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
薛家崖，處處洋溢著春天的氣息。
山澗溝壑，楓樹發(fā)芽，柳枝吐絮。
茵茵綠草，鋪滿山崗。
山溝里，潺潺溪水，“嘩嘩”流淌著。
柔柔的春風里，連片的爛漫山花，散發(fā)出陣陣的芳香。
雄踞米脂十八寨的張獻忠，蟄伏在十八寨的薛家崖，等待著即將到來的血與火的考驗。
三月初，張獻忠得探子回報，從榆林鎮(zhèn)南下的近千官軍，將于明天進犯薛家崖。
面對即將到來的官軍，張獻忠召集將領(lǐng)們，連夜商議破敵之策。
去秋以來，楊鶴曾派多名說客，前來薛家崖勸降張獻忠，都被張獻忠斷然回絕。
楊鶴事后依然不死心，又派張獻忠的同鄉(xiāng)前來游說，又被張獻忠痛罵一通，方才灰溜溜離去。
此前，張獻忠的義軍，義軍與官軍人馬，在米脂有過幾交戰(zhàn)。
此次，張獻忠意欲利用朝廷招安之機，依托薛家崖的有利地勢，察看設(shè)伏地形場所，訓練義軍人馬，以備官軍突然襲擊。
短短幾個月，原本散沙般的義軍，成了初具戰(zhàn)力的隊伍。
夜幕下。
李家祠堂，燈火通明，氣氛緊張。
張獻忠坐在祠堂上首，其余將領(lǐng)分坐下首兩旁。
條桌上，一張發(fā)黃的帛書地圖，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地圖上，標注著延綏府的地形地貌。
星星點點的圖案，彎彎曲曲的線條，在搖曳的燭光下，有些模糊不清。
在陳洪范身邊擔當護衛(wèi)時，張獻忠見陳洪范利用地圖，指揮榆林鎮(zhèn)的官軍人馬，打擊南犯的蒙古騎兵，捉摸出地圖的使用奧秘。
借著為陳洪范當護衛(wèi)的機會，張獻忠與陳洪范無話不談，有時也聊起使用地圖。
陳洪范見張獻忠聰明伶俐，就將如何使用地圖的技巧，傳授給了如饑似渴的張獻忠。
離開榆林鎮(zhèn)時，陳洪范特意將帛書地圖，作為禮物送給張獻忠。
張獻忠沒有想到，一張不起眼的帛書地圖，這時居然派上了用場。
“各位將軍快看，從榆林而來的官軍，必然經(jīng)過這個地域。雖然已經(jīng)春暖花開，沒有青紗帳作掩護，弟兄們可以在官軍來犯途中，利用樹林灌木或蒿草，選擇隱蔽伏擊地域。一旦官軍進入伏擊地域，即刻發(fā)起猛烈攻擊，官軍不就成了甕中之鱉了嗎？”
張獻忠看著將領(lǐng)們，指著桌上的地圖。
夜，已經(jīng)很深。
李家祠堂，依然燭光搖曳，燈火通明。
張獻忠和將領(lǐng)們，還在討論殲敵之策，研究部署作戰(zhàn)方案。
“傳令，明天佛曉之前，三軍將士隨獻忠，開赴薛家崖以北二十里設(shè)伏，不得有誤！”
張獻忠環(huán)視著將領(lǐng)們，指著地圖上的殲敵方位。
不知不覺，已經(jīng)拂曉時分。
夜幕下，兩萬多義軍將士，悄悄進入預定設(shè)伏地域。
設(shè)伏地域，位于薛家崖以北二十里，一片丘陵地帶。
一條山間小道，由北向南，蜿蜒曲折，直達薛家崖。
小道旁，遍布縱橫交錯的溝壑卯梁，偶爾有連片的灌木叢夾雜期間。
綠油油的麥苗，齊腰深的蒿草，恰是絕好的設(shè)伏之所。
太陽，已經(jīng)冉冉升起。
蒿草上的露珠，在陽光下泛著亮光。
朦朧的薄霧，開始慢慢散去，時隱時現(xiàn)的春色美景，一覽無遺。
天氣，已經(jīng)越來越熱。設(shè)伏地域的氣溫，漸漸升高。
地面，曬得越來越燙。天空，沒有一片云彩。大地，沒有一絲涼風。
設(shè)伏地域的義軍將士，頂著炙熱的陽光，沁出的滴滴汗水，浸濕了薄薄的衣衫。
張獻忠與李繼偉等將領(lǐng)，隱蔽在坡上的灌木叢里，觀望著榆林鎮(zhèn)方向，南來官軍人馬的動靜。
