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再次看了看文武百官,理了理長長的衣袖之后,連忙意欲站起身來,見一位小太監(jiān)匆匆前來,心里不覺猛地一凜。
小太監(jiān)從御階下,來到高起潛身旁,將一份奏折遞給高起潛,連忙轉身疾步離去。
“皇上,此乃剛剛送來的,四川巡撫王大人的奏折!”
高起潛側身接過奏折,急忙走到崇禎身旁。
“此乃王愛卿的奏折嗎?難道四川又有流寇作亂不成?”
崇禎看了看高起潛,伸手接過奏折,反問身旁的高起潛。
高起潛見崇禎將信將疑,竟然不知道如何搭話,將奏折遞到崇禎手里,連忙點頭退到一旁。
“前些時日,朕得知李自成南下四川,下旨兵部派兵予以堵截。兵部竟然回應稱,朝廷兵馬尚在陜西隴東河南湖廣,且大戰(zhàn)剛剛過去,糧草奇缺,兵馬勞頓,找了種種理由,搪塞了事。沒有想到,兵部居然冠冕堂皇,有了莫須有的理由,將朕的諭旨,當成耳旁風,朕不知道如何辦好?!?p> 崇禎展開奏疏一看,頓時眉頭緊鎖,臉色也越發(fā)難看,繼而怒氣沖天。
其實,豈止兵部如此行事。
即使朝廷其他部門,對崇禎吩咐的事項,也是一拖再拖,搪塞了事,與崇禎登基時,則大有不同,蓋因朝綱廢弛,官吏懈怠,人浮于事。
兵部尚書楊嗣昌,見崇禎為流寇南竄四川之事,怒火中燒,心里十分郁悶。
楊嗣昌知道,崇禎歷來剛愎自用,與其講明當前實情,不如默不作聲,讓其先發(fā)一通怒火再說。
抬眼看了看氣頭上的崇禎,楊嗣昌連忙將頭低了下來,避開崇禎可怖的目光,想著如何應對崇禎的問話。
“哪曾想,此股流寇南下四川,竟然如風卷殘云,不過一月,連陷三十八州縣。前幾天,李自成所部,已經將成都府圍困起來,大有傾力掠城之勢。成都府,是蜀中重鎮(zhèn),豈能容李自成肆意踐踏?”
崇禎看了看面無表情的楊嗣昌,又接著剛才的話題。
楊嗣昌依然低著頭,不敢看崇禎一眼,任憑崇禎如何發(fā)火,仍然默不作聲,生怕一言不慎,惹來殺身之禍。
崇禎早在一個月前,接到來自四川的塘報,得知李自成攻克四川七盤關朝天關,諭旨兵部予以防范。
沒有想到,兵部得旨之后,竟然以種種理由,輕飄飄的搪塞過去,氣得崇禎七竅生煙。
一個月之后,李自成抵達成都城下,圍得成都府水泄不通。
巡撫王維章巡按陳廷謨,本是無能之輩,何以見過此等陣勢,且手里已無幾多人馬,聞流寇來襲,怯戰(zhàn)躲避。
如此的無用之輩,崇禎怎能容忍!
“命刑部,將王維章侯良柱革職,陳廷謨降職三級,戴罪殺敵,傅宗龍接替四川巡撫之職。洪愛卿火速統兵入川,協剿李自成等部,不得有誤!”
崇禎將奏折甩在御案上,轉頭看了看洪承疇熊文燦,方才慢慢緩了一口氣。
“微臣遵旨!”
洪承疇立刻跪在御階前,連忙叩頭諾諾應承。
文武百官見崇禎如此,紛紛在御階下,竊竊私語。
洪承疇從京城,連夜趕回西安大營。
第二天午后,洪承疇率領臨洮總兵曹變蛟固原總兵左光先副將馬科賀人龍趙光遠等一萬人馬,火速向四川成都府進兵。
同時密令延綏總兵王洪寧夏總兵祖大弼,駐扎在陜西漢中略陽甘肅徽州秦州,待李自成出川,進入陜西隴東之際,重兵圍追堵擊。
成都府因地理位置特殊,進入冬季之后,就無多少日頭,十天半月,都是陰沉沉的天,霧蒙蒙的地。
潮濕的天氣,讓初來乍到的李自成大軍,感覺十分難受,期盼艷陽高照日子的到來。
“據可靠情報,洪承疇已經率領曹變蛟左光先,約一萬余人,正在連夜向成都府趕來。這些天來,大軍攻城的人馬不少,但是卻沒有多少進展。如此看來,成都府的城防嚴密,幾天的功夫,怕是攻不下來的?!?p> 李自成站在東門獅子山上,看著城墻下騰起的煙霧。
“闖王,難道眼前的成都府,居然不打了嗎?如果不打,是不是太可惜了?”
劉宗敏將目光,從東門收了回來,看著憂心忡忡的李自成。
“為今之計,是拔營北上,避開洪承疇的官軍,向陜西隴東一帶轉移,牽著洪承疇的鼻子走,方能取得主動?!?p> 李自成看了看劉宗敏,不容置疑地笑了笑。
李自成提出如此的作戰(zhàn)方案,也是實屬不易。
既然打不下成都府,官軍已經圍了上來,何以不審時度勢,爭取戰(zhàn)略主動呢?
