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醫(yī)朱迅跟在王承恩身后,跌跌撞撞來到崇禎身旁,連忙跪在地上把了把脈像,又看了看崇禎蠟黃的臉色,轉頭看著滿臉狐疑的周氏:“微臣回秉皇后,皇上脈象柔弱,是偶感風寒,沒有大礙的。還望皇后放寬心,微臣去配個藥方,皇上按藥方吃了之后,不日就會痊愈的?!?p> 崇禎看了一眼朱迅,轉頭看著淚痕依舊的周氏,連忙“哧哧”地笑了起來:“朕說過,一點的風寒,不礙事的。皇后對朕,難道還不放心?既然兩副湯藥下肚,朕不久就會痊愈,皇后放寬心便是!”
周氏將頭倚在崇禎肩頭,看著窗外艷麗的景色笑了笑:“臣妾剛才聽皇上說,做了個奇怪的夢。臣妾想聽聽皇上的夢,究竟是怎么回事?!?p> 周氏與崇禎相愛多年,從未聽崇禎說過夢里的事,今天卻突發(fā)好奇之心,讓崇禎將夢里情形細細講來。
崇禎輕輕環(huán)著周氏腰際,慵懶地倚在床頭,講述著夢里與田妃相見的情形。至于與陳圓圓,在夢里相見的情形,崇禎只是幾句話,淡淡帶了過去。
周氏素來膽大心細,聽罷崇禎夢里的情形,頓時不覺大吃一驚:“皇上對田妹妹有情有意,即使妹妹已經(jīng)離去,卻依然放心不下。臣妾過些時日,為妹妹多燒紙錢,讓妹妹在天國安心度日?!?p> 至于洪承疇回京的夢,周氏知道,這事是朝中大事,處于后宮主位的周氏,不必多說,只字不提。
只是陳圓圓的夢境,讓周氏有了一番話題:“皇上,臣妾與圓圓,待了幾個月,知道圓圓情竇初開,心地善良,是為人國母的上佳人選!那天皇上在御書房,面見圓圓時,圓圓羞澀無暇的目光,是那樣的明媚柔和。當見皇上抬眼望去,圓圓卻低下頭來,顯得萬般嬌羞嫵媚。尤以《牡丹亭》那段婉約清麗的唱詞,從圓圓悠揚哀婉的歌喉唱出,猶如山間清泉流進心田,讓臣妾至今難以忘懷!”
崇禎將周氏的頭,輕輕地放在胸前,不免又是嘆氣連連:“哎!圓圓的事,皇后就別再提啦!改天,皇后差人為圓圓,送些珠寶銀兩過去,權作朕對圓圓的一份歉意吧!”
心存內疚的崇禎,想起曾經(jīng)的陳圓圓,不免心生歉意,連忙吩咐周氏,好生補償崇禎,對陳圓圓的虧歉。
周氏知道,崇禎已經(jīng)沒有心思,再顧及陳圓圓,連忙無奈地打住話頭:“臣妾只是隨意提起圓圓。既然皇上有了吩咐,臣妾改天前往田府探視便罷!”
“如果圓圓尋得佳婿,還望皇后到時告訴朕,朕也送上一份厚禮,讓圓圓風風光光,嫁做人妻!”崇禎俯在周氏耳邊,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周氏知道崇禎心里所想,連忙微笑著點了點頭。
兩天之后,崇禎的風寒,大有好轉。
趁著昨晚下了一場大雨,今天微風徐徐,天氣涼爽,崇禎去了袁妃紫霞殿,探望孤苦伶仃的袁妃。
袁妃與崇禎恩愛多年,不知道什么緣故,至今居然沒有誕下子嗣,每每見到崇禎,袁妃總是悶悶不樂。
袁妃的貼身婢女香菱,見崇禎的鑾輿到了殿外,連忙進殿呼喚袁妃:“娘娘!娘娘!皇上到殿外啦!娘娘快去接駕吧!”
袁妃獨自一人,倚在窗戶旁,耐心繡著一朵嬌艷的荷花,聽罷香菱呼喊接駕的話,立刻站起身來柔聲吩咐香菱:“菱兒快去,將粉紅色披風取來,隨本妃去殿外,恭迎皇上圣駕!”
