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夜晚，寒氣逼人。
臨近傍晚時分，王承恩做了個暖爐，送到崇禎身旁：“皇上，天氣涼了，暖和暖和身子吧！”
崇禎連忙伸手接過暖爐，慢慢地捂在懷里，沒有看王承恩一眼，依然看著手里的奏折。
“皇上不是說，今夜去袁妃娘娘寢宮，看看袁妃娘娘嗎？時辰已經(jīng)不早，奴才陪皇上，去袁妃娘娘那兒吧！”王承恩幫崇禎掖了掖衣角，俯在崇禎的耳邊輕聲催促。
崇禎看了看王承恩，將奏折放在御案上：“朕怎么忘了這事呢？一定讓愛妾，望眼欲穿了吧？”王承恩連忙點了點頭，扶著崇禎走出乾清宮，乘鑾輿去了紫霞殿。
紫霞殿里，袁妃就著微弱的燭光，坐在廊檐旁的軟凳上，一邊繡著鴛鴦戲水的絹帕，一邊向寢宮大門張望。
午后不久，小太監(jiān)受王承恩所托，傳話給袁妃，崇禎今夜到寢宮歇歇。袁妃得報之后，早早候在寢宮廊檐，等待崇禎大駕光臨。
自從田妃過世之后，崇禎很少到周氏寢宮，稍有閑暇，就與袁妃在一起。田妃在世時，袁妃一年之中，被崇禎所寵幸，屈指可數(shù)。
近年來，袁妃得到崇禎寵幸的機會，在不知不覺之中，也多了起來。
今天得知崇禎，要前來臨幸，袁妃早早吩咐眾人，將紫霞殿收拾停當，靜候崇禎駕臨。
五彩繽紛的夕陽，落下西邊的玉泉山。
掛在西邊天際的晚霞，不知不覺，已經(jīng)慢慢散去。
紫霞殿外，悄無聲息，崇禎御鑾，依然沒有出現(xiàn)在紫霞殿前。
“皇上今兒，怎么還沒有影兒呢？難道皇上身體欠安，抑或朝政繁忙，不能前來紫霞殿？或是去了皇后寢宮？”袁妃一邊繡著絹帕，一邊向宮外不停張望，心里不禁胡亂猜測。
“貴妃娘娘，天色已晚，寒氣太重，進屋去喝喝熱茶，再等皇上吧！”婢女香蓮走到袁妃身旁，低頭俯在袁妃耳邊。
香蓮伶俐乖巧，俊俏的臉蛋，紅撲撲的，臉頰上的兩個梨窩，看上去十分顯眼。香蓮雖然與袁妃，是主仆關系，卻恰似姐妹一般，深受袁妃喜愛。
袁妃看了看香蓮，理了理額前的劉海：“今晚天氣晴朗，明月高照，本妃就在這里，一邊欣賞明月，一邊等著皇上駕臨。如果蓮兒受不住寒氣，那就先回屋里歇著去吧！”
香蓮聽罷袁妃怪嗔的話，連忙“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蓮兒素來不會說話，又讓娘娘生氣。請貴妃娘娘，責罰蓮兒吧！”
香蓮在袁妃身邊，已經(jīng)經(jīng)年有余，知道袁妃心緒不佳，小心翼翼，侍候著袁妃。不曾想，那句貼心勸慰的話，竟然招來袁妃呵斥。
皇上的嬪妃，對宮里的太監(jiān)侍女，有著生殺大權。
雖然香蓮與袁妃，感情甚篤，但是身為侍女的香蓮，豈沒有后怕之理？
袁妃看著恐慌不已的香蓮，突然微笑著嗔怪連連：“皇上今晚要到紫霞殿，本妃哪有不出門迎駕之理？如果不遵循這等禮數(shù)，豈不讓皇上失了體面，皇上哪有心思，盡興而歸??？”
香蓮輕輕點了點頭，連忙站起身來，拭了拭眼角的淚水，展顏嬌羞地笑了笑：“娘娘說得有理！蓮兒已經(jīng)謹記在心?！?p> 袁妃見香蓮破涕為笑，掩面“哧哧”笑了起來：“如果真是這樣，那就好，那就好！不愧是本宮的小妹妹呢！”
香蓮見袁妃笑了起來，樂顛顛看著袁妃，仿佛剛才的一切，沒有發(fā)生過似的。
袁妃見香蓮破涕為笑，不覺又笑了起來，目光掃了一眼宮外，繼續(xù)繡著面前的絹帕。
袁妃與香蓮說完話，就聽紫霞殿外，傳來王承恩的聲音：“皇上駕到！袁妃娘娘，接駕！”隨著王承恩的聲音，宮外傳來緊促的腳步聲。
