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眼前一關，眼看已經(jīng)過不去，哪里還有閑情逸致，管得了將軍以后的事。小的已是朝不保夕，將軍為何還為難小的呢？”
老太監(jiān)連忙止住哭聲，抬眼看了看張獻忠，突然啼笑皆非，連連嘆息不已。
老太監(jiān)對張獻忠糾纏皇陵冢，究竟是何人所掘之事，頓時有一種被愚弄的感覺，但卻轉念一想，此事確真是非同小可，只得耐心開導幾句。
“如果將來后人以為，是獻忠掘了鳳陽皇陵冢，那獻忠就要蒙受不白之冤，為盜墓者背那口黑鍋。如果真是如此，是要將獻忠，置于千夫所指，陷獻忠于不義嗎？”
張獻忠想著皇陵被掘，依然顧慮重重，緊緊揪住不放。
“小的知道，將軍是仁義之士，絕不會干出此等傷天害理之事的。至于后人如何評價皇陵冢被掘之事，那是憑后人的良心，將軍就隨其而去吧！將軍在百年之后，又有何能耐，管得了如此多的事呢？眼前小的當務之急，倒是想著如何早早解脫此生?！?p> 老太監(jiān)看了看心事重重的張獻忠，依然嘮嘮叨叨，勸導著喋喋不休的張獻忠。
“哎！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還是公公言之有理！獻忠百年之后，也是一了百了。至于何是何非，那是憑后人的良心。也罷，獻忠也不再管那些以后之事，以免無故徒增諸多的煩惱?！?p> 張獻忠抬眼看著老太監(jiān)，見老太監(jiān)輕輕搖了搖頭，眼里含著兩滴渾濁的淚水。
“將軍，盜墓賊掘了皇陵冢，按照朝廷例制，小的們已經(jīng)是罪該萬死。望將軍看在小的顏面之上，幫小的們，一刀了斷吧！”
張獻忠還沉浸在皇陵冢被掘之中，老太監(jiān)卻蓮步走到張獻忠身邊，流著眼淚悲切地顫聲哀求張獻忠。
張獻忠見老太監(jiān)死意已決，就不再刻意勸解，但卻不敢?guī)推渌偎倭藬?，以免為那些后來的好事者，留下些許的殘暴把柄。
“即刻撤離皇陵，不得遲疑！如有違令者，定斬不饒！”
看了一眼身旁將士們，張獻忠不得不揮了揮手。
張獻忠知道，眼前的皇陵，不是久留之地，離開得越遠越好，以免惹出更多的變故來。
“將軍不成全小的，小的只得借將軍的寶劍，了了此生罷了！”
老太監(jiān)見張獻忠，要領兵離去，趁張獻忠分神的瞬間，突然搶過張獻忠腰間的佩劍，意欲向白皙柔嫩的頸脖抹去，嘴里依然憂憂自語
“公公！公公！公公何以如此？公公使不得，使不得?。 ?p> 張獻忠沒有想到，老太監(jiān)竟然奪劍殉節(jié)，一邊欲伸手奪過佩劍，一邊近乎哀求地看著老太監(jiān)。
“小的謝過將軍的仁義，助小的得以升天，向洪武爺?shù)攘凶媪凶?，謝罪而去！”
張獻忠的話音剛落，老太監(jiān)已經(jīng)退后一步，踉踉蹌蹌持劍搭在頸脖上，站定之后喘了一口氣，定定地看著張獻忠。
老太監(jiān)說完話，看了看身旁的張獻忠，連忙慢慢閉上眼睛，雙手突然猛地用力。
老太監(jiān)不覺之間“啊”的一聲，踉蹌著自刎之后，突然搖搖晃晃，倒地慢慢而亡。
老太監(jiān)凜然赴死，毫無防備的張獻忠，頓時大吃一驚。
