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獻忠羅汝才與幾位心腹愛將,并肩走在許州府衙的大街上,見府衙前人山人海,心里感覺很是納悶。
“羅將軍,前面不知道發(fā)生了何事?不如咱哥倆,去那里看個究竟?”
張獻忠看著衙門方向,問了問身旁的羅汝才。
大凡義軍進城,城里的人,逃之夭夭。
而眼下,卻是人山人海。此種反常現(xiàn)象,張獻忠卻從來沒有見過。
羅汝才第一次,與張獻忠聯(lián)合作戰(zhàn),取得如此驕人的戰(zhàn)績,心里自是十分喜悅。
“汝才與八大王,一道前去看看吧!八大王以為,那里難道有何稀罕之物?”
見張獻忠興致勃勃,羅汝才連忙轉(zhuǎn)頭一笑。
“碼不定,真的還有稀罕之物呢!”
張獻忠看了看羅汝才,向羅汝才揚了揚手,連忙狡黠地掩面一笑。
待到近旁,張獻忠和羅汝才,連忙分開圍觀的人群,見衙門前骯臟的地上,蜷縮著一位穿著朝廷官服,蓬頭垢面的中年男人。
“這是何人?為何躺在此地?爾等為何不快快上前扶起?如此這般,究竟成何體統(tǒng)?”
張獻忠看了看那人,回頭問身旁的將士們。
“大王,此人是左良玉的親哥哥,許州守城將領左良春呢!”
呂敬忠走到張獻忠身旁,用手恨恨地指著左良春。
呂敬忠剛剛說完話,一位顫顫巍巍的老者,連忙“呸”的一聲,向地上的左良春,吐了一口唾沫。
那口唾沫,不偏不倚,竟然吐在左良春的臉上。
“呂將軍,那人真是左良玉的親哥哥,許州官軍守城將領左良春嗎?”
張獻忠看著破布包著額頭,臉上斑斑血跡的呂敬忠。
張獻忠聽說躺在地上的,是左良玉的親哥哥左良春,不禁大吃一驚,連忙又問了問呂敬忠一句。
“大王,躺在地上之人,的確是左良玉的親哥哥,許州官軍守將左良春無疑!李將軍帶著末將沖進府衙時,左良春正被親信攙扶著,準備從衙門后門溜走呢!”
呂敬忠看了看張獻忠,指著蜷縮在地的左良春。
左良春慢慢抬起頭來,抹去臉頰上的唾沫,看了看近旁的張獻忠,頓時驚得說不出話來。
定了定神的左良春,環(huán)視一眼近旁的聯(lián)軍將士,面如土色地慢慢低下頭,哆哆嗦嗦,掩面而泣。
左良春曾經(jīng)聽弟弟左良玉提起,張獻忠是陜西定邊的流寇首領,由于身材魁梧,聲如巨雷,目光如炬,武藝高強,且作戰(zhàn)勇敢,身旁將士呼其為“大王”。
左良春知道,弟弟左良玉在河南湖廣,圍剿流寇多年,死在左良玉手里的流寇,已經(jīng)不計其數(shù),是流寇的死對頭。
今天不幸落入張獻忠之手,一定必死無疑。
想到這里,左良春不覺膽戰(zhàn)心驚,知道今天就是末日無疑。
許州城的百姓無人不知,左良春是游手好閑的紈绔子弟,仗著弟弟左良玉的虎威。
加之善于溜須拍馬,左良春在盧象升手下,混了個游擊將軍頭銜。
盧象升率領官軍主力進京勤王之后,左良春成了許州官軍的守城主將。
歷來游手好閑的左良春,整天花天酒地,不務正業(yè),有何能耐,擔當許州城的統(tǒng)帥呢?
前天得知聯(lián)軍攻克信陽上蔡舞陽的消息,左良春頓時慌了手腳,連夜派人前往開封,請求開封府衙,派兵前來許州救援。
此時河南的官軍主力,已經(jīng)被盧象升帶去北京勤王。
開封府也面臨兵力空虛的窘境。開封府的自身防御,已經(jīng)深感兵力不足,何來兵力增援許州呢?