這時已經(jīng)夜深人靜，四處靜悄悄的，王承恩沙啞的女聲，卻顯得柔柔的，期間帶著微微的顫音，袁妃聽得真真切切。
“娘娘！娘娘！皇上駕到！皇上駕到！”香蓮年紀雖小，卻十分機靈，轉頭看著紫霞殿外，頓時驚喜連連。
袁妃連忙將絹帕，輕輕放在秀框里，蓮步走下廊檐臺階，由香蓮攙扶著，向紫霞殿大門，急急奔了過去：“臣妾恭迎皇上圣駕！臣妾恭迎皇上圣駕！”
崇禎慢慢走到袁妃身旁，急忙伸開雙臂，將袁妃摟在懷里：“哎！朕已經(jīng)老矣！居然忘了今晚，與愛妃約會的事，讓愛妃久等了。”
“皇上日理萬機，特意來紫霞殿，看望臣妾，讓臣妾，深感歉疚??！”袁妃聽罷崇禎柔柔的話，看著崇禎朦朧的臉龐，巧笑嫣然，拭著熱淚。
崇禎拭去袁妃的淚水，與袁妃說笑幾句，攜手袁妃，向紫霞殿內(nèi)走去。
時辰眨眼逝去。
不知不覺，月影西斜。
窗外的夜色，越發(fā)的朦朧。
袁妃閨房里，微醉的崇禎，抱著臉頰紅紅的袁妃，看著不斷搖曳的燭光，又轉頭看了一眼王承恩：“愛妃，如果喝不了杯里的酒，那別喝了吧！朕讓王愛卿，抱愛妃，上床歇歇去吧！”
袁妃慢慢睜開雙眼，輕輕撫著崇禎的臉龐：“臣妾沒有醉，還想再喝幾杯呢！臣妾今晚陪皇上喝酒，與皇上一醉方休。”
袁妃幾杯酒下肚，就向崇禎撒起嬌來，意在讓崇禎高興。
剛才崇禎走進袁妃閨房，見袁妃已經(jīng)在房里，備了古井貢酒和伴酒菜肴，遂與袁妃，邊行酒令，邊喝酒，顯得既恩恩愛愛，又其樂融融。
袁妃本來有些木納，自從田妃過世之后，與崇禎接觸多了些，也變得活潑可愛了很多。
當年袁妃進宮時，不勝酒力。后來與周氏田妃，常常伴在崇禎身旁，慢慢也能喝上幾杯。
袁妃見今天有閑暇，就與崇禎，對喝起來。
袁妃畢竟酒量有限，幾杯古井酒貢下肚，就有些不辯東西南北。
雖然這樣，袁妃依然酒醉心里明白，見崇禎這么說話，就嚷著要再喝幾杯。袁妃素來性情豪放，比起柔弱的田妃，別有一番韻味，崇禎哪有不知的道理？
“愛妃，聽朕的話，且去床上歇歇，乖乖等著朕吧！朕也有些犯困，想早點兒息歇呢！”崇禎見袁妃有了醉意，頓時憐香惜玉，連忙連哄帶勸。
崇禎一邊說話，一邊向身旁的王承恩，悄悄遞了一個眼色。
心領神會的王承恩，蓮步走到崇禎身旁，彎腰吃力抱起袁妃，顫顫巍巍，向床沿方向走去。
已有幾分醉意的袁妃，不舍離開崇禎身旁，讓王承恩吃力抱到床上，慢慢閉上眼睛，等著崇禎姍姍就寢。
袁妃在朦朧中，感覺醉意朦朧的崇禎，正在解開胸-前的紅肚兜，睜開雙眼羞澀地笑了笑：“臣妾肚兜兒的束帶，皇上今晚是解不開的！”
袁妃已經(jīng)興奮異常，以往囿于宮規(guī)的話，這時已經(jīng)拋在腦后，與貴為九五之尊的崇禎，說起發(fā)自肺腑的情-話。
崇禎自田妃過世，就將所有的愛戀，給了眼前仍然年輕的袁妃。聽罷袁妃久違的情話，崇禎也不便計較袁妃的話。
“今晚難道愛妃，要讓朕掃興而歸？”崇禎看看神情迷-離的袁妃，不覺欣然笑著打趣。
袁妃秋波連連，看著性-趣盎然的崇禎，頓時不覺粲然一笑：“臣妾一句玩笑話，皇上就不必當真?！?p> 王承恩見崇禎，笨拙地解著束帶，站在身旁掩面而笑。
崇禎狠狠瞪了王承恩一眼，轉頭看著袁妃羞澀的臉龐，用力將肚兜束帶猛地一拽，把肚兜生生地扯了下來。
袁妃沒有想到，崇禎居然粗暴扯下肚兜，驚得袁妃突然一愣。袁妃頓感全身酥軟，從未有過的愉悅之感，快速地一涌而來。
王承恩原本站在閨房侍寢，見崇禎與袁妃愜意纏綿，鬧得王承恩恍恍惚惚，如墜五里云霧一般。
袁妃微睜迷離的雙眼，見王承恩魂不守舍，轉頭看著浴火中燒的崇禎：“皇上，王公公也累了，讓公公去歇歇去吧！”
