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像長蛇一樣,彎彎曲曲的線條,是流經(jīng)河南西北的黃河。黃河以北一帶,是河南北部的濟源。過了濟源,到了黃河,往東南方向而去,是千里中原大地,向西南而去,是連綿的秦巴山地。”
張獻忠見氣氛輕松了許多,在地圖的右下角,繼續(xù)比比劃劃著。
將領(lǐng)們的目光,隨著張獻忠手里的小木棍,在地圖上不斷移動著,眼前錯綜復(fù)雜的戰(zhàn)場形勢,形象地躍然紙上,呈現(xiàn)在將領(lǐng)們眼前。
“大王,下一步究竟去何處?將士們在山溝里,已經(jīng)待了許久,整天在問末將,何時才能開拔呢?”
有幾個年輕將領(lǐng),聽罷張獻忠的話,當(dāng)即站起身來問話。
將領(lǐng)們的舉動,讓張獻忠樂呵呵的。
張獻忠將小木棍拿在手里,眼睛又向地圖看去。
“從眼前的情形來看,向東南方向轉(zhuǎn)移,去河南濟源一帶,方為上上策。趁官軍主力沒有追上來,盡快渡過黃河天險,再決定是向東南進入中原,還是向西南的秦巴而去。明天未時三刻,全體將士整裝待發(fā),天亮即刻啟程,在天黑之前,到達濟源以南,伺機渡過黃河天險。”
張獻忠回頭掃視了一眼將領(lǐng)們,不緊不慢地轉(zhuǎn)身指著地圖。
濟源,因濟水發(fā)源地,而得名。
古時,濟水既與長江黃河淮河并稱“四瀆”,又是愚公移山故事的發(fā)祥地,位于河南西北部,黃河北岸,鄰接山西晉城。
濟源北依太行山,西距王屋山,南臨十三朝古都洛陽,東接太極故里焦作。
在上古時代,濟源是夏朝故都,夏代第六代君王少康,曾經(jīng)遷都濟源。
張獻忠之所以帶領(lǐng)義軍,向濟源轉(zhuǎn)移,為的是遠離官軍在山西的主力。
而此時的濟源一帶,幾乎沒有朝廷的一兵一卒。
張獻忠將義軍帶到黃河以北的濟源,意在從濟源附近渡過黃河,再依據(jù)當(dāng)時形勢,決定義軍的去向。
如果條件許可,可以向南進入中原,或向西南進入秦巴山區(qū)。
而這兩個方向,則是官軍防守的薄弱環(huán)節(jié)。如果這樣,也符合張獻忠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走的作戰(zhàn)方略。
陽城以北的山林,依然像往常一樣,籠罩在朦朧的暮色中,顯得異常的安寧和寂靜。
一輪新月,像一條彎彎的小船,掛在西邊天際。
皎潔的銀色月光,灑在影影綽綽的山林,顯得更加輕漫朦朧。
突然,一顆流星,從東方天空劃過。
流星耀眼的軌跡,呈現(xiàn)在晴朗的夜空。
黑黢黢的山林,頓時如同白晝。瞬間之后,山林又很快暗了下來。
夜色下,張獻忠騎著棗紅馬上,看著匆匆走過的義軍將士,那天與將士們鏖戰(zhàn)太原陽泉的場景,仿佛依然歷歷在目。
去年秋天東渡黃河,進入三晉之地以來,張獻忠巧妙與官軍周旋,終于擺脫官軍的圍追堵截,來到長治附近的崇山密林。
今年六月進擊太原,揮師陽泉之后,張獻忠感覺官軍,正在向太原以南,洪洞以北地域集結(jié),似有分進合擊的戰(zhàn)略意圖,遂帶領(lǐng)義軍向東南方向轉(zhuǎn)移,以此得以避過官軍的鋒芒,來到南部的陽城。
雖然從陽泉,經(jīng)太原成功南撤,但仍然損兵折將,尤其與張獻忠在米脂十八寨起義的陸翊張懷忠和楊曉峰,已經(jīng)戰(zhàn)死沙場,讓張獻忠悲痛不已。
張獻忠理了理亂糟糟的思緒,看了看往南而去的將士們,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大難不死,必有后福。”
這句俗語,張獻忠曾經(jīng)多次聽人說過。
雖然手下人馬有些損失,也無憾張獻忠的實力,故而漸漸放下心來。
一輪彎彎的上玄月,慢慢接近西邊地平線。
當(dāng)空的點點繁星,依然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一團薄如蟬翼的白云,慢慢從南方的天際,向閃爍的星星飄來,似一幅妙曼的輕紗,遮住了閃爍的星光,大地頓時更加朦朧。
山風(fēng)沿著山谷吹來,茂密的連片樹林,樹葉“沙沙”的聲音,似輕輕泛起的薄浪。
遠處的山崗上,野狼“嗷嗷”的嚎叫聲,在空曠的山林回蕩,讓人聽了毛骨悚然。
“大叔,那是什么聲音?真是太嚇人啦!莫不是老虎的聲音吧?”
長長的行軍隊列里,一位年約十五歲的兵士,拉著老年兵士的衣角,怯聲聲地問老年兵士。
年輕的兵士,說著一口很難聽懂的話,一聽就知道,年輕兵士,來自湖廣一帶。此時只是夜色茫茫,看不清兵士的面容。
“那是山里野狼的嚎叫聲。聽野狼的叫聲,不像是餓了,似在呼喚同伴呢!”
