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獻忠是客棧,最勤快的伙計。
平日里,張獻忠除了接待客人以外,只要有了一點的空閑,就打掃客棧的院落。
昨夜的一場暴風(fēng)雪,將客棧后院的柳樹,連根拔了起來。
厚厚的積雪,折斷的柳枝,相互摻迭在一起,原本整潔的后院,已經(jīng)顯得凌亂不堪。
張獻忠是閑不住的人,積雪還沒有完全融化,連忙披衣起床,打掃后院的積雪,清除滿地的斷枝垃圾,以便讓凌亂的后院,恢復(fù)往日清新的景色。
老板娘起床之后,圍著周遭看了看。當(dāng)走到后院時,見張獻忠穿著藍色薄卦,正在院里忙忙碌碌,頓時想逗一逗張獻忠。
“獻忠,別再忙活了,休息一會兒,讓別人去掃吧!獻忠快過來,曉花有要事,要與獻忠相商呢!”
老板娘一邊說話,一邊看著張獻忠。
因剛剛打掃院落的緣故,張獻忠已經(jīng)大汗淋漓,肌體騰起的熱氣,依稀隱約可見。
紅撲撲的臉頰,透著令人羨慕的活力。眉宇間的英武之氣,讓人猛然抬眼觀之,頓時過目難忘。
“老板娘有何吩咐,就站在那里說吧!獻忠耳朵好使,聽得很清楚呢!”
張獻忠聽罷老板娘的話,懶洋洋地直起腰來,笑嘻嘻地看著老板娘。
張獻忠,畢竟是男人。
在張獻忠看來,老板娘畢竟是女人。
俗話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如此這樣的古訓(xùn),張獻忠當(dāng)然知道得清清楚楚。
這時的后院,還沒有他人,只有老板娘和張獻忠。
如果老板娘有不良企圖,張獻忠即使跳進黃河,怎么洗也是洗不清的。
故而,張獻忠站在柳樹下,與老板娘隔得老遠,嬉笑著搭話。
張獻忠把掃帚杵在地上,右手叉著腰部,左手扶著掃帚,始終不曾挪動腳步,如果讓旁人一看,一定忍俊不禁。
“獻忠,快過來??!一個小毛孩,乳臭未干,難道怕曉花,吃了爾等不成?”
老板娘見張獻忠,竟然磨磨蹭蹭,連忙啰嗦著仰裝生氣。
老板娘本來就愛笑,這種佯裝生氣的模樣,竟然帶著淺淺的笑意,猶如一朵嬌羞的曇花,令張獻忠猛地一愣。
張獻忠已經(jīng)是大小伙子,老板娘居然有事無事,讓張獻忠去老板娘身旁。
如果讓其他伙計看見,總是感覺難為情,說不定會鬧出花邊逸聞呢!
張獻忠偷偷白老板娘一眼,盡管心里一千個不情愿,卻依然不好意思說出口,只得能磨則磨,能拖則拖,讓老板娘奈何不得。
其實,已經(jīng)成年的張獻忠,心里萌發(fā)對異性的向往,已經(jīng)越來越強烈。
只是因為老板娘年輕貌美,在張獻忠看來,心氣一定很高很高,怕稍有一絲的閃失,鬧出一些笑話來。
張獻忠站在柳樹下,磨蹭了一會兒,不得不拿著掃帚,慢慢吞吞走到老板娘身旁,將頭緩緩低了下來,等待老板娘發(fā)話。
老板娘屏住氣息,看著張獻忠皮帽下,凍得發(fā)紅的臉龐,又見張獻忠欲看還羞的眼神,突然“哧哧”一聲笑了起來。
“獻忠是個勤快人,小臉凍得紅彤彤的,就不知道先去歇歇嗎?掃地之類的臟活兒,曉花自會讓別人去做的,省得乳臭未干的獻忠,累得個死去活來的?!?p> 老板娘一邊說話,一邊從衣袖里,掏出一張白色絲巾,伸出蓮藕般的右手,輕輕彈去張獻忠肩頭的雪花,饒有興趣笑了起來。
老板娘,姓袁,名曉花,年芳二十四歲,膚施徐家凹村人氏。
因袁曉花乖巧伶俐,模樣俊美,被遠鄉(xiāng)近鄰,戲稱為“艷小花”。
八年前,十六歲的袁曉花,因姊妹多,且父親多病,家庭貧困,嫁給殘疾客棧老板李庸。
雖然丈夫李庸,對袁曉花痛愛有佳,卻多年來沒有子嗣,夫妻倆吵吵鬧鬧,婚姻生活坎坎坷坷。
太陽雖然已經(jīng)出來,微風(fēng)依然輕輕刮著。
地上的積雪正在融化,天氣卻仍然很冷。
張獻忠紅潤的臉龐,羞澀窘迫的模樣,袁曉花偷偷看在眼里,心里不禁樂滋滋的。
猴猿意馬的張獻忠,看著近前的老板娘,連忙靦腆地笑了笑,雙手理了理皺巴巴的衣角,意欲抬步轉(zhuǎn)身離去。
“哎呦喲!小小年紀(jì),竟然知道害羞???怎么一個大小伙子,像個黃花閨女似的呢?”
