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川市人民醫(yī)院三年前翻修過,環(huán)境適宜令人無可挑剔。
正中央的大水壇干凈得清澈見底,上面種著一棵體型粗壯的梧桐樹,地板上鋪著密密的鵝卵石,旁邊有搭了一個露天走廊,上面纏繞著葡萄藤。
王文佳找個借口先離開了急救室門口,畢竟蘇雨晴的家人都到齊了,用不著自己瞎擔心。
她沒馬上回家,而是站在這棵樹下,皺眉轉(zhuǎn)著圈,周圍光線不夠,這樹又放在了水壇中央,距離有些遠了,實在無法確定這棵樹的品種是什么。
王文佳準備打電話提醒安旸,讓他有空來醫(yī)院看一下,不過剛點開通訊錄,便想到他手機已經(jīng)壞了,猶豫了一下要不要打剛才聯(lián)系的號碼,片刻后還是就此作罷。
她長嘆一聲,看了看天上的月亮,無聊的踢著石頭。
一張小臉糾結(jié)了很久,翻著通訊錄,找到了自己舅媽的號碼。
王文佳不太想打這個號碼,自從舅媽前兩年生了孩子之后,她就下意識的不愿意再去麻煩對方,盡管對方一直都在無微不至的照顧她。
六個月前的高考結(jié)束,她那對貌合神離的父母就果斷的離異,母親又天天待在解剖室不回家,這位生物老師兼老媽的妹妹反而是她接觸最多的親人。
不過這時候不打也不行了,除此之外她沒更好的選擇。比起生命安全,其他亂七八糟的情緒自然的先放一邊。
這時,又是個陌生號碼打進來。
“你爸媽還沒來?”她一接通,就聽到了安旸的聲音。
“你怎么知道?”
王文佳滿臉詫異,然后看到路邊一輛車緩緩停下來,安旸從車后座朝她揮了揮手,她瞪大眼睛,驚喜的說道,“你從派出所出來啦?”
“能不能換一個說法,我聽著怎么像是放出來似的?!卑矔D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打開車門朝她走去。
“我不是說我爸媽要來接我嗎,你怎么還過來了?!蓖跷募褑柕?。
安旸朝醫(yī)院大樓上面看了一眼:“我想看看他的情況怎么樣,要不然睡不踏實。不過沒想到先在門口看到你了?!?p> 王文佳嘆了口氣。
安旸眉毛立刻皺起來,擔心道:“是沒來得及嗎?”
“啊不是?!蓖跷募掩s緊擺擺手,“我離開之前他就已經(jīng)脫離了生命危險,他家里人也已經(jīng)趕過來了,據(jù)醫(yī)生說這刀子距離心臟就只差兩厘米,運氣不錯。”
“那就好?!卑矔D松了口氣,兩厘米真的已經(jīng)是非常危險的距離了,他的心里負擔終于減輕了些,擺了擺手,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去打擾了,咱們回去吧?!?p> “等會,你覺得這棵樹怎么樣?”王文佳先讓他別著急,轉(zhuǎn)身指了指水壇中央那棵體型豐茂的大樹。
安旸不明白她問這個干什么,但還是捏著下巴,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下。
這一看,他就看出有些熟悉的地方了。
“你的意思是,這有可能是棵梧桐樹?”安旸說出了自己猜測。
他往四處看了看,想找一片葉子來瞧瞧,沒想到清潔阿姨打掃的特別干凈,最后還是在水壇里面撈了一片起來。
王文佳接過來仔細的觀摩,頷首道:“大概率就是梧桐樹,你要確認的話,明天可以來看一下。”
“又欠你個人情,這個信息很重要?!?p> 安旸輕輕吐了口氣。雖然于守東已經(jīng)被抓住了,但是現(xiàn)在的情況很不對勁,于守東的表現(xiàn)和之前相比完全不像是同一個人。如果有機會證明他之前去過哪些地方,有可能可以得到一些意想不到的信息。
王文佳無所謂:“只是早晚的事情,就算今天晚上你沒注意到,你下次來看他們的時候,肯定能察覺到這一點?!?p> 她伸了個懶腰:“走吧,我作業(yè)還沒寫呢。今晚又不知道要幾點才能睡了?!?p> 安旸也想起來自己欠著王羽輝一筆帳,趕緊帶著她回到車里。李萱琳坐在副駕駛上,看著兩人欲言又止,最后還是決定什么也不說,只是禮貌的講了兩句場面話。感覺車里太安靜了,安忠勤順手打開一首舒緩的音樂。
回到家里已經(jīng)是晚上十點。
今天一天可真的是豐富多彩。安旸洗完澡之后感覺整個人都變輕了一樣。
之前發(fā)生在公交車上的事情就已經(jīng)和李萱琳他們解釋過了,兩人雖然不明白為什么自己兒子會無緣無故惹到一個殺人犯,但是經(jīng)商量一致決定最近不準安旸出門,每天中午由上班比較近的李萱琳帶外賣回來。
看著他們嚴肅的神色,原本明早打算去溪川人民醫(yī)院看一看的安旸決定還是老實幾天。
回到臥室之后,他先把生物作業(yè)解決掉,這是他最感興趣的學科,因此成績在班里也相對較高,作業(yè)的正確率自然不在話下。
安旸的生物就是品質(zhì)的保證。他把答案拍下來傳給了王羽輝之后。正換了件衣服準備進入世界看看有什么變化,李萱琳敲門進來了,并坐在凳子上語重心長拉著他聊了好久。
安旸聽的云里霧里,好一會才明白她擔心自己的早戀問題。
大好青春這么多有趣的事情不去做,談什么戀愛,安旸十分認同她的看法,并給她仔細的分析談戀愛帶來的各種時間浪費,李萱琳雖然覺得哪里有點不太對,但還是帶著滿意離開了。
將臥室反鎖后,安旸拿出了自己的平板電腦,將屏幕頁面滑到最后,所有app的末尾處,那個黑色的軟件圖標已經(jīng)準備好了。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準備游向深海的潛水員一樣,進入世界。
這里還是和之前一樣,表面上沒有什么變化,四周依舊死氣沉沉,全身有一種像是被冬天的三層被子死死蓋住的沉重感。
安旸照例在這個建筑之中轉(zhuǎn)了轉(zhuǎn),當然離那個掛著菱形大鐘的鐘樓遠遠的。
他一邊走,一邊散步似的埋頭看著平板電腦上呈現(xiàn)出的數(shù)據(jù),上面的進度條顯示自己離目標還差了一段距離,和昨天對比起來,好像是向前漲了一小截。
安旸對這個結(jié)果不太滿意。
或許是他的期待值過高,畢竟這一瓶試管就這么難得。照目前這個速度,一周也未必能達到目標。
如果再殘酷一點,這試管藥效只存在一天,也就是說他還得準備七根試管,總共的時間累積起來,得將近半年時間?
懷著種種疑慮,安旸踏出殘破建筑的門口。
倒計時被激活,重新開始運作,等時間照常到達十九秒之后,因為身體承受四面八方傳來的壓力,他剛準備退出去。
這時候,身體表面仿佛有一層無形的枷鎖碎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