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健聽了齊師爺?shù)脑挘挥傻皿@訝問道：“倭寇雖然鬧得兇，不過我們這里離海也有六七百里，怎么也不會鬧到這里來吧。我大明兵多將廣，威服四海，倭寇不過海上小小的毛賊，到了岸上，自然有官兵殲滅?！?p> “嘿嘿，我大明承平日久，軍備廢弛，衛(wèi)所形同虛設(shè)，不堪一擊?！饼R師爺搖了搖頭，“不堪一擊啊?！?p> “那我該怎么準(zhǔn)備呢？”
“倭寇嘛，十年之內(nèi)應(yīng)該還到不了這里，畢竟我們就在南京城下。不過，十年之后嘛，就難說了。我早有打算，趁現(xiàn)在倭寇之亂還沒有影響到這里，及早搬走為好。等到倭寇真的威脅到了這里，我在官府里混的，就不好走了?！?p> “齊師爺這么大的家業(yè)，就要舍棄了不成？”
“怎么，你舍不得這個地方？”齊師爺瞥了史健一眼。
“怎么會。地方不重要，錢財不重要，人最重要。”史健連忙說道，“齊小姐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不知道齊師爺是否應(yīng)允?！?p> 齊師爺擺擺手，說道：“又不是要你入贅。你才略過人，遠超過我。我有心以后一家人依靠于你。不過，我是真的要離開這里。也就這三兩年內(nèi)的事。你要是愿意和我一起，我當(dāng)然是高興的。如果你不愿意，那也是勉強不來的。”
“小人當(dāng)然是愿意的。小的以后全靠齊師爺了。”
齊師爺回到屋里，齊夫人當(dāng)即表態(tài)同意這門婚事。
齊師爺沉吟片刻，說道：“史健這個人，聰穎過人，常常發(fā)前人所未發(fā)。只是沒有什么野心，成就不了大事?！?p> “也好，成就大事，難免有大風(fēng)險。你整日在官府里還不是提心吊膽。你只是個師爺，那知縣、知州、知府等等大老爺，還不知道整日怎么個活法呢。小荷嫁給他，能安安穩(wěn)穩(wěn)過日子就好?！?p> “也是。我這個師爺啊，也當(dāng)夠了。常言說的好，常在河邊站哪有不濕鞋。我還是趁著這雙鞋沒濕之前，找塊干凈地方的好。”
齊師爺家的小姐和史鐵匠定親的消息傳出去之后，在江寧城里造成了小小的轟動。齊小姐再一次成為了“別人家的孩子”。人們教育女兒的時候，總不免提到齊家小姐。那樣一個大戶人家的小姐，行事不知檢點，到頭來只能嫁給一個鐵匠。甚至有人有鼻子有眼地說，齊家的小姐再不嫁出去，肚子就大得掩藏不住了。
在什么年代，總有一些人嘴巴尖利、耳朵靈敏，如同蝙蝠一般，能用嘴發(fā)出超聲波，用耳朵接收超聲波回射。因而這些人就成為了天然的肉身B超機，能夠透過人的肚皮，探聽得到人的肚子里有什么貨色。假如他們探查到人家的肚子里無非是半消化的食物和待排泄的物體，未免覺得無趣，于是就習(xí)慣性地添油加醋、著色添彩。在后世，這些人可以稱為彩色B超機，簡稱彩超，高級貨色。
齊小姐對付彩超們的手段，當(dāng)然不是坐下來，請彩超給她腹部做個超聲波檢查，以驗證并無除了消化成各種狀態(tài)的食物以外的東西。
齊小姐對付彩超們的手段是：見一個揍一個。為了凸顯其身體的正常，齊小姐在揍人的時候，其身姿之矯健、動作之迅猛、力道之霸氣，張飛來了也得退避三舍。
當(dāng)然了，江寧城里的彩超里面沒有張飛，張飛雖然莽撞，總不屑于當(dāng)彩超的。另外，江寧畢竟只是一個縣，人少城小，肯定沒有三舍那么大。