香菱風一般轉身離去,將披風取來披在袁妃肩上,扶著柔弱的袁妃,蓮步向殿外急急走去。袁妃一邊走,一邊看著殿外,巴望著快快見到崇禎。
香菱見袁妃走得太急,連忙幽幽提醒袁妃:“娘娘慢一點,別摔了跟頭?!?p> “臣妾恭迎皇上!”袁妃跌跌撞撞,奔到門外,見崇禎在院里走來走去,連忙斂衽俯身鸚聲施禮。
袁妃一邊施禮,一邊看向崇禎,巧笑嫣然,臉頰仿佛像院墻上,盛開的粉紅色薔薇,美得讓人過目不忘。
崇禎走下御鑾之后,在王承恩攙扶之下,欣賞殿里盛開的薔薇:“愛妃近來可好???朕聽王愛卿所說,愛妃院里的薔薇開了,今天特意來愛妃殿里,看看盛開的薔薇呢!”
王承恩看了看袁妃,又看了一眼近旁的崇禎:“奴才知道皇上喜歡薔薇,就隨口對皇上說,近些天,娘娘殿里的薔薇花兒,已經(jīng)開得滿院芬芳。不曾想,皇上聽罷奴才的話,就讓奴才陪著皇上,到娘娘的紫霞殿來。奴才在這事之前,卻沒有將皇上,要來紫霞殿的事,差人告訴娘娘。”
袁妃是聰明之人,平日里與宮里的太監(jiān)婢女,相處得十分融洽,故而人緣比田妃在世時,還要好一些。
袁妃知道,今天崇禎前來紫霞殿,是王承恩私下的主意,連忙悄悄向王承恩,輕輕點了點頭。
王承恩看了袁妃一眼,慢慢走到崇禎身旁:“皇上,娘娘沏好了蒙山毛尖,正等著皇上品茶呢!皇上快過去,與娘娘坐坐吧!”
王承恩頗有心計,見袁妃眼色迷離,連忙催促崇禎,與袁妃一道品茶。
崇禎笑著打量袁妃一眼,又看了看袁妃身旁的香菱:“小丫頭是香菱吧?當年小巧伶俐的香菱,已經(jīng)長成大姑娘啦!香菱快扶愛妃,去那邊茶幾旁,朕要與愛妃,品茶呢!”
香菱被崇禎夸獎一番,心里不覺樂滋滋的,羞澀地看了看崇禎,連忙一邊點頭,一邊掩面笑了笑。田妃在世時,崇禎到紫霞殿,屈指可數(shù)。田妃去世之后,崇禎到袁妃之處,漸漸多了起來。
在崇禎后宮之中,田妃聰明伶俐,深得崇禎的喜愛。袁妃性情有著些許的孤傲,就不與田妃爭風吃醋,倒也悠閑自得了不少。
今天崇禎前來紫霞殿,事前竟然無人提前告知,讓袁妃一時措手不及,未及梳妝打扮,匆匆忙忙迎駕。這時見崇禎毫不在意,也慢慢放下心來,心里感覺暖暖的。
是夜,崇禎與袁妃,就著微微閃爍的燭光,倚在寬大的龍床上,回味著已經(jīng)走過的歲月。當談起逝去的田妃時,崇禎禁不住淚流滿面。
袁妃知道崇禎心里很苦,連忙柔聲勸慰崇禎。
經(jīng)袁妃苦苦勸慰一番,崇禎方才慢慢平靜下來。及至夜深人靜,崇禎才與袁妃,相擁而眠。
當東方天際,剛剛破曉,崇禎還在朦朧中,仿佛聽見周延儒王承恩的話音:“王愛卿,有什么要事,瞞著朕?天還沒有亮,別老在那兒嘀嘀咕咕的。愛卿有什么要緊的話,難道不能近前講來?”
王承恩連忙來到崇禎床前,看了一眼正在熟睡的袁妃,連忙上前悄聲稟報:“周大人趕來紫霞殿,聲言有要緊的事,要即刻稟報皇上!”
“周愛卿有要事稟報?是什么要事,急匆匆要稟報?難道不知道朕,還沒有起床嗎?”崇禎看了一眼窗外朦朧的夜色,狠狠瞪了王承恩一眼。
乾清宮御書房。首輔周延儒,兵部尚書陳新甲,督師丁啟睿,噤若寒蟬,看著怒氣沖天的崇禎,等待暴風雨來臨的時刻。
崇禎拿著來自遼東前線的塘報,背著雙手陰沉著臉,在御書房里踱來踱去:“洪愛卿怎么就降了清廷呢?朕視愛卿為股肱之臣?。≡趺凑f降,就降了呢?”