張獻忠抬眼望去，但見一腔殷紅的鮮血，已經(jīng)從老太監(jiān)的頸脖，“噗噗噗”噴涌而出，灑在皇陵冢凹凸不平的黃土之上。
那些期期艾艾的太監(jiān)們，見老太監(jiān)已經(jīng)赴死，不約而同拔出腰間短劍，哭喊著朝自幾心臟部位，猛地用力刺了進去。
剎那間，太監(jiān)們紛紛踉蹌著，捂著胸部慢慢倒在地上，“哼哼唧唧”，蹬腿死去。
黑壓壓的一片太監(jiān)遺體，驚得義軍將士們目瞪口呆。
張獻忠看著一幕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悲壯慘狀，頓時不知道如何辦才好。
原以為，太監(jiān)都是怕死之人的張獻忠，不得不佩服太監(jiān)們的赤膽忠心，頓時不覺潸然淚下。
此情此景，在張獻忠的心里，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即使多年以后談起此事，張獻忠依然唏噓不已。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爾等不想妄生，竟然是如此的倔強剛烈，真讓獻忠汗顏??！哎！但愿爾等，來生不再做太監(jiān)，以免又重蹈此等的覆轍。”
張獻忠拭去眼角的淚水，慢慢走到老太監(jiān)身旁，撿起地上那柄鋒利的佩劍，擦去劍鋒上鮮紅的血跡，看了看死去的太監(jiān)們，學著老和尚的口氣，嘴里不覺喃喃細語。
天色漸晚。
黑壓壓的天空，云層越來越低，仿佛要接著地面似的。
開始刮風了。
涼颼颼的晚風，帶著絲絲涼意，吹拂著張獻忠的臉龐。
張獻忠吩咐將士們，掩埋太監(jiān)們的遺體，連忙趕在傍晚之前，匆匆離開陰森森的皇陵。
張獻忠看著身后的黃陵，如夢般想著剛才的所見所聞，頓時感覺毛骨悚然。及至后來，每每想起此事，張獻忠依然不寒而栗。
幾天之后。
歷經(jīng)腥風血雨的中都鳳陽，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城樓上，無數(shù)面“張”字“高”字“李”字帥旗，在初春的晚霞中，高高飄揚。
兩列義軍將士，站在城門口，檢查著來往的行人。
街道上，不時走過列隊巡邏的義軍將士。
早間躲避戰(zhàn)火的雜貨鋪，此時已經(jīng)開門營業(yè)。
三三兩兩的義軍將士，有序地在雜貨鋪進進出出，挑選著喜歡的日常用品。
大街上的行人，慢慢多了起來。
一些調(diào)皮的小孩子，跟在巡邏將士身后，“嘻嘻哈哈”，追逐嬉戲。
高迎祥離開鳳陽之后，率部屬李自成等部，西去了歸德，會了羅汝才等部義軍之后，也經(jīng)河南西部，向陜西漢中退去。
高迎祥張獻忠兩支義軍，合力舉兵，千里躍進，出奇制勝，攻克中都鳳陽，令朝野為之大震。
崇禎聞報皇陵噩耗，嚇得死去活來，連續(xù)多天，穿著素服不上朝，到歷代祖廟慟哭不已。
同時下旨，將鳳陽巡撫楊一鵬，拉到西市斬首示眾，隨即令洪承疇督使官軍，回援歷經(jīng)戰(zhàn)火焚毀的中都鳳陽。
張獻忠?guī)ьI義軍進入漢中之后，隱沒在秦嶺南麓佛坪，茂密的崇山峻嶺之中，養(yǎng)精蓄銳以逸待勞。
春夏之交。
陜西佛坪。
山巒重疊溝壑縱橫的秀麗風光，吸引著騎在棗紅馬上的張獻忠。
