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放下杯子,皺了皺眉道:“哪里來的?叫什么名字?”我知道在余陽身邊不可能有這樣的人。余家警政世家,家風(fēng)嚴苛,長久以來就養(yǎng)成了一種天生的正氣,如果余陽故意盛氣逼人的話,普通人甚至都不敢看他的眼睛!這也是他年紀輕輕卻擔(dān)任一方要職的原因,連我坐在他對面都能感到他身上傳來的陣陣壓力。另外,余陽作為一名出色的警務(wù)人員,心理素質(zhì)自然不必說,能催眠他的人,可以說世界范圍內(nèi),我知道的明面上不會超過雙掌之數(shù),所以我很是驚詫。“我只是有這個猜測”,他始終托著下巴,說出這句話之后原本自信的面色立刻顯露出疲憊,可以看的出來,最近他定是勞心費力但明顯事情的進展很是不理想?!澳忝魈煊锌盏脑挼轿夷侨ヒ惶?,我有些東西給你看,可能需要你的幫助,”他定定的望著我道:“希望你能給出一些中肯的建議”?!昂?!”我略作思考就答應(yīng)了,重新端起杯子對他揚了一揚,抿了一口道“反正大家都說我是個閑人,干的事也很嫌人,哈哈!”看著他也抿了一口酒,我道:“要不要送你回去?”“不用了,我還有些事情要辦。”我起身放好杯子,“明天上午九點到你辦公室”,說完我徑直出門走了,路過大堂我停了停,望向那歐洲中世紀式的木門,里面是一場聚會,我始終還是沒有進去。
第二天我處理了幾件事物才趕到余陽的辦公室。辦公室不算大,一張桌子幾乎就占去了三分之一,桌子上一臺電腦一排文件盒,我知道里面是各類案件資料,除此之外,靠墻的一組沙發(fā)一個小茶幾,靠門的一臺飲水機,一個垃圾桶,再無其他。警員客氣的讓我先坐,我故意遲到了約半個小時但是他仍然放了我的鴿子,這是慣例,余警官很忙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我隨手翻看著擺放在沙發(fā)上的警員雜志,我對這些雜志上的內(nèi)容并不感興趣,因為,譬如我的老鄉(xiāng)余陽這樣優(yōu)秀的警員就不曾出現(xiàn)在上面。我隨便瀏覽了幾頁就覺得甚是無趣,便給余陽去了電話,要了資料來看,不一會兒一大摞資料便堆在我的面前,甚至還包括幾碟光盤。事情我大致的知道一些,但是資料比我了解的詳細多了。案情大致如下:丁家老父親前幾年已經(jīng)過世,丁家四兄弟對母親很是重視,雖然丁家母親(我們可以稱之為吳老太太)的身體健康狀況不是很好,但丁家四兄弟確是盼望母親安享晚年,請了最好的醫(yī)生和護理,什么藥好吃什么,什么針好打什么,另外兄弟四個還做了分工,即使工作再忙也是一人一個月輪流陪伴老母親,可以說是事親至孝。但是,老太太終是在一個夜晚跳下了一座橋,尸體都找了整整四天才從水里撈出來。據(jù)案件問詢資料顯示,吳老太太提出想回老家看看,考慮到老太太身體原因四兄弟一致不同意,老母親因此而郁郁寡歡,多次跟四兄弟提出,今天老家哪個老太太病重了,明天老家哪個老太太臥床不起了,說到情起之處,念及兒時伙伴,時常暗自垂淚。四兄弟覺得這樣也不是辦法,念及老太太已是腎臟衰竭,時日可數(shù),終還是同意了。剛好是丁家老三輪值,丁家在老家的老宅子早不在了,丁老三提前聯(lián)系了老太太健在的兒時伙伴,找了村里條件最好的住戶,答應(yīng)老太太回老家陳家村住上一天(為什么陳家村的老太太姓吳,這個我也不知道),老三帶了醫(yī)生,護理,藥品,全程陪同。