崇禎看了看王承恩，連忙輕輕擺了擺手：“愛卿還是先去歇著吧！朕有要事的話，再傳愛卿不遲?！蓖醭卸鲿獾攸c了點頭，連忙輕輕掩上房門，轉身向門外蓮步走去。
不知不覺，天已經(jīng)大亮。
一縷柔柔的陽光，透過薄薄的晨霧，灑在閨房的帷幔上。
兩只高高的紅燭，依然矗立在床頭，泛著搖曳的亮光。
紅燭的亮光，映得袁妃的臉頰，紅紅的，艷艷的，柔柔的，恰似窗外燦爛的朝霞。
崇禎慢慢睜開雙眼，見袁妃右手放在小腹之上，左手愜意放在耳邊，依然沉浸在夢鄉(xiāng)。
袁妃依然鼾聲連連，也許還在縹緲的夢里，回味與崇禎恩愛時的情形。
聽著袁妃均勻的鼾聲，看著袁妃艷美的臉龐，崇禎的思緒，在驀然之間，又回到昨晚。
半個時辰之后，崇禎已經(jīng)睡意全無，看了看熟睡的袁妃，慢慢起床穿衣，頂著徐徐的秋風，悄悄離開紫霞殿。
回到乾清宮的崇禎，感覺百無聊賴，在御書房里，走來走去。
當走到御案旁時，隨手拿起一份奏折，一目十行看了看。看畢之后，又隨手扔在御案上，繼續(xù)在御書房踱著步子。
在崇禎看來，份份都是千言的奏折，仿佛像一張張空洞無物的廢紙，洋洋灑灑而不著邊際，對眼前朝廷面臨的危局，沒有一絲半點的用處。
崇禎氣惱地將那些奏折，悉數(shù)扔到身旁的地上，慢慢走到窗戶旁，看著隨風飄落的枯葉，陷入了沉思之中。
崇禎沒有忘記朱仙鎮(zhèn)，那場關系朝廷命運之戰(zhàn)。雖然已經(jīng)時過境遷，朱仙鎮(zhèn)兵敗之后的局面，卻讓崇禎始料不及。
崇禎仿佛感覺，山雨欲來風滿樓，大明的前途和命運，已經(jīng)十分堪憂??！不知道什么時候，不期而遇的時代變故，仿佛聽得見“咚咚咚”腳步聲。
受朱仙鎮(zhèn)之戰(zhàn)鼓舞，原本襄陽之戰(zhàn)后，又受挫折的張獻忠，不僅在湖廣，又一次崛起，進而克武昌下長沙，在湖廣江西縱橫馳騁，鬧得大明朝野，人心惶惶。
朝廷宿敵李自成，更是以得勝之師，橫掃中原千里大地，各路官軍聞風喪膽，義軍所向披靡，無人能敵。
崇禎十五年，李自成繼三圍開封未果，趁黃河決堤沖毀開封城防之機，揮師進入開封城，殺死陜西總督傅宗龍汪喬年。
崇禎依稀記得，當李自成第二次圍攻開封時，崇禎讓孫傳庭，以兵部右侍郎之職，率禁衛(wèi)軍馳援開封。
陜西總督汪喬年戰(zhàn)死，孫傳庭遂奉命，赴陜西代行其職。
孫傳庭到任后，奉旨扣押總兵賀人龍，并按崇禎旨意，將賀人龍就地正法。
李自成第三次圍攻開封，崇禎連催孫傳庭火速出關，以解開封之圍。
孫傳庭則上疏崇禎：“兵新募，不堪用?！毖粤x之下，大軍冒然前往開封，有全軍覆滅的危險。
崇禎卻不予理會，嚴令孫傳庭，盡快前往開封。孫傳庭接旨頗感無奈，只得從陜西起兵馳援開封，于九月底進抵潼關附近。
這時的孫傳庭，已經(jīng)年老體衰，又患有眼疾。鑒于隨行官軍疲勞之極，意欲在潼關暫歇兩天，再向開封連夜進擊。
就在孫傳庭援軍剛出潼關，李自成已經(jīng)離開開封南下，孫傳庭見形勢危急，不得不趨師直向南陽而去。
李自成見孫傳庭尾隨而來，與羅汝才合兵西進，大敗孫傳庭于郟縣。孫傳庭沒想到，于郟縣不敵李羅聯(lián)軍，只得率殘部逃至鞏縣境內(nèi)，經(jīng)孟塬附近，退入陜西。
讓崇禎始料不及的是，孫傳庭雖然依托潼關天險，卻無法抵御李自成猛烈攻擊。
孫傳庭退居潼關之后，雖然制定了不宜速戰(zhàn)，開墾屯田，修繕兵器，儲存糧食的戰(zhàn)略方針，卻被崇禎逼迫前出潼關，與李自成久經(jīng)戰(zhàn)陣的大軍決戰(zhàn)。
