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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行而來的上海老鄉(xiāng)去廣仁公社找赤腳醫(yī)生給支邊青年榮茂拿藥,榮茂一條沾上屎尿的褲子被上海同鄉(xiāng)搓洗干凈后,放在土屋前的樹杈上晾曬著。
無聊的張家大小子嘎球球來到牛圈打算去拽小田葉的辮子,田葉家的大人忙著蓋房,田葉和姐弟們在旁邊嬉鬧。
見田家大人在旁邊不敢欺負(fù)田葉的嘎球球,溜著墻根來到小學(xué)校的土屋前,看見樹杈上晾曬的已經(jīng)干了的褲子。
小眼睛滴溜溜一轉(zhuǎn),孬主意上來了,他掏出從家里瞞著大人掖進(jìn)褲兜的一盒洋火(火柴),小手找些碎木渣,點(diǎn)著火后,將褲子扔進(jìn)火里,黑乎乎的小手捂住嘴使勁憋著,露出一股子壞笑,他開心的樂著。
還沒等嘎球球笑過癮,衣領(lǐng)被人從身后拎起,一個低沉的年輕男子的聲音響起,“這娃娃年紀(jì)小小的,咋這么孬呢?!”
年輕男子說話間伸手從火里搶回冒火星的褲子,幸虧發(fā)現(xiàn)及時,燒出了幾個洞眼,褲子還能勉強(qiáng)著穿。
“賢達(dá)兄,這娃娃小小年紀(jì)搞破壞,得管管呀?!鄙砗笠晃粋€頭相仿的壯實男子說道。
這是一群來自山東的知識青年,這位被稱為賢達(dá)兄的年輕人名叫伊禮賢,是響應(yīng)國家的號召千里迢迢來到新疆支援教育的。
這批來自五湖四海的知識青年猶如滋潤新疆這片干涸教育土壤的“及時雨”,為新疆各族人民的教育事業(yè)帶來一股春風(fēng)。
伊禮賢松開嘎球球的衣領(lǐng),還沒等開口說話呢,嘎球球一個轉(zhuǎn)身用小腿狠狠朝他小腿部位踢了一腳,像泥鰍一樣逃走。
小身影蹦跳著,嘴里還嘟囔著:“送你廣仁四大名菜,爆炒QIU頭子、涼拌鞋墊子、醋溜尿片子、月經(jīng)大拌湯。”
伊禮賢側(cè)耳聽著稚嫩的童音說出的話,難以置信望著消失的小背影,轉(zhuǎn)過身來感嘆道:“小陳兄弟,看來國家讓咱們千里迢迢支援伊寧,是有道理的,這個年紀(jì)的娃娃不是應(yīng)該背誦人之心、性本善或我愛北京天安門嗎,怎么嘴里說的都是亂七八糟的事情?!?p> 他們這幫子支邊青年在廣仁公社的小學(xué)部臨時歇歇腳,待會兒還得趕路,他們朝伊寧的烏孫山下趕去,給高山草原牧民的孩子們當(dāng)老師。
就在伊禮賢等人在廣仁小學(xué)的草地席地而坐時,張西林牽著兒子嘎球球的手氣呼呼朝這邊趕來,“誰啊,誰啊,這么大的膽子欺負(fù)我張西林的娃?!?p> 嘎球球有了大人壯膽,松開父親的手,邁著小短腿跑到伊禮賢跟前,對著伊禮賢的膝蓋踢了一腳,小嘴還罵罵咧咧道:“阿囊斯給(我RI你媽)。”
望著眼前三四歲小男孩小小年紀(jì)滿臉的孬樣子和一身的匪氣,伊禮賢仰頭望著一臉不善的張西林,爽朗地笑笑,揚(yáng)聲問道:“老鄉(xiāng),這是你家娃娃呀?得好好管教下呀,小小年紀(jì)不學(xué)好,燒人家褲子?!?p> “我呸,”張西林朝地上吐口濃痰,惡狠狠說道:“咋了,又沒燒你的褲子,你吃飽了撐的吧,臭老JIU,我兒子嘎球球不能白讓你打,你得賠錢?!?p> 望著張西林伸出的右手,伊禮賢笑笑,也不愿跟眼前這位猥瑣的小百姓辯解他沒打這小孩的真相。
他從隨身的行囊掏出一根鉛筆和一張黃色粗糙的紙張,就著雙腿當(dāng)小桌,寫了幾個字,“人之初,性本善;子不教,父之過?!?p> 身旁的年輕人將腦袋湊到同鄉(xiāng)面前,輕輕念著這12個字,笑著點(diǎn)頭道:“不錯,有道理,有道理?!?p> 伊禮賢笑瞇瞇將紙張塞進(jìn)嘎球球的小手上,語重心長得對著張西林說道:“這就是我的賠償?!?p> 三歲多的嘎球球認(rèn)識錢的模樣,見手里塞得不是錢,是一張廢紙張,小嘴撇著,一幅猙獰的小模樣,咬牙切齒得撕爛了寫著十二字的紙張。