哪知母親見到幼小就不肯走了,硬是要求延長幾天,老三犟不過老太太,又見母親這兩天心情開朗,飯量見長,連發(fā)黃的面色都紅潤了不少,就同意了。四個白天三個夜晚,老三就睡在母親隔壁以便隨時照應(yīng),但是第三個夜晚老太太不辭而別再也沒有回來,尸體四天后從家鄉(xiāng)那條大河里打撈上來。這其中有一個重要的人物我覺得有必要特殊注意。他是一個乞丐,大約三十多歲,他手上戴著老太太的戒指告訴尋找老太太的人老太太的尸體就在河里,按照供詞記載,他手指上戴著吳老太太的戒指指著河面是這么說的:“諾,她就在那里!”大伙兒都不信,老三也沒有注意到他戴著自己母親的戒指,但居然在他所指的地方真的撈起了老太太的尸體!丁老三當場沖上去要和乞丐拼命,后來又發(fā)現(xiàn)了戒指,場面十分混亂。后來的事就不用多說了,當然是老太太風(fēng)光入葬,乞丐作為嫌疑人啷噹入獄。再后來的事就蹊蹺多了。先是多名父母帶著孩子力保乞丐不會干出這種事,后是審理案件的警官也一致認為乞丐不是兇手,乃至于鼎鼎大名的余警官也不認為乞丐有什么嫌疑,于是乎乞丐被安然釋放了!“這簡直是開天大的玩笑!滑天下之大稽!”丁家四兄弟當然不會同意!丁老大更是指著余陽的鼻子如是說道。因丁母確是意外而去世,丁家的勢力影響甚大,上級很是重視,直接點名余陽負責(zé),而余陽與丁家關(guān)系算是不錯,自然責(zé)無旁貸。但顯然的是結(jié)果不盡人意,或者說不讓受害者丁家人滿意。我晃了晃脖子,低頭看材料確實對脖子是一種負擔(dān)。我抬腕看看時間,已是十點一刻了,余陽還沒有回來。我暗自梳理了一下結(jié)果,我認為案子的突破口無非是老一套,兩個,一是人證,二是物證。為什么村民力保乞丐?為什么警官認為乞丐無罪?為什么作為家傳之物的戒指會出現(xiàn)在乞丐的手指上?乞丐說是老太太故意放在橋上,乞丐討完飯回來剛好撿起來的,這明顯值得商榷。余陽回來了?!敖谢ㄗ幽惴帕??”我問道?!笆堑模庇嚓柊咽稚系木瘎?wù)通放在桌子上,補充道:“我知道你想問為什么戒指在他手上我還放了他?!蔽抑皇强粗嚓柌]有接話,我需要獲得他真實的看法?!拔业闹庇X一直告訴我不是他謀財害命,”他看了我一眼,“其他參與調(diào)查的警員也都這么認為,村民們一致力證他不貪財,如果他要錢而不要飯的話現(xiàn)在至少也是中等富裕家庭了?!蔽野櫫税櫭碱^,資料上確有村民的證詞,事實也確實如此。大部分農(nóng)民是純樸的,當然也包含這個乞丐。乞丐父母已經(jīng)無從考究了,村民一個大致的說法是乞丐小時候不說話,不搭理父母,父母以為他是個啞巴兼傻子故而遺棄了他,他到陳家村附近的時候大概三四歲,是從小吃百家飯長大的,長大后人們才知道他不啞巴,只不過一年說不到兩句話而已,或許智力有些問題但是不傻,人就在陳家村一帶流浪,人人都知道他只討飯不要他物,有人給錢他當沒看見,凡是哪家有了紅白喜事他總是天不亮就到了,蹲在路口,肩上一個蛇皮袋子面前一個掉了瓷的鐵缽子,吃不完了他還知道打包回去,近年來他一直在各個農(nóng)田抽水機房過夜,冬天或者移居到某個柴草垛里,但是從未遠去仿佛也從不患病。村民或許有些迷信,為了讓孩子健康成長,尤其是生下來體質(zhì)較弱的孩子往往起一些好養(yǎng)的名字,比如二狗、泥巴蛋兒等,這當中當然也包含了拜命硬的乞丐為干爹!