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緩緩駛在通往京城的官道上,車子走得不算快,路途卻略有些顛簸。
允賢輕輕掀開車簾,只見窗外天色漸暗,沿途俱是一片平原,遠遠有炊煙從地平線冉冉升起,此時已近傍晚。
有微涼的風從她手邊流進車廂,吹動了小桌上攤開的醫(yī)書一頁頁翻飛。朱祁鎮(zhèn)伸手將書按住,反扣在桌上,輕輕握住了允賢掀起車簾的右手:“夜晚風大,小心著涼?!?p> 允賢的視線自車窗外留連片刻,側身放下車簾:“坐了十多日的車,總覺得有些悶。一路走來,算是走到這里才覺得有些眼熟。再往前幾里,就該到永慶庵了吧?”她說著,捧起書又往后翻了幾頁,卻覺得頭疼得厲害,不由側身靠在車廂上,微微閉了眼。
恍惚中,她只覺太陽穴上似有微熱的溫度綿延,允賢半瞇著眼,見朱祁鎮(zhèn)挨著她而坐,伸手輕輕按住她的額頭兩側:“這些日子長途跋涉,難免勞累,加上馬車顛簸,更不適宜看書了?!?p> 允賢有些氣悶地深吸一口氣,側身將頭靠在他肩上,“鄭齊,你說我們回了宮,會怎樣?”她垂眼望著桌上顫動的醫(yī)書出神,輕輕挽住朱祁鎮(zhèn)的胳膊,將頭又往他頸間靠了靠,“這些日子,我心里總是不安。鄭齊,我想爹爹,也想奶奶,可是……”
朱祁鎮(zhèn)笑著拿下巴輕輕蹭她的發(fā)頂,略帶調笑道:“這可不像我認識的那個譚允賢,一個連死都不怕也要一心學醫(yī)的奇女子,怎么竟會害怕一座不言不語的皇宮么?”他嘆一口氣,抽身將她攬在懷里,“可是允賢,那日在大伙面前,你……為何要承認我是你相公?你可知道,此話一出口,你的清譽從此便……”
允賢癡癡一笑,自閉著眼不理他:“鄭齊你個傻子,竟然到現(xiàn)在還只關心我的清譽么?”她雖笑著,卻也忍不住猶豫,“然而這八年來,我又何嘗不是這樣想著?”說話間,允賢輕輕按住了手腕上那只金玉手鐲,似乎是想從這鐲子上尋求勇氣。
“這些年來,但凡閑暇時,我便常常想,如果你真的來找我,該怎么辦?有時候想得久了,也覺得自己傻。我把自己困在這枷鎖里這么多年,說到底是放不下那么多過往,也無法面對你??扇松苡袔讉€十年?我想來想去,等到你終于站在我面前的那一天,卻發(fā)現(xiàn)自己什么也不能思考?!?p> “只有那一刻,我才發(fā)現(xiàn),所有理由都無法成立。我想的,希望的,都不過只是再見到你。而總有一天,我必須直面自己的感情。”她慢慢地向他傾訴,嘴角帶著微甜的笑意,抬頭看向他,仿若眉梢眼角都帶著溫柔的情意,“這些日子我百般猶豫,掙扎不下,卻一直在尋找這樣一個機會——我想讓所有人知道,我們是夫妻。我是妻,你是夫,是我今生唯一的丈夫,我的扎基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