那位被伊禮賢稱作小陳的年輕人惋惜得嘆息道:“可惜了,賢達(dá)兄的字就這樣白白糟蹋了。”
“哈哈哈哈哈”,伊禮賢仰頭大笑,轉(zhuǎn)過臉對著小陳說道:“不可惜,不可惜,這黃毛小子跟我無緣,此子不可教也?!?p> 張西林斜睨著哈哈大笑的伊禮賢,鼻孔冷哼兩聲道:“我張家祖輩是廣仁的PIN農(nóng),不能這樣便宜了你,賠錢,沒錢,賠糧票、布票啥的都行,要不把你行李里值錢的東西留下也行?!?p> 就在張西林不依不饒得耍賴訛詐人之時,身后傳來一個五十來歲的男子的聲音,“你這老鄉(xiāng),咋訛起人來了,你貧農(nóng)出身,知道你眼前這位賢達(dá)老弟是啥出身嗎?他世代貧農(nóng),他老父親走過草地爬過雪山,打過小日本鬼子,前些年參加抗美援朝,犧牲在朝鮮戰(zhàn)場的三八線上,人家可是烈士的后代。”
張西林見說話的人由公社書記相陪,連公社書記對伊禮賢都畢恭畢敬,心生怯意,生怕伊禮賢懷恨在心給他穿小鞋,小眼睛滴溜溜一轉(zhuǎn),走到伊禮賢身旁,討好而卑微的神色央求道:“老師,我家嘎球球是該管管了,你學(xué)問大,給他起個大名吧?!?p> 提著行囊準(zhǔn)備離去的伊禮賢看著張西林滿臉擠著笑、一幅討好巴結(jié)的樣子,淡淡掃了眼不遠(yuǎn)處的孩童嘎球球,“你這男娃娃不明事理,以后應(yīng)該讓他明些事理,娃娃的大名就你自己來取吧,我沒這個資格?!?p> 伊禮賢爬上了軍綠色卡車的車廂,一同上卡車的還有滯留在小學(xué)的幾個上海籍年輕知識分子,渾身無力的榮茂在大家的攙扶下也上了車。
車子揚(yáng)著一溜煙的白灰離開了廣仁公社,朝烏孫山下駛?cè)ァ?p> 公社書記望著離去的車子,懶得搭理第一生產(chǎn)大隊有名的癩子,雙手背在后面離開小學(xué)。
張西林擦擦額頭的虛汗,轉(zhuǎn)過身朝兒子屁股后踢了一腳,嘎球球一個趔趄撲倒在地,小臉沾滿了黃土,張著嘴哇哇大哭。
不管孩子哭泣的張西林邊朝回走邊自言自語道:“明事理,明事理,嘎球球這一輩是忠字輩,干脆叫張忠明算了?!?p> 遠(yuǎn)去的軍車上,一幫來自不同省份的年輕知識分子相聚在車上,大家高唱著“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意氣風(fēng)發(fā)、朝氣蓬勃,在烏孫山下開始了他們支援邊疆的漫漫生涯。
經(jīng)過兩天的顛簸,一路上按照支援新疆的計劃安排,這群年輕人在中途依依惜別,分別被分配到伊寧不同的縣支援教育。
第三天清晨,向組織提出“邊疆哪里最艱苦,就到哪里去奉獻(xiàn)”的伊禮賢獨(dú)自一人坐在大卡車的駕駛室里,望著越發(fā)荒涼的環(huán)境,一條逼仄的黃土路面蜿蜒伸向西北方。
他的腦海里跳出一句詩“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guān)無故人”,此刻的他豪情萬丈,但也有點(diǎn)略微的失落,這是塊不會遇到故人的荒涼之地。
一路上杳無人煙,土路兩邊是凹凸不平的戈壁灘,上面長著稀稀拉拉的、低矮的灌木叢,不少敏捷的黃羊在道路兩旁奔跑,靈巧的身影如巨型的脫兔般跳躍。
顛簸一路,終于來到烏孫山下的的天山公社,望著狹窄土路兩邊幾間簡陋破爛的房屋,這勉強(qiáng)可以稱之為公社的村莊,仿佛一夜之間臨時搭建的,又好像完全可以一夜之間拆掉。
烏孫山腳下的這座小山村,南邊的雪山就在眼前,天藍(lán)的讓人心醉,白云飄浮在空中似乎唾手可得。
這里的農(nóng)牧民大都居住在地窩子里生活,由于地處偏僻,黃土夯實的土屋也沒幾間,即使早已過了春暖花開的季節(jié),居住在高山下的農(nóng)牧民一年四季穿著厚厚的衣裳。
烏孫山下的天山公社是一個一年四季里“春秋相連無夏季、冬季漫漫數(shù)九天”的地方,這里可能會在三月春暖花開,又會在六月天里大雪紛飛,哪怕在盛夏,突遇飛雪和冰雹都是常事。