于是江寧城里的彩超們退不可退，打又打不過，打得過也不敢打。于是一張張臉被打得色彩斑斕，倒像是彩色B超的顯示器，不愧彩超的名號。
江寧城里的人說，別看史鐵匠五尺八寸的個頭，鋼鐵一樣的身軀。成了親之后怕是會成為鐵砧上的鐵，會被娘子這柄大鐵錘拍扁了揉圓了，不服氣的話還有老丈人這個好鐵匠爐，再硬的鐵也燒得軟。
廟里的和尚說佛法，以史鐵匠為例，總結(jié)道：天理昭彰，報應(yīng)不爽，以打鐵為業(yè)，不免被人當(dāng)鐵打。施主們應(yīng)當(dāng)多多施舍香火錢，才能得福報，保平安，生了兒子不會被人當(dāng)鐵打。
有一天齊小姐正興高采烈地采辦嫁妝，聽到旁邊兩個十一二歲的小孩指指點點地說：“看，那邊那個大高個的就是史大善人的老婆。”
“不是還沒成親嗎？怎么就成老婆了？”
“你看史大善人的老婆那股子高興勁，肯定很喜歡這門親事啊。她喜歡，這門親事就絕對黃不了?！?p> “那史大善人愿意嗎？”
“史大善人，怎么也不能白叫史大善人啊。再說這事，也不是他史大善人說了就可以不算的，對吧?！?p> 史大善人？難道說的是史?。?p> 齊小姐還不知道史鐵匠還有這個名號，轉(zhuǎn)過頭去問兩個小孩：“喂，你們兩個。史大善人是誰??？”
其中一個小孩咧嘴笑著說：“史大善人啊，史大善人就是鐵匠史健啊?！?p> “那誰又是史大善人的老婆??？”
那個小孩嘿嘿傻笑著說：“當(dāng)然是你啦，齊師爺?shù)那Ы?，齊大小姐嘛?！?p> 齊小姐心里樂開了花，摸出兩枚銅錢，招呼兩個小孩：“來，你們兩個每人買個燒餅吃吧?！?p> 兩個小孩拿了齊小姐的錢，對著齊小姐吃吃地笑。
“我還不知道，史健還有史大善人的名號。他做過很多善事吧?！?p> 兩個小孩往后退出七八步，其中一個說道：“別的善事嘛，我也不知道。但是史大善人做的最大的善事我是知道的。”
“他做的最大的善事是什么？”齊小姐對史鐵匠非常關(guān)心，非常奇怪居然不知道史鐵匠做善事到了能被稱為大善人的地步。
“他呀，他娶了你，全江寧城的沒老婆的男人都感激萬分，讓他們不再有娶母老虎的危險了。”兩個小孩還沒說完就撒腿就跑。那一聲“娶母老虎的危險”隨著春風(fēng)從老遠的地方飄到齊小姐的耳朵里，也飄到街里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耳朵里。
這熙熙攘攘的許多人當(dāng)中，心理素質(zhì)好的，滿臉通紅地憋著，像是受到老師熱烈表揚的小朋友，忸怩又激動；心里素質(zhì)不咋地的，滿臉鐵青地咳著，像是遭到老師一頓胖揍的小朋友，痛苦又煎熬。
等齊小姐反應(yīng)過來味，兩個小孩已經(jīng)消失在人群中。
齊小姐把挑了半天的東西往柜臺上一丟，拔腿就像兩個小屁孩消失的方向追過去。一邊追一邊喊：“小兔崽子們，今天就饒過你們一回。別讓我再看到你們！以后見到你們一次收拾你們一次！”
遠遠地傳來了兩個小屁孩的聲音：“老虎來啦，快跑??！哈哈哈哈！”
畢竟是小孩子，缺乏斗爭經(jīng)驗。首先，人是無論如何也跑不過老虎的，兩個小屁孩當(dāng)然也跑不過母老虎；其次，在被老虎惦記著的時候，絕對不應(yīng)該暴露自己的位置；再次，老虎說饒過他們，可能是追不上的無奈之語，也可能是引誘獵物暴露目標(biāo)的誘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