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寶燕簡直叫她們兩個給氣笑了。
白天她說不去接裴凈元進府,她們倆攛掇著她去看一看,這一看,叫裴凈元逮了個正著,還搭進去一只兔子。
到了晚上,裴凈元鬧出這么大動靜,她說要去看一看,她們倆又死命的攔著不叫她去。
這云澤院,到底她是主子姑娘,還是她們倆當家做主了?
蕭寶燕把還珠的指頭,一根一根的掰開,虎著臉橫過去一眼:“不許攔著我!”
還珠肩頭一縮:“可是您真的不能去的呀?!?p> “我自然去得?!笔拰氀嗉饧獾南掳透吒邠P起,“我光明磊落,胸懷坦蕩,既無不軌之心,更無僭越之意,怎么不能去?”
她見云珠嘴角一動,便先攔了丫頭的話:“我跟蕭寶嫻,是兩碼事——我從小養(yǎng)在祖母身邊,是蕭府唯一嫡出的女孩兒,蕭寶嫻呢?她是姨娘養(yǎng)大的孩子,是,她五歲前是在祖母和母親跟前都養(yǎng)過,可這十年,是黃姨娘教養(yǎng)她長大的。你說,我跟她能一樣嗎?”
她一面說著,人就已經(jīng)出了門。
雖然是五月的天,可前幾日連著下了幾場雨,最大的時候,一整日都跟天上漏了窟窿一樣,淅淅瀝瀝下個不停,是以這幾日到了夜間,微微有些涼意。
還珠見攔不住,咬著牙一跺腳,叫云珠去多拿件外衫跟上,就小跑著跟了出去。
從云澤院往荷花池,要走不少的路。
入夜各處掌燈,該落鎖的地方也落了鎖,丫頭婆子們不當值的也都各自歇去,四下里便只能聽得見幾聲蟬鳴蛙叫。
可是等到一路近了荷花池,越是靠近,越是能聽見嘈雜聲音。
有小丫頭哭哭啼啼求情的,有上了年紀的婆子軟著說話打圓場的,最妙的,是夾雜在這其中,蕭寶嫻的抽泣聲。
蕭寶燕探著腦袋去看,可看不真切,她想了想,邁開腿要往前靠。
身后有人拉住了她,她正要生氣發(fā)作,一低頭,看見蕭正陽扯著她的袖口。
這大概是小團子最有勇氣的一次了吧?
竟敢上手扯她。
蕭寶燕怕嚇著他,緩了緩面色:“你沒去睡呀?”
蕭正陽搖頭:“裴表哥說,阿姐告訴他,咱們家的荷花池,入了夜后景致很好,只是他不太方便一個人入夜后過來,所以下午就約了我,晚上陪他來荷花池的?!?p> 原是約好的。
蕭寶燕抬手,蕭正陽卻以為她要打人,脖子一縮,連退幾步,顫著聲兒:“我不是故意要扯阿姐衣裳的,阿姐別打我……”
她秀眉一攏,小小的手,落在蕭正陽頭頂,輕揉了一把:“我?guī)讜r打過你嗎?”
真是邪門兒了。
她低頭看,小團子眼里亮晶晶的,就像滿天星河,好看極了。
小孩子家,眼神最干凈,心思也最澄澈。
她不記得她欺負過蕭正陽,更從來沒動手打過他,他到底因為什么,唯獨懼怕她至此的?
一定得找個機會好好問清楚,只是眼下不合適。
她趁機撥開了蕭正陽的手,提步又要過去。
蕭正陽見方才她沒生氣,也沒要動手打人,膽子倒有些大起來,她剛要動,他又把人給拉住了。
蕭寶燕氣不打一處來:“正陽,你到底要做什么呀?”
“你不能過去?!笔捳栆槐菊?jīng)的告誡她,“那頭鬧哄哄的,婆子丫頭站了一堆,夜里光暗,別叫人沖撞了,而且二姐姐她剛才,要往裴表哥懷里撲,表哥雖然捂我的眼,可我看見了!”
他聲兒不算高,但是鏗鏘有力的:“姨娘教過我,男女有別,我是男孩子,到了年紀,就要同姑娘家保持距離,不可輕薄,不可冒犯,若不然,就是闖下了大禍,給父親和大哥知道,是要把我吊起來打死的,姨娘不會替我求情。阿姐,二姐姐那樣,就很該被吊起來打死?!?p> 他認真的嗎?
這就應(yīng)該被吊起來,打死了?
但蕭寶燕一時又欣慰。
許姨娘的確是個好的,把正陽教的也很好。
他小小的年紀,不明白什么是男女大防,底下伺候的丫頭們,若有存了壞心思的,等他再大一些,存心勾引,好好地一個哥兒,就要被帶壞。
許姨娘如今沒法子與他講這樣的道理,便說了,他大概也不明白,這樣子簡單明白了的告訴他,越界就會被打死,他小小的年紀,很容易信了,心里有這么一怕,自然牢牢記著。
至于蕭寶嫻嘛……
蕭寶燕略蹲下去一些,不讓他抬著頭太辛苦:“二姐姐怎么樣,與我什么相干?我只是怕表哥氣大發(fā)了,在此處鬧的一發(fā)不可收拾,驚動了祖母,祖母是要生氣的。正陽是個乖孩子,一向又孝順,是最不愿看祖母生氣的,對不對?”
蕭正陽撇撇嘴,似乎有些為難:“阿姐說的也有道理,但你還是不該過去,我怕你看了不該看的,父親也是要把你吊起來打死的!”
蕭寶燕:“?”
蕭正陽真的是認真的嗎?
他這一臉浩然正氣,連她都差點兒信了!
身后還珠和云珠顯然忍不住,笑聲全都飄進了蕭寶燕耳朵里。
蕭寶燕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蕭正陽仿佛才想起來,眼前站著的,是他可怕的嫡姐。
他往后退,卻始終沒能退離。
蕭寶燕長臂一伸,正正好抓在他的手腕上。
他陡然打了個激靈,蕭寶燕嘖聲:“你這么怕我,還要攔著我,跟我講道理?”
蕭正陽瑟瑟發(fā)抖起來:“可是大哥……大哥說過……他說我們男子漢,就是應(yīng)該……就該把姑娘家,保護起來的……”
那蕭寶嫻就不是姑娘了唄?
她這弟弟年紀不大,說話可真有意思。
蕭寶燕正笑著搖頭,要拉上蕭正陽一塊兒過去,站起身時蹲的有些久,一陣頭暈,眼前一黑,腳下虛浮,差點兒栽下去。
一雙強而有力的手從前方遞過來,在所有人未及反應(yīng)之時,合著蕭寶燕一聲短促的驚呼,穩(wěn)穩(wěn)當當?shù)耐性诹怂龡盍氀稀?p> 那手好看,人好看,一雙烏黑而深邃的眼,更好看。
帶著莫名的吸引力,只一眼,便萬年。
還好。
她不是從前的蕭寶燕,能夠把持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