每年10月底開始下雪一直到次年的4月份,春夏秋也就五個月的時間,變化多端的惡劣天氣讓居住在這里的人們常年養(yǎng)成了一年四季穿厚衣服的生活習(xí)慣。
南方連綿起伏的烏孫山,由于夏季的來臨,氣溫日漸高升,山上的積雪開始融化,山頂上只露出尖頂?shù)囊黄住?p> 拿著行囊跳下車,臉色有點(diǎn)發(fā)紫的伊禮賢大口得喘著粗氣,太陽穴兩邊“砰砰砰”跳著疼,21歲的伊禮賢從未有這樣喘不過氣、憋氣的感覺。
送他來到天山公社的伊寧分管教育的五十歲左右的工作人員,看著他難受的樣子,關(guān)切道:“伊禮賢同志,這就是你要求支援的伊寧最艱苦的地方,昭蘇天山公社,與老修(當(dāng)?shù)厝朔Q蘇聯(lián)為老修)搭界,這里海拔高,你現(xiàn)在的情況就是高山反應(yīng),可能需要適應(yīng)一段時間?!?p> 辦完手續(xù)后,伊禮賢跟隨天山公社書記賽力克來到一處地窩子,四十來歲的賽力克幫著伊禮賢提著行李。
賽力克是個哈薩克族,中等個兒,微微上翹的那撮小胡子是他臉上最明顯的特征,會說漢語,伊禮賢跟他接觸一會兒就發(fā)現(xiàn)他是個和善又風(fēng)趣的人。
當(dāng)伊禮賢詢問他從哪里學(xué)的漢語時,賽力克笑著告訴伊禮賢,解放前他曾在一家回族地主家打工,懂得不少漢語,在語言交流上沒有障礙。
倆人聊著笑著就來到公社駐地南邊大概二三百米的地方,賽力克指指腳下的地窩子洞口說道:“伊老師,你晚上胡浪(睡覺)的地方,中午一起吃手抓羊肉?!?p> 看著熱情好客的賽力克,望著他翹起的胡子和這個漢子臉上清晰可見的紅血絲,伊禮賢忍不住指指賽力克的臉好奇問道:“賽力克書記,你的臉被啥弄傷的,咋紅彤彤的?”
“哈哈哈?!辟惲税l(fā)出開心的笑,用手指著湛藍(lán)的天空,“是胡大(老天爺)給的,你,天山公社,胡浪(睡覺)一年,偶禾霞西(也一個樣)?!?p> 賽力克見伊禮賢一臉的疲憊,指指腳底下的地窩子說道:“你先胡浪一下(睡會兒覺),起來吃手抓羊肉?!?p> 鉆進(jìn)地窩子,公社早已布置好了就寢的床褥,一張羊毛氈子上鋪著一床軍綠色單薄的褥子,上面也是軍綠色的窄被,沒有枕頭。
風(fēng)塵仆仆的伊禮賢拿著行囊當(dāng)枕頭,倒頭就睡,是多日顛簸的勞累,也是由中原初來高山的生理反應(yīng),伊禮賢睡得昏昏沉沉,睡熟前嘟囔一句“爹,我總算到了祖國最艱苦的地方了?!?p> 這一覺,年輕的伊禮賢睡得很死,在夢中看見了泰山,看見了母親慈祥的面龐,兩個十幾歲的妹妹分別依靠在母親兩側(cè),不到十歲的小弟弟朝他咧著嘴傻笑,露出一嘴的豁牙。
隨著天氣日漸暖和,廣仁公社也到了每年的汛期,公社大喇叭上天天播放著汛期的注意事項,每年的汛期都會造成人畜傷亡。
這天下午,田坤禾跟兄長們在生產(chǎn)隊北面的荒坡上打土塊掙工分,田老太太、田坤蓉、吉月娥三人也在廣仁公社大院手把手得教當(dāng)?shù)馗髯鍕D女用蘆葦編制草席、籮筐等各種生活用品。
廣仁公社小學(xué)的一間破土坯屋里,戴眼鏡的龐杰正在給幾個不同民族、年齡不等的少年上課。
張花在新搭建的土坯屋忙著給街坊四鄰縫制衣服,趙杏帶著田家四個孩童依靠在陰涼處輕輕唱著江南的民謠。
危險正在逼近安詳?shù)娜藗?,開春后不久,天氣驟然升溫,山上的積雪融化后,聚攏在一起匯成一股洪流肆虐而來。
身體羸弱的趙杏聽到一陣嘩啦啦的聲音如同奔騰的馬群傾瀉而來,被眼前這一切驚呆了,她條件反射般拽起自己的兒子田楊和小姑子田坤蓉女兒龐咚咚朝附近的高坡跑去。
屋內(nèi)的張花聽到動靜也顧不上針線活了,沖出屋子一手抱著女兒田彎兒跟著趙杏朝高坡跑去。
可憐的小田葉嚇蒙了,在趙杏的呼喚下,邁著小腿跌跌撞撞朝高坡跑去,可惜來不及了,等張花、趙杏等人跑到高坡時,小田葉已卷進(jìn)無情的洪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