看著沿途映入眼簾的奇峰異秀，連綿不絕的一片翠綠，張獻忠的心里，仿佛涌起一種從未有過的快意。
許久沒有機會，欣賞如此美麗的風景，張獻忠連忙勒住馬韁，專注地欣賞沿途的景色，倒也感覺別有一番情趣。
棗紅馬的鐵蹄，發(fā)出有節(jié)奏的“噠噠”聲，敲著張獻忠“咚咚”跳動的心房，此時此刻的張獻忠，不覺興奮不已。
張獻忠在鳳陽，與高迎祥分兵東去，有種朦朧的孤軍深入之感。
在各路官軍的圍追堵截之下，義軍二月從南直隸及其以東，歷時兩多月的連續(xù)轉戰(zhàn)，至湖廣西南的麻城等地。
后經(jīng)河南鄖陽西部，終于回到陜西南部的漢中。
得知高迎祥李自成羅汝才，潛伏在佛坪西南洋縣境內(nèi)時，張獻忠備好所需禮物，帶著幾位心腹將領，急急忙忙，前往拜訪。
張獻忠沿途，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直至日頭到達中天，方才與劉威等將領，來到高迎祥大營。
高迎祥的大營，扎在一處山坳里，倚在一條小溪旁。
從山上流下的涓涓溪水，從營地旁，歡快地向南流去。
轅門外，高高的旗桿上，幾面“高”字帥旗，在暖暖的春陽下，顯得格外醒目，讓人咋一看，就知道此地，是高迎祥大營。
轅門兩旁，衣著整潔的義軍將士，持槍列隊，昂然肅立。
彩旗飄飄的轅門，掛著兩盞大紅燈籠，氣氛熱烈，喜氣洋洋。
“闖王大哥，許久不見，久仰！久仰！”
張獻忠策馬走到轅門外，見高迎祥李自成羅汝才，已經(jīng)在轅門外等候多時。
張獻忠也是爽快之人，見高迎祥等迎上前來，即刻打起了“哈哈”，以期緩和許久不見的尷尬和窘迫。
“哈哈哈哈！迎祥還以為，是何位貴客呢！原來是八大王駕到??！前幾天，大營外樹上的喜鵲，‘嘰嘰喳喳’，叫個不停，迎祥還對李將軍言過，不知道何位貴客，要來大營呢，迎祥沒有想到，原來是八大王啊！”
高迎祥有心迎接張獻忠，見張獻忠翻身下馬，連忙大步迎上前打著招呼。
“大哥此話當真？獻忠謝謝大哥吉言！大哥，如果獻忠沒有記錯的話，兩位將軍是李將軍羅將軍吧？”
張獻忠看了看李自成羅汝才，連忙故作若有所思狀。
張獻忠已經(jīng)是幾個月前，在河南滎陽，見過李自成羅汝才。
雖然歲月的風霜，讓李自成羅汝才，仿佛又老了一些，卻依然看得出，隱隱猶存的風采。
“八大王，迎祥何時，言過妄語啊？此事，有李將軍見證呢！八大王真是好眼力！此位是李自成李將軍，身后那位，是羅汝才羅將軍。兩位將軍是人中俊杰，也是迎祥的好兄弟。今天得知八大王前來鄙營，早早與迎祥候在轅門，接八大王的大駕呢！”
高迎祥轉身將李自成羅汝才，一一向張獻忠作了介紹。
“八大王也是人中俊杰，久仰久仰！”
李自成羅汝才看了一眼張獻忠，連忙齊齊地抱拳施禮。
“獻忠也久仰兩位兄長啊！此次獻忠，又與三位兄長見面，是獻忠與兄長們，有緣啊！”
張獻忠見李自成羅汝才彬彬有禮，也連忙抱拳回禮。
張獻忠與高迎祥客套完畢，不約而同捋了捋顎下的胡須，“嘻嘻哈哈”，笑個不停。
“還是八大王言之有理，此乃是緣分，咱弟兄四人在此地相見。過了今天，下次得見，不知又是猴年馬月。”
高迎祥見三位將領和和睦睦，連忙叉著腰“哈哈”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