崇禎一邊說話,一邊掉著眼淚,即使王承恩在身旁勸解,也無濟于事。
王承恩看著傷心欲絕的崇禎,無奈地輕輕搖了搖頭,索性退到一旁,讓崇禎自己哭個夠,方才會善罷甘休。
崇禎十四年七月,首輔薛國觀,因“借助”的事,得罪皇親國戚、朝中大臣和達官貴人,又因貪贓枉法劣跡敗露,漸漸失去崇禎恩寵。
崇禎賜死薛國觀之后,周延儒于九月,奉旨進京復任首輔。
周延儒也是見多識廣的人,剛剛官復原職擔任首輔,見崇禎因洪承疇降清,突然惱羞成怒,不得不退到一旁,靜觀事態(tài)進展,以免一句話不慎,無故引火燒身,招致不必要的麻煩。
督師丁啟睿,原為兵部右侍郎,代鄭崇儉,總督陜西三邊軍務。
楊嗣昌病死之后,丁啟睿升任兵部尚書,改稱“督師”,又總督湖廣、河南、四川及長江南北諸軍,仍兼總督陜西三邊軍務。
因與遼東事務沒有多少干系,丁啟睿抱著隔岸觀火的心態(tài)。見崇禎幾近失控的情緒,丁啟睿心里頓時恐懼三分,連連退到周延儒身后,默默低頭不語。
兵部尚書陳新甲,跪在崇禎腳下,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陳新甲知道,作為負責遼東事務的兵部尚書,只得聽天由命。
早年,崇禎曾經(jīng)派重臣,與清廷議和,因種種原因,無疾而終。
洪承疇接任遼東事務之后,崇禎又派陳新甲,與清廷多次接觸。
未曾想,陳新甲又走漏了風聲,讓盧象升質問崇禎,為什么要與清廷議和,鬧得崇禎顏面盡失,不得不假意敷衍盧象升。
崇禎還沒有來得及追究這事,在松錦大戰(zhàn)中被俘的洪承疇,竟然奴言屈膝降了清廷。
想到這里,陳新甲頓時六神無主,赫得不敢說一句話,哆哆嗦嗦,靜候崇禎發(fā)落。
其實,朝廷與清廷的矛盾,已經(jīng)由來已久。
及至崇禎朝時,朝廷與清廷,已經(jīng)勢不兩立。清廷已經(jīng)羽翼豐滿,對朝廷虎視眈眈,經(jīng)常襲擾明朝邊境,及至竄擾大同京畿之地,是崇禎的心腹之患。
清廷原是出身建州女真的努爾哈赤部,在東北地區(qū)建立的地方政權。
萬歷四十四年,金國看朝廷政治腐朽,邊防廢弛,就一再向朝廷發(fā)動進攻,陸續(xù)占領撫順等戰(zhàn)略要地。
皇太極在努爾哈赤去世后繼位,繞道避開寧遠防線,多次侵擾京畿,讓崇禎苦不堪言。
當年袁崇煥主事遼東不久,依托寧遠要塞取得寧遠寧錦大捷,崇禎受皇太極蠱惑,將袁崇煥斬殺于北京西市。
清廷得知袁崇煥,被崇禎所殺,在遼東更加肆無忌憚。
崇禎見遼東局勢危急,急忙從潼關前線,調遣洪承疇總理遼東事務。哪曾想,洪承疇不曉遼東情勢,冒險與清廷鐵騎鏖戰(zhàn)。
朝廷在遼東的十多萬大軍,在清軍鐵騎的連續(xù)攻擊下,竟然在頃刻之間,就一敗涂地。身為總督的洪承疇,也在力戰(zhàn)之后身負重傷,不幸被清軍所俘虜。
在崇禎的心目中,洪承疇是股肱之臣,以致將洪承疇委以重任,前往遼東前線應對清廷。
哪曾想,遼東一戰(zhàn),洪承疇竟然降了清廷。面對此情此景,崇禎一時無法面對這事。
想到這里,崇禎無奈地搖了搖頭:“朕的股肱之臣中,究竟還有什么人,對朕忠心耿耿?還有什么人,能為大明江山,赴湯蹈火?到了這樣的緊要關頭,口口聲聲為大明江山不惜死戰(zhàn)的,究竟還有幾個人?”
崇禎本就是易動感情的人,話一旦說到傷心處,已經(jīng)泣不成聲。
其實,眼前的危局,是崇禎一手造成的。
如果崇禎不聽信皇太極讒言,袁崇煥這樣的棟梁之才,怎么會死于崇禎之手?如若累卵的大明王朝,怎么會處于岌岌可危的境地?
然而,身為大明皇帝的崇禎,哪里會想得更多,想得更遠,想得更加的詳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