況且,左良春倚仗弟弟左良玉,仗勢欺人,無惡不作,從來沒有將開封府衙放在眼里。
此時有難派人前去求救,府衙不理不睬,坐看左良春如何應對。
見從開封求救不得的左良春,知道大事已經(jīng)不好,單靠城內(nèi)屈指可數(shù)的兵丁,哪能抵擋得了聯(lián)軍攻勢。
左良春不得不督促許州留守將領,連夜驅(qū)趕城里青壯年登上城樓,加強許州城四門的防御,妄圖依托許州墻高溝深的城防,抵御聯(lián)軍隨時可能發(fā)起的進攻。
左良春自知許州城危在旦夕,一邊督促官軍守將加強城防,一邊讓身邊親信收拾金銀細軟,一旦大勢不好,就溜之大吉。
哪曾想,天剛蒙蒙亮,聯(lián)軍已經(jīng)從四門開始攻城。
眼看許州城,被聯(lián)軍圍得鐵桶似的,左良春頓時六神無主,不知道如何辦好,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待到剛要從衙門后門溜走時,卻見聯(lián)軍將士已經(jīng)沖進衙門,連忙灰溜溜返回西廂房。
李繼偉帶領一隊人馬,“呼啦啦”殺到府衙時,見衙門內(nèi)遍地狼藉。
幾位仆人模樣的男女,見李繼偉領兵到來,嚇得連忙跪在地上,“哆哆嗦嗦”,不敢抬頭。
呂敬忠走上前去,看著一位清瘦的中年女仆,連忙詢問在衙門內(nèi),是否還有官軍頭目。
那位女仆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抬起頭,看了看跟前的呂敬忠,轉(zhuǎn)頭看了看身后的西廂房,抬起右手連忙指了一指。
呂敬忠回頭看了一眼李繼偉,提起手里錚亮的大刀,帶著幾位年輕將士,連忙向西廂房沖去。
呂敬忠猛地一腳,踢開西廂房門,走進黑黢黢的西廂房里。
此時的左良春,哆嗦著躲在廂房衣柜里,聽著呂敬忠進屋的腳步聲,頓時嚇得魂飛魄散。
呂敬忠搜遍西廂房,卻不見左良春蹤影,環(huán)顧廂房內(nèi),再次仔細搜索,但見廂房角落的衣柜,仿佛有一絲的晃動。
呂敬忠見衣柜有異,突然大喝一聲,揮刀砍向衣柜門,嚇得柜里的左良春,突然“啊”的一聲,像一團肉球似的,“骨碌碌”滾到地上。
呂敬忠眼疾手快,抬手就將左良春,從地上擰了起來,押到衙門前的大街上,狠狠地摜在地上。
往日驕橫跋扈的左良春,哪天見過如此的陣勢,早已經(jīng)嚇得魂不附體,在眾目睽睽之下,臥地不起。
左良春耍起屢試不爽的潑皮來,希圖此種拙劣的伎倆,渡過眼前的難關。
“好一個左良春,抬起狗頭來,看看站在眼前的,究竟是何人?”
聽罷呂敬忠的詳細訴說,李繼偉的牙,頓時恨得癢癢的,突然猛地上前一步,一腳踢在左良春的臀部。
“良春如果沒有猜錯,將軍定是陜西定邊的八大王?!?p> 裝瘋賣傻的左良春,“哎喲”一聲抬起頭來,慢慢睜開雙眼,看向站在身旁的張獻忠,戰(zhàn)戰(zhàn)兢兢點了點頭。
“哈哈!真沒有想到,眼前的敗軍之將左良春,居然還知道獻忠,是陜西定邊的八大王啊!想必爾等當?shù)艿艿淖罅加?,也在爾等面前,道起過獻忠吧?”
張獻忠鄙夷地看了看左良春,歷數(shù)了左良玉的罪狀之后,突然提高了嗓門。
“八大王,家弟曾在良春面前,多次道起過陜西定邊的八大王!”
左良春無奈地低下頭,看著地上的一只螞蟻,連忙輕輕點了點頭。
左良春雖然膽戰(zhàn)心驚,卻對張獻忠的話,如數(shù)應答,沒有半點拖泥帶水。
“爾等可是知道,左良玉效忠崇禎,殺害獻忠多少好弟兄?爾等又在許州,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強霸了多少民女?今天,獻忠和羅將軍,打下許州城,一定要拿爾等開刀祭旗,為那些死難的弟兄們,報仇雪恨,為那些被爾等殺害的父老鄉(xiāng)親,報仇雪恨!”
張獻忠一邊擰著左良春的衣領,一邊大聲怒斥喪魂落魄的左良春。
左良春被張獻忠擰著衣領,站在縣衙前的街道上。
滿是泥土的朝廷官服,在耀眼的陽光下,顯得格外的扎眼。
左良春雖然知道聯(lián)軍攻城,卻忘不了穿戴朝廷官服,以此顯示往日的榮耀和權威。
此時,穿在身上的官服,不是榮耀和權威的象征,倒是窮途末路的標志性嘲弄。
“爾等與左良玉,都是崇禎的犬馬前卒。落得今天的狼狽下場,是爾等咎由自取。罪大惡極之徒,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羅汝才走到張獻忠身旁,看著面如土色的左良春。
羅汝才說完話,狠狠抽了左良春一馬鞭,痛得左良春嗷嗷亂叫。
幾位小孩子撿起地上的土疙瘩,向不遠處的左良春扔去。
土疙瘩擲在左良春的身上,嚇得左良春不覺一驚。
“左良春太可惡,為何不快快殺了呢?”
一位衣衫襤褸的老人,顫顫巍巍站在張獻忠身旁,指著面如土色的左良春。
老人名叫孔元洪,是在許州居住幾代的大戶。
因左良春修豪宅,需要占用孔元洪宅基地,孔元洪因故不從。
左良春見無計可施,將孔元洪投入大牢。
不久,又將孫女孔小梅強行霸占致死。此時見左良春被聯(lián)軍所擒獲,孔元洪恨不得親手宰了左良春。
“殺了左良春!殺了左良春!”