接到崇禎諭旨，久經(jīng)沙場的孫傳庭，知道與李自成交戰(zhàn)，必將會是兇多吉少，頓時仰天長嘆：“奈何乎！吾固知往而不返也！然，大丈夫豈能再度對獄吏乎！”
孫傳庭第二天揮師前出潼關，遭到李羅聯(lián)軍猛烈圍攻，在連連遭到慘敗之后，久經(jīng)戰(zhàn)陣的孫傳庭，戰(zhàn)死在兩軍對陣之中。
孫傳庭在崇禎心目中，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將才。
自萬歷四十七年中進士，至崇偵十六年身亡的二十五年間，孫傳庭由永城知縣，逐步升至兵部尚書，統(tǒng)領七省軍務，先后參與并主持數(shù)十次對流寇的圍剿。
不論是在“四正六隅”的聯(lián)合圍剿中，還是在“汛守要隘”的單獨行動中，孫傳庭都以獨有的狡黠多謀果斷，使流寇多次身處險境，深得崇禎賞識。
時至崇禎十六年，明朝英勇善戰(zhàn)的將領，已經(jīng)死的死，老的老，降的降，尚有名氣的左良玉，遠在湖廣江西，與張獻忠鏖戰(zhàn)，余者幾乎沒有人，可以擔當大任。
面對李自成氣勢洶洶的勢頭，崇禎首先想到的是，老態(tài)龍鐘病魔纏身的孫傳庭，不得已讓孫傳庭，帶病圍剿李自成，似乎有種蜀中無大將，廖化作先鋒的悲涼。
哪曾想，李自成已經(jīng)羽翼豐滿，孫傳庭的區(qū)區(qū)幾萬人馬，哪里是李自成的對手，失敗是必然的事。
崇禎看著窗外蕭殺的景象，無可奈何的思緒，頓時涌上心頭，一行熱淚，沿著臉頰，流了下來。崇禎拭去一滴熱淚，回想著登基以來走過的歲月，不禁掩面而泣，感慨萬千。
想當年，登基不久的崇禎，果斷剪除專斷國政，以致人們只知有忠賢，而不知有皇上的魏逆及其朋黨，以圖讓日益衰落的明朝，再次中興。
后來，盡管崇禎使盡渾身解數(shù)，夜以繼日，意欲一振朝綱。崇禎怎么知道，這時的明朝，已經(jīng)病入膏肓。
張獻忠遠在湖廣以南的江西，與放蕩不羈的左良玉糾纏，一時半會兒，還不會弄出大事。進入陜西的李自成，絕不會就此罷手，是朝廷的一大禍害。
想到這里，崇禎不免有些惶惶不可終日，額頭的汗珠，竟然比剛才又多了幾滴。
崇禎越想越惱怒，竟然達到不能自持的地步，以致?lián)]手就是一掌，猛地拍在御案上。
一陣突如其來的秋風，刮起地上的樹葉，沿著紫禁城的墻角，向遠處“呼啦啦”飄去。
秋風所到之處，干枯的樹葉，飄飄灑灑，落得滿地。只有光禿禿似魚竿的柳枝，在風中不停搖曳，迎接著即將來臨的寒冬。
崇禎踱到窗戶旁，看著窗外的景色出神，儼然忘記吹來的涼風。
“皇上，窗外風大，小心著涼啊！”王承恩躡手躡腳，走進御書房，見崇禎獨自站在窗戶旁，連忙走到崇禎身邊。
崇禎眼里含著淚花，看了看王承恩：“愛卿，今天是什么日子？朕想與皇兒們，在宮里聚一聚?！?p> 崇禎淚眼婆娑說話的神情，竟然將王承恩嚇得手足無措。王承恩連忙定了定神，吃驚地向后退了兩步。
“皇上想與皇子公主，聚聚嗎？奴才這就去吩咐。想必皇上，已經(jīng)小半年兒，沒有見過皇子公主。皇上與皇子公主聚聚，那是應該的！”王承恩見崇禎眼淚汪汪，連忙低頭諾諾附和。
崇禎沒有理睬王承恩，慢慢將目光移向窗外，心里卻想著久未見面的親人。
在崇禎的心目中，仿佛有種末日來臨的感覺，心里的本能和擔憂，驅使崇禎想見見親人。即使是將來有什么不測，崇禎倒是沒有什么牽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