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輕柔，江水悠悠，夜幕下的江邊平添了幾分靜謐的神秘感，與岸上車水馬龍的喧囂形成鮮明對比。一靜一動，仿若兩個世界，不遠(yuǎn)處草叢中傳來不知名的蟲子鳴唱，猶如鄉(xiāng)間田野般放松悠閑。他們縱情歡笑，恣意地歌唱，盡情地展示年輕人的朝氣與活力。他們在雪白的沙灘上圍成一圈，席地而坐，聊小時候的趣事，分亨高中生活的新鮮快樂與迷茫孤獨。聊到開心處恣意的笑聲惹得旁邊的學(xué)生不時往他們看也全然不顧，好久沒這么快樂過了！
不知什么時候，建萍輕聲哼起歌來，先是聲細(xì)如蚊，后來林嫦加入，慢慢便能聽清。原來是瑞典女歌手Emilia Rydberg的經(jīng)典英文歌《Big big world》。
I'm a big big girl !我是個重要的女孩！?
??In a big big world !在一個大世界里！?
??It's not a big big thing if you leave me.如果你離開我，那不是件大事。?
??But I do do feel.但我確實感到。
??That I too too will miss you much.我將會非常想念你！?
??Miss you much !太過想念你了！?
??I can see the first leaf falling.我能看見第一片落葉。?
??It's all yellow and nice.是那樣黃也那么的美。?
??It's so very cold outside.外面是那么的冷。?
??Like the way I'm feeling inside.就象我內(nèi)心的感受……
……Outside it's now raining.現(xiàn)在外面正在下雨。?
??And tears are falling from my eyes.而我的眼睛也在流淚……
歌聲婉轉(zhuǎn)動聽，旋律輕柔平穩(wěn)，歌詞情感細(xì)膩，不禁讓人浮想聯(lián)翩。大家都停了下來，靜靜地聽建萍和林嫦唱歌。歌聲像一股清泉緩緩流進(jìn)眾人的心里，滋潤心田。正是“為賦新詞強(qiáng)說愁的年齡”，起于青蘋之末的微風(fēng)都可能引起情感颶風(fēng)。
少華一聽入神，完全沉浸在建萍她們的歌聲中，不自覺的陶醉其中，隨著節(jié)拍輕輕的拍起掌來。這首歌經(jīng)常在晚飯的時候播放，剛開始不明其意，后來聽得多了，好奇心驅(qū)使，在一個殘陽如血的傍晚，走進(jìn)了綜合樓一樓的廣播室。里面有幾位學(xué)生會的同學(xué)在悠閑地坐著聊天，見他進(jìn)來，都停下來，問他有什么事。當(dāng)他說出自己的目的時，他們都笑了，坐在廣播機(jī)旁的女孩輕聲問道：“你很喜歡這首歌嗎？”，聲音脆生生的悅耳動聽，原來是向嵐。不在教室的向嵐，有著暫時放下壓力的不一樣的恬靜，只是隨意慵懶的樣子，長長的眼睫毛下仍掩不住孤傲的冷淡。
見是向嵐，少華自然了很多，自己人嘛，當(dāng)然會輕松點。便如實講道：“談不上有多喜歡，不過也不賴。感覺旋律有動感，歌手唱得有點迷茫憂傷。只是不明歌詞的意是什么。”
“呵，你真有意思，專門來廣播室，原來只是為了一首歌！”說完，從抽屜里拿出專輯的歌單，里面有《big big world》的歌詞。
少華接過歌單，默默地記在心里。歌詞傳達(dá)的意思就是一個小女生的心理，迷失在茫茫人海中，為離別的愛情而困惑與思念交匯心頭的感覺。?原來向嵐冷冷的外表，也有一顆傷春悲秋的少女心。面對高中激烈的競爭，同樣會迷茫，易感傷。
看完歌詞，少華遞回給向嵐。她正伸直左手，斜趴在桌子上，淺藍(lán)色的牛仔短褲露出雪白的大腿，在窗前夕陽的映襯下，白得晃眼。以后的幾天里，這夕陽里的白成了一幅定格的畫，時常浮現(xiàn)在少華的腦海里。