乞丐就是這群干爹中的一個,擁有眾多名義上的子女和親家,甚至很遠地方的人都慕名前來認親,至于乞丐同意不同意他們根本不管,只是帶了孩子磕了頭留下些許食物衣物算是心安了,事情也就這么成了。乞丐是很少受人衣物的,往往都墊在地上當了床墊走了也不收拾就扔了,但是食物是小心收拾在蛇皮袋里面的。每逢年過節(jié)乞丐是不缺吃喝的,他的“親家”們的供養(yǎng)便足夠了,錢物還是一律不要的。村民們證詞就是這些,有人甚至說,如果花子收了錢,早就夠蓋一棟房子娶一房媳婦兒過日子了,但是他沒有!他怎么會謀財害命呢?他甚至不知道那個祖母綠戒指值多少錢或者值幾頓飯!我覺得村民說的有理。一個從小要飯的乞丐,沒有受過教育,口袋里揣著百萬元的戒指繼續(xù)去討飯的人,他會謀財害命么?我頓時對自己剛才的推斷做出了否定,人證物證貌似都難以認定。我仰靠在沙發(fā)上,頭腦里回憶著資料的記錄內(nèi)容,問題出在哪呢?“我剛才說的是我的直覺一直告訴我他不是謀財害命,”余陽定定的望著我,似乎是在提醒我一些什么?!安还馐悄悖椰F(xiàn)在也初步推斷他沒有作案動機?!薄拔艺f的是我的直覺一直告訴我他不是謀財害命,再補充一點,其他參與審查的警員也是這么認為。”“嗯?!”我忽的從沙發(fā)上彈坐起來,一個念頭一閃而逝,我似乎抓住了什么關(guān)鍵點,但是又很模糊。我反應(yīng)激烈,又是突然恍惚起來,到底是什么情況呢,始終是難以抓住關(guān)鍵點?!拔业闹庇X一直告訴我和我的直覺判斷是有區(qū)別的!”余陽仍然望著我道。我恍然大悟,一拍大腿,我看不見自己的表情,但是我知道我目前定是很激動,激動的雙眼放光!一切都明朗了!結(jié)合昨天余陽的話,我更是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我按了按太陽穴,穩(wěn)定了情緒,抬頭道:“你是說有人在不斷引導(dǎo)你覺得他不是謀財害命?”“是的,我想不只是我,而是涉案警員都受到了暗示,”余陽抬了抬手,在空氣中空抓了幾下,“我想我們可能都被催眠了!”說完他摸了摸鼻子,以我對他的理解,這是一個信號,證明他雖然不愿承認,但是這卻是一個事實。一名訓(xùn)練有素的警官,一個視榮譽為生命的警官,卻被人用催眠暗示的方法影響了自己的判斷!這會讓壞人逍遙法外!這是一名長期成長于警政世家的警員的一個污點,這不可忍受!至少我們偉大的余警官這么認為的。有時候我覺得他很是蛋疼,把這些不能吃喝的虛無的榮譽和可有可無的選擇看的比老婆情人都重要,但是自從我這么說了一次他就要和我拼命之后我就當啥也沒說了。我告訴他,事實上道不同我們照樣可以相為謀,你看他現(xiàn)在不是來找我這個他稱之為嫌人的人幫忙了?當然我還有個賤人的昵稱,這是幾個偵探朋友賜名的,我當然不會承認了,我閑人嫌人都可以接受,哪有人承認自己是賤人的?我可不會自暴自棄,所以我客氣的請他們喝酒并把他們喝醉之后的丑態(tài)發(fā)到了他們各自公司的內(nèi)部服務(wù)器上?!拔夷苋ヒ娝幻??”我收回神來,觀點不同,既然他請我?guī)兔?,事情還是要辦的,誰讓我這么閑而且這么聰明呢?當然我是這么認為的。“他現(xiàn)在在醫(yī)院,被一群人圍攻,差點兒被打斷腿?!庇嚓柨戳宋乙谎劾^續(xù)說道:“我們一起去見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