一個時辰之后，遠處的山溝里，揚起了些許塵土，仿佛有大隊人馬，正從榆林鎮(zhèn)向南而來。
張獻忠與袁明清，悄悄交換了一個眼色，依然注視著越來越近的官軍人馬。
須臾之間，由遠而近的馬蹄聲，官軍將領(lǐng)的訓斥聲，伴隨著漫天的塵土，隱隱傳了過來。
看著越來越近官軍人馬，身旁的幾位將領(lǐng)，不免有些神情緊張，紛紛向張獻忠投來探詢的目光。
在朝廷將領(lǐng)的記憶中，義軍都是一群烏合之眾，一旦與官軍人馬接戰(zhàn)，往往不堪一擊。
官軍與義軍作戰(zhàn)，歷來大張旗鼓，毫無防范意識，更沒有想到，會遭到義軍的迎頭痛擊。
眼前的官軍，只是因路途生疏，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以致快要進入伏擊地域，依然慢吞吞前進。
官軍人馬，終于過來。
走在隊伍前面的，是兩位騎在馬上的將軍。
其中一位年長的將軍，騎在棗紅馬上，趾高氣揚，仿佛趕集似的。
身旁的一位年輕將領(lǐng)，一邊東張西望，一邊指指點點，仿佛在與年長的將軍，述說著沿途的見聞。
跟在身后的兵士，有的扛著軍旗，有的扛著長槍，有的身背大刀，走得氣喘吁吁，汗流浹背。
官軍的隊伍，越來越近，埋伏在小道旁的義軍將士，幾乎可以聽見官軍人馬行進的腳步聲，吵吵嚷嚷的說話聲。
官軍的隊伍，依然走走停停，停停走走。
大約在半個時辰之后，方才進入義軍的設(shè)伏地域。
隊伍前面的黑色“王”字帥旗，在耀眼的陽光下，竟然看得清清楚楚。
天空的太陽，暖洋洋的。
看似寧靜的山川田野和溝壑，兩萬義軍將士，等待著令人興奮的三聲炮響。
“大王，官軍的后衛(wèi)人馬，已經(jīng)進入伏擊地域，可否即刻點炮，隨后發(fā)起攻擊？”
潛伏在坡下的李繼偉，來到張獻忠身旁。
“時辰已到，即刻點炮。待三聲炮響之后，立刻向官軍發(fā)起攻擊！”
張獻忠看了看官軍人馬，將手中的大刀，用力插在土坡上。
“快點炮！快點炮！快點炮！”
不遠處的山坡上，傳來李繼偉急促的吼聲。
“轟！轟！轟！”
三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像春天的驚雷，響徹在山坡上。
三聲炮響之后，突然騰起的蘑菇狀煙云，翻滾著慢慢升上天空。
“弟兄們，沖??！殺??！別讓官軍跑啦！”
張獻忠猛地一躍而起，揮舞著錚亮的大刀。
張獻忠一聲怒吼，猶如晴天霹靂。
原本寂靜的小樹林、灌木叢和溝壑里，突然出現(xiàn)無數(shù)的義軍將士。
“沖?。?！”
將士們揮舞著大刀長矛和短劍，高呼著激昂的口號，潮水般向官軍沖去。
義軍人馬的突然出現(xiàn)，完全出乎官軍預料。
被三聲炮響驚呆的官軍，頓時亂作一團，驚慌失措，如臨大敵。
“頂??！頂?。〔辉S后退！不許后退！”
騎在棗紅馬上的老將軍，頓時驚恐萬狀。
老將軍面容黝黑，長須及胸，身材魁梧，相貌堂堂，雖然歷經(jīng)百戰(zhàn)，卻沒有見過眼前的陣勢。
已經(jīng)被眼前的陣勢，嚇破膽的官軍，首尾不能相顧。
老將軍見此情形，知道大勢已去，急得暈頭轉(zhuǎn)向。
轉(zhuǎn)眼之間，蜂擁而來的義軍將士，將官軍人馬分割數(shù)段。
冷兵器相互擊打的撞擊聲，兩軍將士撕殺時的踹息聲，偶爾傳來的喊殺之聲，交錯地混雜在一起，仿佛一曲抑揚頓挫的戰(zhàn)爭交響樂。
剛剛一個回合，官軍人馬在義軍攻擊下，只有招架之功，已經(jīng)沒有還手之力，死的死，傷的傷，逃的逃。
“坊間傳說，官軍猛如虎。今天所見，如此窩囊的官軍，真是不堪一擊呢！”
張獻忠站在驛道旁，看著占了上風的義軍，心里不覺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