圍觀的鄉(xiāng)民,聽罷左良春的斑斑劣跡,頓時義憤填膺,也跟著老人大聲呼喊。
“哎!良春的老命,休矣!”
左良春慢慢閉上眼睛,聽著鄉(xiāng)民憤怒的喊聲,方才知道往日的驕橫跋扈,如今引來了鄉(xiāng)民眾怒,在心里默默嘀咕一句。
“坊間有言,多行不義必自斃。看來,血債累累的左良春,今天是活到頭了。如此作惡多端之徒,即使獻忠饒了爾等性命,許州城的父老鄉(xiāng)親,也不會放過爾等的!”
張獻忠環(huán)視著圍觀的鄉(xiāng)民,慢慢松開左良春的衣領,看著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的左良春。
“八大王,良春知道此生危害四方,罪孽深重,故而甘愿受死。但是,回想往日之事,良春也是實屬無奈。君不見,朝廷腐敗,官吏橫行,弱肉強食,良春也只得同流合污,方能在官場混下去。否則,何來良春的安身之地??!”
左良春自始至終,沒有說一句話,此時見末日快要來臨,抬頭看了看張獻忠,竟然也是泣不成聲。
?。骸俺Q缘?,冤有頭,債有主。別看爾等此時可憐兮兮的,當初圍剿大軍將士,殘害父老鄉(xiāng)親時,又是何等的囂張跋扈?!?p> 張獻忠看著跪在地上的左良春,又一次恨恨地怒斥不已。
左良春聽罷張獻忠,列數(shù)的樁樁罪狀,頓時無言以對。
抬眼看著圍觀的鄉(xiāng)民,zlc眼里流出幾滴渾濁的淚水,恐懼萬分的臉頰上,可見隱隱哀求的神情。
“八大王,別再跟左良春啰嗦,讓呂將軍將左良春,一刀斬首,豈不干脆利索,愜意快哉?”
羅汝才看了一眼左良春,轉(zhuǎn)頭看著身旁的張獻忠。
張獻忠看了看羅汝才,轉(zhuǎn)頭看著不遠處呂敬忠:“呂將軍,獻忠將這只喪家之犬,交給將軍速速處置?!?p> “既然事已至此,良春的生死之命,當由八大王定奪。良春即使是死,也是罪有應得?!?p> 呂敬忠正欲將左良春押走,就見左良春連忙擺了擺手。
張獻忠看了看左良玉春,又看了看身旁的羅汝才,將右手猛地一舉,示意呂敬忠,將左良春快快押走。
呂敬忠看了看張獻忠,抬手擦了擦臉上的血跡,又將左良春從地上擰了起來,拖到衙門對面的柳樹下,抽出腰間鋒利的短劍,奮力高高舉過頭頂,猛地將劍向左良春的肩頭劈去。
只聽那劍“咔嚓”一聲,就將失魂落魄的左良春,痛快淋漓地斬于樹下。
左良春還沒有來得及哼一聲,頭顱已經(jīng)滴溜溜滾落在地,兩只恐懼的雙眼依然睜著,期望多看一眼眼前的世界。
從左良春頸部噴出的血液,突然之間灑在柳樹干上,順著樹干流淌下來,染紅了樹下的黃土地。
“殺得好!殺得好!終于報仇雪恨啦!終于報仇雪恨啦!”
圍觀的鄉(xiāng)民,見左良春聯(lián)軍所被斬殺,樂呵呵地大聲嚷了起來。
攻克許州的第二天傍晚,聯(lián)軍帶著金銀財物和軍需物資,從容撤出許州城,踏上新的征程。
夕陽漸漸西下,經(jīng)過戰(zhàn)火洗禮的許州城,又籠罩在晚霞的絢麗光芒之中。
遠遠望去,許州城高高的城墻,在霞光中時隱時現(xiàn),朦朦朧朧。
張獻忠回頭看了看許州城,迎著漸漸淡去的霞光,策馬消失在越來越濃郁的夜色里。
身后的聯(lián)軍人馬,軍容嚴整,浩浩蕩蕩,行進在崎嶇不平的驛道上。
崇禎十年三月。
皖西秀麗的山川田野,春風拂面,春暖花開,春意盎然,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
茂密的灌木叢旁,從遠處的山坡上,潺潺流來的溪水,哼著動聽的歌兒,向山下的大水潭,“嘩嘩嘩”流淌而去。
張獻忠和羅汝才,得知官軍前來圍剿,在南直隸的安慶家店嚴陣以待,迎戰(zhàn)潘可大率領的官軍。
是役,聯(lián)軍采取誘敵設伏戰(zhàn)術,在家店曾家?guī)X之戰(zhàn)中,擊斃游擊將軍潘可大等多名官軍將領。
此戰(zhàn)之后,羅汝才帶領所部人馬,轉(zhuǎn)移至湖廣襄陽一帶。
張獻忠則帶領所部人馬,轉(zhuǎn)移至湖廣鄖西的上津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