也不顯得擁擠,特別是第三層甲板,只有兩間華麗且舒適的艙室,其他地方都是觀景回廊,回廊中間還有一個小花園,令人心曠神怡。
鐵幕在三層轉(zhuǎn)了一圈,看過房間環(huán)境,覺得還算滿意。
隔著一個走廊,是屬于陳良女的房間,里面叮叮咣咣的聲音,是丫鬟在打掃。
陳良女則在船頭吹著風(fēng)。
粗布麻衣已經(jīng)換下,穿了一身淺藍(lán)色曳地長裙,頭發(fā)挽起發(fā)結(jié),插著一朵紅艷艷的山茶花。
她可能在賞景,也可能在等人……
鐵幕沒打算過去,也沒有在房間停留,施施然下了二層。
因為陶米的房間在二層。
鐵幕覺得有必要去看一下,如果丫頭不喜歡,就讓她跟自己住吧。
至于老鬼,那家伙太煩,太能作妖,被鐵幕趕去了商船,讓于二給他做伴。
下二層的樓梯在船尾,所以鐵幕走的另一個方向,不急不徐的腳步聲漸漸消失。
陳良女這才轉(zhuǎn)過頭來,看向那個背影的時候,眼神有些復(fù)雜。
這一日功夫,她專門了解過鐵幕的事情,拋去主觀印象只從東廠情報看,這位年輕公子做到了一件不可能完成的壯舉。
他還這么年輕,出生又好,且文武雙全,將來的成就說不定能超越大漢將軍衛(wèi)青!
他雖然收下了那一盤竹筍絲,也讓丫鬟帶回來話,可他似乎有意疏遠(yuǎn)自己……是因為身份的原因,故意避嫌?還是因為自己寡婦的名頭,帶有輕視?
唉!
她有些惆悵。
不提陳良女有些失望的心情,鐵幕此時已經(jīng)看過陶米的房間,丫頭正揮灑著汗水,收拾著自己房間。
看來她沒有不適應(yīng)的地方,鐵幕也就不打擾她,隨便聊了兩句,再次走向船尾。
渭水源碼頭漸漸遠(yuǎn)去,樓船之后還有許多商船跟隨,河面上帆影點點。
鐵幕的視線卻沒有在這壯闊的河面上,而是看向河邊一座小山,上面有一座龍王廟。
此時,龍王廟中青煙裊裊,香火旺盛,外面擺著一張長桌,三牲祭品齊全。
一個穿著不倫不類的道士,舞著一把桃木劍,跳著奇怪的舞,口中念念有詞:
“敬啟龍宮三太子,今有船十八順渭河?xùn)|去長安……”
鐵幕聽得皺眉,有昨夜的經(jīng)歷,知道這個世界看似平靜,實則不凡,是一個殺佛的戰(zhàn)場。
所以,聽到這樣的禱詞,不得不令他多想。
“鐵公子何事出神?”
鐵幕順著聲音看去,原來是丁戊。
鐵幕對這個東廠檔頭印象還好,就開口問他,“龍王廟祭祀的是誰?”
丁戊先是一愣,作為東廠的人,凡事都喜歡多想,朝廷明令禁止祭祀,但其實只是做做樣子,民間的祭祀多不勝數(shù)。
但話不能這樣說,丁戊笑道:“鐵公子想差了,算不上祭祀,不過是一種祈愿,勿使行船中暴雨滂沱,祈求順風(fēng)順?biāo)?,都是商家自主出錢置辦的三牲祭品,與我們無關(guān)?!?p> 鐵幕沒有因為這番解釋而釋懷,反而越來越奇怪。
“龍宮三太子又是何許神仙?為何要向他祈愿?”
丁戊又被問得愣住,鐵公子耳力這么好?隔著這么遠(yuǎn),也能聽見禱詞?
“鐵公子,民間的志怪傳說很多,各種荒誕不經(jīng)的神怪都有,誰會去追究源頭?”
鐵幕見他沒有理解自己的意思,便道:“這是渭河龍王廟,為何要祭祀龍宮三太子?”
丁戊想了想,一拍腦袋,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對哦!不是應(yīng)該祭祀渭河龍王嗎?”
但其實,他根本不在意,又見鐵公子沉默,丁戊問道:“鐵公子,你這是要往何處去?”
鐵幕道:“東廠耳目眾多,有沒有在其他地方聽過龍宮三太子?!?p> “呃!”
丁戊瞬間尷尬。
不過他的心思比丁甲沉穩(wěn),喜怒不形于色,“龍宮三太子?在下不曾聽聞,不過,若是鐵公子感興趣,我倒是可以找人收集一下神怪的信息?!?p> 丁戊也就隨口一說,就算東廠再清閑,也沒人會去干這種事兒啊。
鐵幕卻點頭,道:“好啊!這件事就交給你了。收集到的神怪信息,交給我的老師康海,我會去信臨兆,讓老師幫我整理成冊?!?p> “這……”
丁戊有點方。
鐵幕笑道:“我離開臨兆的時候,勸過我的老師,既然與劉督公是同鄉(xiāng)的事實抹不去,劉督公又對我老師非常重視……
老師沒有選擇站隊的必要,不管是李東陽大學(xué)士,或是劉瑾劉督公,都是大明朝的重臣……
我的老師經(jīng)歷過臨兆之戰(zhàn),許多事情也已通透。所以,老師他給劉督公寫了一封信,應(yīng)該很快就能重返朝堂。
嗯,丁大人,我說這么多,你聽懂了嗎?”
“懂,懂,懂?!倍∥煲粋€勁點頭,露出真誠的笑,“鐵公子放心,半年之內(nèi),我一定能將這西北之地所有神怪、土地、山神、河神等等信息收集整理,并且送到康先生手上?!?p> “這就對了嘛,東廠的辦事能力,我還是信得過的。”
鐵幕拉起丁戊手臂向著船沿右側(cè)走去,態(tài)度極為親近,讓丁戊受寵若驚。
“丁大人……”
“鐵公子,在下可當(dāng)不起大人二字,您稱呼我小丁就好,呵呵?!?p> “嗯,丁戊,”鐵幕拉著他來到船舷邊,指著一處霧蒙蒙的地方問道:“你可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
丁戊順著手指方向望去,渭河邊一座饅頭一樣的巨石山被劈成兩半,中間峽谷霧氣常年不散。
“那是忘憂峽,鐵公子不知道?”
鐵幕微笑看著他。
關(guān)于忘憂峽,都是一些眾所周知的信息,沒什么好隱瞞,丁戊緩緩道來。
忘憂峽看起來很特殊,那霧,不知從何而起,但忘憂峽又極為普通,霧是普通的霧,巨石山也只是普通的石頭。
其實,曾經(jīng)有人探索濃霧形成的原因,連東廠也曾派人查探過,他們無一例外毫無所獲。
唯一的特點,就是進(jìn)入其中的人,心情都會特別好,不忍破壞峽谷中一草一木,這就是忘憂峽的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