對于與官軍作戰(zhàn)多年的李自成而言,是輕車熟路之事。
有的將領,對此卻不以為然。
李自成,則十分憂慮。
好在李自成一言九鼎,諸如劉宗敏等將領,也是奈何不得的,只得依李自成之計行事。
“劉將軍,還是闖王言之有理!跟著闖王,殺回老地方去,將洪承疇扔在成都城下,挨餓受凍,喝西北風吧!”
過天星“哈”了一下冰冷的雙手,轉頭看了看劉宗敏,和顏悅色打趣一句。
“末將悉聽闖王吩咐,殺回陜西隴東,抱著婆姨鉆熱炕頭去,豈不樂哉快哉?宗敏也可以喘一口氣,再找一個年輕娘們兒,疏通疏通筋骨,享受享受神仙般的日子。”
劉宗敏瞪了過天星一眼,看著神情凝重的李自成。
“既然事已至此,明天晨時三刻,三軍悉數撤出成都府,即刻向北轉移,不得有誤!”
李自成見劉宗敏,愿意撤離成都,轉眼看了看身旁的其它將領。
“末將遵命!末將遵命!”
將領們聽罷李自成的話,頓時疑惑不解,轉而就知道其中的奧秘,即刻齊齊地朗聲應承。
“朝令夕改,究竟鬧得是哪一出啊?”
郝搖旗看了看李自成,想著進城之后的諸多樂事,居然不知不覺泡了湯,連忙硬生生將怨氣,壓了下去,氣咻咻轉身離去,留下一句難聽的話。
“如此嚴峻的形勢,居然想著那些快活之事,哪里還有干大事業(yè)的氣派!”
李自成看了看郝搖旗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
將領們聽罷李自成的話,紛紛面露懼色,默不作聲,趕快散去。
崇禎十年十一月底。
李自成過天星等部,在初冬的薄霧中,從成都城外悄然向北而去,消失在茫茫的崇山峻嶺中,突破官軍的阻攔,晝伏夜出,出川北上。
僅僅半個多月,到四川轉了一圈的義軍,又隱蔽進入甘肅隴東。
多年來,李自成等部,與陜西甘肅寧夏,有著不解的淵源。
茫茫無際的西北三地,地處黃土高原西部,生活困苦,流民不絕,義軍卻易于補充兵員。
義軍中的多數將領,大都來自黃土高原,以及隔壁沙漠邊緣的隴東。
這些將領,熟悉那里的地理環(huán)境,久而久之,就將那里,視作義軍根據地。
“嗨嗨!大伙兒看看,此地才是弟兄們的家??!”
李自成勒住胯下那匹渾身深灰,帶著白色花斑,毛多卷曲,很像龍鱗,名叫“烏龍駒”的戰(zhàn)馬韁繩,眺望著眼前熟悉的山山水水,情不自禁地朗聲自語。
將領們聽罷李自成的話,即刻響起一陣歡快的笑聲,仿佛戰(zhàn)場的硝煙,已經遠去。
義軍進入隴東兩天之后,兵分兩路,不斷進擊。
李自成部經文縣攔西和禮縣,西攻河州臨洮。
爭世王過天星混天星等部,取道陽平關略陽,北經平涼固原,直抵慶陽,不久又折回陜西境內。
洪承疇帶領從陜西遠道而來的官軍,在四川成都附近撲了個空,急急忙忙跟隨李自成趕回陜西。
此后,洪承疇所統官軍,向西追剿李自成部于甘肅寧夏等地。
巡撫孫傳庭的官軍,則在澄城延安合水三水一帶,追剿過天星混天王爭世王大天王等部。
陜甘兩地義軍在明軍合力堵擊下,不得不退入漢中地界,隱沒在秦巴山區(qū)的密林之中。
李自成等部義軍,在四川陜西甘肅,與洪承疇的官軍周旋時,千里之外的張獻忠義軍,也面臨熊文燦的官軍,越來越大的壓力。
張獻忠在河南的日子,也過得極其艱難。
張獻忠和羅汝才,在安慶家店之戰(zhàn)中,擊斃游擊潘可大等明軍將領之后,經霍山西南,沿著連綿巍峨的大別山,經西陽揮師信陽,進入桐柏山區(qū)。
崇禎十一年初,張獻忠出桐柏山區(qū),進擊唐縣和新野之后,轉戰(zhàn)鄧州而去,于五月進擊南陽府而不克。
第二天,經南陽西南,向鎮(zhèn)平內鄉(xiāng)淅川方向西去,進入湖廣鄖陽地界。
“什么‘四正、六隅、十面張網’,一定是楊嗣昌耍的新花樣,還不是想著法子,追剿獻忠的大軍嗎?”
張獻忠聽罷李繼偉的探報,看著窗外朦朧的天空,恨恨地自言自語。
張獻忠看似大大咧咧之人,卻心細如絲,善于審時度勢。
見幾個月來,官軍的圍剿策略有了新變化,張獻忠就思索著,如何破解官軍圍剿對策。
義軍進入鄖西時,已經是夏日的七月。
此時的鄖西,屬于湖廣鄖陽管轄。
義軍在鄖陽府以西的鄖西與上津一帶,已經休整一月有余,歷經征戰(zhàn)人困馬乏的義軍,漸漸恢復了元氣。
“看來,眼下別無他途,只有向東而去。”
張獻忠走出轅門,站在青桐關上,遙望著南陽方向,無奈地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