今晚建萍又唱起這首歌，浮想聯(lián)翩的又想起了向嵐。奇怪，在建萍的歌聲里竟然想起另一個女孩！自己是不是走火入魔了？人家都不理你，干嘛要犯賤？少華暗自自責(zé)。
建萍唱得真的很不錯，讓人差點忘記她是來自農(nóng)村，時髦感一點不輸城里的同學(xué)。優(yōu)秀的女孩，到哪里都會表現(xiàn)出卓越的能力品質(zhì)。連鴻明這樣的城市控都夸她像是城里長大的女生，現(xiàn)代感十足。用城里學(xué)生的口頭禪來形容就是：“爆勁?！?p> 由于知道歌詞的意思，再聽建萍的演唱，感情就很容易產(chǎn)生共鳴。當(dāng)想到面對現(xiàn)實世界的孤離與挫折感，少華不禁熱淚盈眶……
一曲畢，沙灘上響起了陣陣掌聲，高呼“再來一首、再來一首……”不知什么時候，沙灘上聚集了不少學(xué)生，他們?nèi)宄扇旱膰?，談天說地，揮斥方遒。這個季節(jié)性的天然沙灘儼然成了他們的快樂源泉。
想不到會有這么多人關(guān)注，建萍和林嫦害羞地低頭私語，不敢再唱。她們的沉默并不能讓他們停止“起哄”，反而激起了一些男生的興致，更加賣力地高喊：“來一首……來一首……”可惡的是少華他們也加入“起哄”的行列。
建萍雖然平時風(fēng)風(fēng)火火，干練能干，但畢竟由小到大在學(xué)校讀書，真正出了校門，其實歷事不深，在開放的環(huán)境中面對一眾陌生的學(xué)生唱歌，更是一項難以完成的任務(wù)了！為了避開男生們的“圍攻”，建萍拉著林嫦向沙灘的黑暗處走去。
看著她們走遠(yuǎn)的背影，廖仕壯調(diào)侃道：“看，你們把她們嚇跑了?！?p> “你這樣說就不厚道了，難道你就沒份‘起哄’嗎？”少華有點岔忿不平。
“我的意思是你們喊得最起勁，最大聲，產(chǎn)生的威力當(dāng)然最大嘛?！绷问藟盐ばδ樀卣f。
“Oh my God！你什么時候?qū)W會憐香惜玉了？告訴我，你看上了哪一位？”鴻明錘了一下廖仕壯厚實的肩膀，眉飛色舞地說。少華在旁一個勁地點頭，抿著嘴笑。
廖仕壯撥開鴻明的手，笑瞇瞇地說：“你說的應(yīng)該是你吧！告訴我，看上哪一位？是不是建萍？”停了一下，“咝”地一聲吸了口氣，故意提高音量說：“嗯，一定是建萍。你看她上了高中后越發(fā)標(biāo)青了。用登徒子好色賦里的文字形容就是‘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聿暮?，人又美，誰人不愛？是喜歡就認(rèn)了吧！”
少華收住了笑容，若有所思。一直都覺得建萍美，但從沒想過怎樣形容她的美。今晚竟然出自廖仕壯之口，而且還很貼切。是不是他關(guān)注建萍已經(jīng)很久了？自己由小到大和她斗嘴，到初中后，因為男生的顏面問題，還偷偷以她為目標(biāo)較勁過一段時間。對于建萍，少華的感情是復(fù)雜的，介于親人與朋友之間。兩人因為太熟了，以致于有時候把她當(dāng)作哥們。來到高中后，面對激烈的竟?fàn)幒统鞘械恼T惑，青春的萌動等挑戰(zhàn)，她依然能夠出類拔萃，自己對她更多的是敬佩，有時還會產(chǎn)生錯覺，以為她是可以依賴的姐姐。是不是從來沒對她產(chǎn)生過感情呢？少華自問。好像也不對，和她坐得近的時候，那種悸動的感覺明顯不是朋友那么簡單。唉，真是一壺漿糊，說不清，道不明。
“嘖嘖嘖……”鴻明的調(diào)侃的聲把少華拉回到現(xiàn)實。
“你形容得這么詳細(xì)貼切，莫非是你對她上心了？”鴻明將回一軍。
“你胡說?！绷问藟褟?qiáng)辯道，繼而轉(zhuǎn)移對象說：“建萍應(yīng)該是少華的吧。你沒看他們經(jīng)常拌嘴嗎？所謂打是愛罵是親，應(yīng)該說的就是他們倆?！?p> “哦，對對，我們都是瞎折騰，原來人家倆個早就是襄王有意，神女有情了?！兵櫭骺粗偃A擠眉弄眼。