袁曉花見張獻忠無地自容,與張獻忠措著辭藻,與無地自容的張獻忠打趣。
袁曉花的笑聲,在空曠的小院里,幽幽的,柔柔的,像暖暖的春風(fēng),突然之間拂面而來,近在咫尺的張獻忠,聽得可是真真切切。
張獻忠看了一眼老板娘,連忙轉(zhuǎn)身向柳樹下走去。
張獻忠站在柳樹下,任憑樹上的積雪,天女散花般撒落在肩頭,冰涼的雪花掉進敞開領(lǐng)口,連忙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不知道過了多久,張獻忠方才緩過勁來,看著袁曉花離去的背影。
夜幕,已經(jīng)降臨。
窗外的夜色,朦朦朧朧。
晚風(fēng)輕拂的柳枝,輕輕搖曳。
雪后的夜空,滿天星斗,閃閃爍爍。
一輪明月,掛在蒼穹,像一個大圓盤,銀銀的,亮亮的。
忙碌一天的張獻忠,躺在客棧后院炕上,借著屋里微弱的燭光,望著墻上鴛鴦戲*水的剪紙。
“獻忠哥在屋里嗎?老板娘叫獻忠哥,到老板娘屋里去。老板娘已經(jīng)說了,有事找獻忠哥商議呢!”
客?;镉嫃埻p輕敲著房門,在房外輕聲呼喚催促,讓張獻忠去老板娘屋里。
張旺年紀(jì)雖然很小,卻心思慎密,顯得很是機靈,與張獻忠情趣相近,故而與張獻忠合得來。
袁曉花喜歡張旺機靈,有事無事都使喚張旺。
見夜深人靜夜色朦朧,吩咐張旺傳話與張獻忠。
“深更半夜的,究竟有什么事?哎!老板娘真是煩死人,難道不想讓獻忠睡覺了嗎?獻忠真是倒了邪霉了呢!”
張獻忠打發(fā)了張旺,心里卻嘀嘀咕咕,厭惡袁曉花多此一舉。
張獻忠轉(zhuǎn)念又想,既然答應(yīng)了老板娘,還是去老板娘屋里,看看老板娘有何事,再說吧!
興許老板娘,真的有要事,與獻忠商量呢!
如果不去,誤了大事,吃不了,可得兜著走呢!
張獻忠摸索著,披上羊皮襖,穿上棉布鞋,回手拉上房門,看了看雪景,深一腳淺一腳,向袁曉花的小院走去。
袁曉花的臥室,在客棧的另一個小院里。
此前,張獻忠曾經(jīng)多次去過那個小院。
寒冬的雪夜,風(fēng)停了。
地面亮晃晃的,仿佛一面銀色的鏡子。
厚厚的云層,已經(jīng)慢慢散了開來。
耀眼的星星,眨著俏皮的眼睛,俯瞰著恬靜的小院。
月亮穿梭在云層,朦朧的月光,讓小院蒙上神秘的色彩。
地上殘留著的積雪,足有尺許后,突然一腳踩上去,感覺軟綿綿的。
張獻忠披著羊皮襖,徑直來到袁曉花院里,見袁曉花虛掩的房門,透出一縷淡淡的亮光。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張獻忠向亮光之處走去,身后留下深淺不一,似有似無的一溜腳印。
張獻忠站在袁曉花房門外,看著門內(nèi)透出的亮光,故意輕輕咳嗽了一聲,隨即掀開及地棉布簾子,慢慢抬腳進了屋里。
“老板娘!老板娘!”
見外屋沒有袁曉花身影,張獻忠連忙對著門外,輕聲呼喊一聲。
“人呢?老板娘去了哪里呢?”
自言自語的張獻忠,悻悻然回過頭來,看著里屋幽幽的燭光,又摸了摸后腦勺。
里屋的門框上,掛著厚厚的門簾。
門簾與門之間,留著一條小縫。
里屋的燭光,從小縫射出來,顯得有些明亮。
“興許老板娘,在里屋等著獻忠呢!”
張獻忠看著門簾,嘴里卻嘟嘟囔囔。
尋思著袁曉花的張獻忠,抬手又撓了撓后腦勺,自個兒搖頭笑了笑,連忙抬腳向里屋走去。
“是獻忠來了嗎?獻忠,外屋太冷,里屋燒了熱炕,暖和著呢!快進里屋,暖和暖和吧!”
張獻忠剛剛抬腳,里屋傳來袁曉花的聲音。
因袁曉花就在里屋,張獻忠聽得真真切切。
“老板娘真的在里屋呢!”
聽罷袁曉花柔柔的聲音,張獻忠頓時一愣,連忙停下腳步,看了看虛掩的房門,頓時不覺自言自語。
亮光從里屋門縫射了出來,映在外屋的墻壁上,幽幽的,白白的,如夢如幻。
墻上,雙鳳求凰的剪紙,隱隱約約,依稀可見。
“老板娘怎么會在炕上,等著獻忠說事?真是有些蹊蹺呢!”
張獻忠看了看剪紙,心里頓時若有所思。
搖了搖頭的張獻忠,連忙輕輕“嗯”了一聲,躡手躡腳,向里屋走去。
張獻忠撩開門簾的一角,但見古色古香的案幾上,兩只紅燭映得屋里,如同白晝。
厚厚的羊毛皮褥,溫馨整潔,鋪在炕頭上。
兩床牡丹花圖案的棉被,張揚著一縷喜慶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