老年兵士連忙抬起右手,摸了摸年輕兵士的后腦勺,看著野狼聲音傳來的方向。
“那種聲音,真是嚇人呢!大叔,侄兒好害怕??!”
年輕兵士透過朦朧的夜色,看了看聲音傳來的方向,聲音里帶著幾分的恐懼。
“別怕,那只野狼,離此處,還遠著呢!再說,咱爺兒倆手里,有的是家伙!怕啥呢?就是那狼來了,還有大叔在身旁護著呢!”
老年兵士見年輕兵士膽怯,笑著又撫了撫兵士的臂膀。
年輕兵士蕩起一抹淺淺的笑容,那拽著衣角的右手,慢慢松了下來:“有大叔在,侄兒不怕那狼!”
當(dāng)朝霞從東方天際噴薄而出時,義軍隊伍已經(jīng)翻過太行山,向南沿著沁河谷地的驛道,進入了河南北部的濟源地界。
身后,巍峨的太行山,已經(jīng)漸漸遠去。
西邊,霞光中的王屋山,依然隱隱約約。
南邊,滔滔流淌的黃河,已經(jīng)遙遙在望。
如釋重負的張獻忠,連忙翻身下馬,與袁明清等將領(lǐng),站在逼仄的驛道旁,看著身后的太行山,心里的不舍之情,頓時寫在疲憊的臉上。
待回頭舉目眺望南方,蜿蜒曲折的黃河時,此時此刻,滿腔的期待和向往,卻深深埋藏在張獻忠的心底。
“大王快看,遠方影影綽綽的,可是濟源南面的黃河嗎?”
李定國站在張獻忠身旁,指著遠方泛著依稀亮光的河流。
去年從陜西軍渡渡口到山西,李定國對黃河已經(jīng)有了初略感受。
李定國沒有想到,一年之后,又在此處看見黃河。
素以勤學(xué)好問的李定國,頓時有些手舞腳蹈。
“李將軍說得對!前方影影綽綽的,是黃河無疑,也是當(dāng)年在軍渡渡口,看見的黃河呢!”
張獻忠看了看李定國,抬眼看著濟源方向的黃河。
“大王,前面離濟源已經(jīng)不遠。待過了濟源之后,又是軹城地界。軹城離黃河岸邊,只有區(qū)區(qū)五里地呢!”
李繼偉從義軍前鋒,策馬來到張獻忠身旁。
濟源北部為太行山脈,東南部為黃土丘陵,地勢北高南低。
連天的黃河水,從濟源以南流過。
而軹城,則離黃河只有五里地。
“傳令三軍,繼續(xù)前進,午后到濟源以南,安營扎寨!”
張獻忠看了看李繼偉,連忙吩咐身旁的李定國。
濟水河岸邊的驛路上,浩浩蕩蕩的義軍人馬,迎著冉冉初升的朝陽,從張獻忠身邊不停走過。
張獻忠回頭望了望群峰崢嶸,絕壁林立的太行山,又看了看腳下蜿蜒曲折,靜靜流淌的濟河水,眼光慢慢落在軹城方向。
薄霧,已經(jīng)慢慢散去。
陽光,灑在濟源的土地上。
濟源,一座有名的豫西北古城,已經(jīng)張開雙臂,迎接遠道而來的張獻忠,及其浩浩蕩蕩的義軍人馬。
張獻忠翻身上馬,想著眼前的濟源,也許是義軍新征程的開始,連忙匆匆向濟源方向,躍馬揚鞭而去。
“趁眼下官軍的主力,還在晉中一帶,可以領(lǐng)軍向南去豫西,或向西南去陜南,以圖大軍的生存和發(fā)展?!?p> 張獻忠手里拿著小木棍,指著案幾上的地圖。
昨晚在濟源扎營之后,張獻忠與劉威袁明清等商議,如何利用來之不易的天時地利,在更廣闊的天地里,再次實現(xiàn)馳騁疆場,建立宏偉大業(yè)的夢想。
將領(lǐng)們聽罷張獻忠的分析,紛紛點頭贊同義軍渡過黃河,前出豫西或向陜南而去,以尋找新的發(fā)展機會。
“大王,高迎祥李自成羅汝才部,已經(jīng)于半月前去了豫西。末將以為,大軍只有去陜南,方為上上之策?!?p> 袁明清的眼光,從地圖上移了開來,投向興致正高的張獻忠。
“袁將軍說得對?。∵^了黃河之后,去陜南的漢中。漢中既是陜西的‘天府之國’,也是久負盛名的糧倉,便于義軍籌集糧餉,擴充兵源,又可以以漢中為跳板,相機向四川進擊!”
張獻忠指著眼前的地圖,胸有成竹地笑了笑。
“大王歷來兼聽則明。大軍有大王統(tǒng)領(lǐng),一定一往而無不勝!”
袁明清身為張獻忠大將,知道張獻忠此時的擔(dān)憂和壓力,見張獻忠采納了向陜南而去的建議,連忙笑著點了點頭。
從太原到陽城,又從陽城到濟源,義軍已經(jīng)來到黃河北岸的濟源附近,隨時可以進入黃河南岸,徹底擺脫官軍的威脅。
張獻忠知道,新的機遇,又一次擺在眼前。
想到這里,張獻忠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臉上,終于有了難得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