本來只是隔山觀虎斗的看戲人，想不到轉(zhuǎn)瞬間火燒到自己身上。他們掉轉(zhuǎn)槍頭的速度也太快了！看來沒有永遠(yuǎn)的朋友，也沒有永遠(yuǎn)的敵人，只是永遠(yuǎn)都有出賣朋友的人！他們兩個僵持不下就來找我來當(dāng)軟柿子捏，哼，也不想想這么多年我是怎么過來的。斗嘴？我未怕過。想到這里，少華清了清嗓子，含義豐富地笑著說：“不知今晚誰在這里討論了半天建萍，你們不是心里有她，怎么會說得津津有味？”
想不到少華還有這一著，仿佛一下子洞見了他們的內(nèi)心，把他們的想法攤在了陽光下曝曬。廖仕壯只能指著少華笑，重復(fù)那三個字“你胡說”。本以為抓住少華和建萍經(jīng)常在一起這一點做文章篤定勝券在握，卻被他反將一軍，鴻明有點不忿。
“我們只是討論了一會，過過嘴癮而已。哪像你們，真是一對歡喜冤家?！兵櫭髡f。
“我們也很少見面，雖然是隔離班，但平時都很忙，幾乎沒什么時間閑聊?！鄙偃A正經(jīng)道。
“哎……”廖仕壯用手肘蹭了一下少華說：“說正經(jīng)的，建萍真的很不錯。小心讓別人捷足先登了?！?p> 少華搖了搖頭，繼而獨自發(fā)笑，沉默半晌，說：“怎么說呢？我們之間的感情很復(fù)雜！我自己都把握不準(zhǔn)到底是什么感覺。再說，你們也知道，建萍是心氣很高的人，她怎么可能拍拖呢？”
“也對哦。我們真是吃飽沒事干，瞎操心。”廖仕壯接話。
“嗯嗯，我也覺得自己頭腦發(fā)熱。還是高中生，怎么想要拍拖了！”少華有些自責(zé)。
“高中生就怎么了，《中學(xué)生心理健康》那本書不是也寫到青春期的男女生互相愛慕是正常現(xiàn)象嗎？只要不偏離軌道就行了。”鴻明不屑地說。
“哦……難怪！”少華對鴻明豎起大拇指。他想到了鴻明寫給李水嬌的信。廖仕壯莫名其妙，一個勁追問難怪什么了，有什么掌故。因為是未經(jīng)同意，私自看了鴻明的信，少華也不好意思說出來。只能說鴻明思想前衛(wèi)，原來是看了《中學(xué)生心理健康》這本書。
聊得正起勁的時候，忽然前頭傳來建萍“哎呀……”的驚叫聲。三人不約而同的看向建萍，問道：“怎么啦？”只見她正抬起右腳看鞋底，說：“踩著狗屎了?！?p> “沒事，去江邊洗一下就行了?！鄙偃A懸著的心放了下來，繼續(xù)和鴻明吹水。
建萍和林嫦來到江邊，看著黑幽幽的江水，心生怯意。
“要不就著沙子擦一下行了，江水黑乎乎的，怪瘆人！”建萍對林嫦說。
“沒事，洗干凈點好。有我拉著你，放心。”林嫦拍胸脯道。
建萍想了一下，拉著林嫦的手，小心翼翼地伸腳出去，還差一點夠不到江面。
“還差一點，把手伸長點就夠得著了?！?p> “好，你抓緊了?！绷宙喜攘瞬雀∩?，身子向后傾，把手伸長。終于伸到了江面，建萍輕輕地?fù)軇咏瑳_洗鞋底的狗屎。突然，建萍左腳踩的沙子崩塌，身子急速向下墜，強(qiáng)大的作用力讓林嫦猝不及防，一聲尖叫，建萍已落入水中。不諳水性的建萍大聲呼救，在水里撲騰著，沒到口鼻的江水一個勁地往她嘴里灌，隨著江心流水的作用力慢慢向江心飄去。
建萍的呼救聲打破了沙灘的平靜，大家都齊唰唰往江里看，繼而是尖叫聲：“有人落水了……”
林嫦驚愕失色，兀自僵在那里，說不出話來。過了好一會，才驚呼：“救命啊……救命啊……”少華他們聞聲而動，向林嫦沖去。
漆黑幽深的江面，建萍時沉?xí)r浮，白皙的臉龐反射岸上微弱的燈光，慘白慘白的。少華心里抽搐了一下，腸胃痙攣收縮。一頭猛扎進(jìn)水里，向建萍游去。
“建萍，別怕，少華去救你了?！鄙碁┥?，鴻明和廖仕壯使勁喊。
“小伙子，記住千萬不要捉手，要拉頭發(fā)……”岸上不知什么時候，聚集了一群人，有年老的長輩在高呼。
少華救人要緊，哪里顧得這些。此刻的他只有一個念頭，快點游近建萍。眼看著她向江心飄去，心急如焚，只有奮力向她靠近。
岸上的呼叫提醒了鴻明他們，急忙提醒少華：“抓頭發(fā)……抓頭發(fā)……”只是水中的少華腦子里只有一個目標(biāo)，無睱顧及鴻明他們的呼叫，世界一切仿佛都靜止下來，眼前只剩下建萍的撲騰和連綿的江水流向未知的黑暗的更遠(yuǎn)處……
一點一點的靠近，終于看清了建萍的臉。把手伸過來，少華大喊。無奈建萍沒反應(yīng)，不斷的嗆水，沉沉浮浮。一個浪打過來，再次淹沒了她，江水把建萍推離了少華，向江心的更深處。
少華心急，恨不得一下子游到她身邊，雙手拼命的劃水。他的泳姿并不優(yōu)美，是農(nóng)村常見的“狗爬式”，雙手同時向后扒水，兩小腿彎曲，交替向下打水。游進(jìn)緩慢而費(fèi)力。
游泳技術(shù)的落后，加上心理緊張，少華漸漸有點體力不支。一絲不祥的感覺在腦海里一閃而過，但這是一條如花一樣的鮮活生命，又怎能輕易放棄？唯有一往無前，拼盡最后一滴力量。初冬的江水，溫度下降，滲入肌膚的冷迅速消耗少華體內(nèi)的熱量。
“建萍你要挺住，我一定要把你救起來?！鄙偃A邊游邊喃喃自語。
感覺很漫長，少華終于游近建萍，一把抓住她的手就往回游。建萍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下子死死抱住他。突然加大的重量，像一塊大石頭，死死的墜在腰間，讓他無法施展，身子開始向下沉。少華心一驚，急喊：“建萍，快放開我……”無奈建萍好像聽不到一樣，仍然像八爪魚一樣死死地抱住他。
“建萍……建萍……快放開我?！鄙偃A拼命拍水，驚叫著：“再不放手，我們都會死?！?p> 沙灘上的鴻明和廖仕壯看到這一幕，大呼不好。林嫦雙手合十默默祈禱。
“這樣不行，再不放手，兩個人都會死！”廖仕壯脫掉外套，說：“我下去救他們。”
“慢點，你會游泳嗎？”鴻明拉住他問。
“會一點?！绷问藟淹崎_鴻明的手，仍堅持要下去。
“你這樣跳下去，豈不是白白送死？”身后傳來雄性十足的男中音。
“后生仔，快去救他們吧?！?p> “大飛哥，注意安全。”岸上忽然傳來喧囂聲。
鴻明往后看，不知什么時候后面站了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他身體壯實，留著一個板寸頭，脖子上掛著一條筷子粗的項鏈，雙手拿著一條水煙筒般大小的竹桿。見他這一身行頭，鴻明懸著的心落了下來，少華他們有救了。
他來到江邊，把竹桿伸到江心。借助竹桿的拉力，少華好不容易上了岸。建萍還死死的抱著他。林嫦連忙上前，解開建萍雙手，抱住她，好一會才緩過來，蹲在地上干咳著，想吐卻又吐不出，想到剛才灌進(jìn)嘴里的江水，建萍一陣惡心。少華直接癱軟在沙灘上，拍著胸口感嘆道：“好險，我還以為真的像屈原那樣，沉江自盡了！”
“是啊，真險……”
“你那游泳姿勢真帥?！?p> “英雄救美，好在是喜劇結(jié)尾……”
圍在旁邊的學(xué)生七嘴八舌地議論著。鴻明和仕壯蹲在少華旁邊不言一語。剛才那一幕實在是太驚險了，他們現(xiàn)在還沒緩過來。如果沒有年輕人的幫助，今晚就是一個不眠之夜了！想到年輕人，鴻明忽然醒起還未謝謝人家呢。當(dāng)即對站在旁邊的年輕人說：“真是太感謝您了?！?p> “不用謝，這是見到的人都會做的事?！蹦贻p人爽朗地笑著說。頓了頓，接著說：“你們沒事就好了。”
旁邊有學(xué)生問道：“大哥，你是從哪里找到這么長的竹桿的？”
“這個容易，就是岸上的建筑工地，人家搭腳手架用的。”年輕人抖了抖手中的竹桿說。原來今晚他吃完飯，看天氣不錯，就出來溜狗。后來聽到有人喊救命，順手拿起一條竹桿就趕來了。聲音很熟悉，少華循聲望去，原來是8元店的老板。激動使他忘記了疲勞，跳起來，握住他的手說：“老板，真是巧，想不到在這里碰上你。謝謝您的救命之恩?！?p> “呵呵，小意思?！闭f完，看了看建萍，說：“江風(fēng)冷，我送你們回學(xué)校先吧。”
這時大家才注意到，建萍正蹲在地上瑟瑟發(fā)抖，嘴唇黑紫，臉色煞白。
少華正躊躇著，年輕人拍了一下他肩膀說：“還愣在這里干嘛，快點帶她上去，我回去開車?！闭f完，牽著狗，向岸上走去。看著屁顛屁顛跟在后面的寵物狗，少華忽有所感。城市就是不同，連狗都比農(nóng)村的矜貴，不但吃得好，還要飯后散散步！
一陣風(fēng)吹來，少華不禁打了個寒顫。起霧了，還是快點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