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把總大概數(shù)了數(shù)來的人數(shù)，大概五六十個?；仡^看自己的手下，正陸陸續(xù)續(xù)趕到營門前列隊。朱把總一行來的倉促，所謂的大營，不過是一些帳篷，豎了兩個旗桿算作大門，完全沒有防御的工事。朱把總只打算一戰(zhàn)擊潰倭寇，回去報捷就是了。區(qū)區(qū)幾十個倭寇，不值得他大費周章。
來人到距離明軍兩百步的時候，朱把總的士兵集聚了有兩百多人在營門口。朱把總心里安定下來，以四打一，還另有一倍的有生力量，這一仗已經(jīng)穩(wěn)贏了。
“弓箭隊在前，刀牌隊居中，長矛隊在后！”朱把總按照兵法排兵布陣。幾個總旗連拉帶拽地把手下安排好位置。明軍集合起來的人越來越多，人越多膽氣越壯。
有人喊起來：“殺倭寇！升官發(fā)財！”引起了一團哄笑。
“肅靜！肅靜！”朱把總破口大罵，“你們這群豬！”
總旗、小旗手忙腳亂地約束士兵。
朱把總想，至少斗志還是不錯的。等一會打完了仗，得好好收拾一下手底下這幫人。自朱把總以下，這四百多人平時松松垮垮，練兵裝模作樣，要是遇到了硬仗，很難頂?shù)纳嫌?。不打仗什么都好說，真打起仗來，自己的命能不能保得住，全得看手下的兄弟們是不是給力。
那一群人越來越近，看得清楚了。他們身材矮小，腦袋中間的頭發(fā)全部剃掉，其余頭發(fā)披散著，模樣丑陋，像是畫里的小鬼。他們大多只有上身穿著衣服，下身最多穿著兜襠褲。要不是手里拿著長刀、長矛或弓箭，倒是十足的要飯打扮。
倭寇的模樣，朱把總聽得多了?？催@群人是倭寇無疑，并且不是大明朝跟著倭寇混飯吃的中國人，是正宗的日本倭寇。
走在倭寇前面的，卻是剛剛派出去查看動靜的士兵之一，名字叫做杜長才的，明顯是被倭寇抓了俘虜。等到距離明軍一百多步的時候，杜長才開始往明軍這邊狂奔，看樣子是被倭寇放了。跑出三十多步時，一個倭寇張弓射箭，正中杜長才的后背。
杜長才撲倒在地，卻沒有馬上死掉，大聲哀嚎著往明軍這邊爬。
朱把總回頭看了看，士兵們鴉雀無聲，不少人拿著刀弓的手都抖了起來。
“弓箭隊準備！”朱把總大聲命令，“殺倭寇！升官發(fā)財！”這回沒有人發(fā)笑。
還沒等朱把總喊出放箭的號令，已有十幾支箭飛了出去。一百多步遠的地方，弓箭毫無準頭可言。十幾支箭沒有一支落到倭寇的陣營中。
朱把總回頭大喊：“兔崽子們，這么遠射個屁。等我說放箭再放箭！”
遠距離放箭，只能起到震懾敵人的作用。但是面對這一群幾十個人就敢深入大明腹地幾百里的倭寇，這樣的震懾作用顯然不會有什么作用。
倭寇繼續(xù)小跑著向明軍奔來。一個倭寇跑到杜長才身邊時，舉刀砍下，杜長才的腦袋滾落到地上。倭寇用倭刀挑著杜長才的腦袋，哈哈怪笑著向前。
看著如同鬼魅一樣的倭寇漸漸逼近，明軍人人震恐?？吹杰娦牟环€(wěn)，朱把總大喊一聲：“放箭！”
幾十支箭向著倭寇們射了過去。那邊倭寇發(fā)一聲喊，都停住了腳步，并不躲避，直瞪著箭向自己這邊射過來。有一支箭眼看要射到倭寇身上，那個倭寇張著手，向箭抓去，一把抓住了箭桿！
抓住箭的倭寇大聲叫喊，高舉著手里的箭，炫耀地揮舞著。眾倭寇齊聲歡呼，一齊向明軍沖過來。
朱把總心里一沉，大聲喊道：“放箭！準備接戰(zhàn)！”
三五支箭稀稀落落地飛了出去。朱把總回頭一看，身后只剩下二十多人，大部分明軍已經(jīng)轉(zhuǎn)身逃跑。陣前射中殺杜長才已經(jīng)嚇壞了大部分人，徒手接住箭矢直接摧毀了明軍的意志。
“蔣欽，各位總旗。看住陣腳，有逃跑的就地砍了！”朱襄朱把總不再回頭看手底下的士兵。他雙手握刀，直面沖過來的倭寇。身后腳步聲雜亂，大多遠離他而去，看起來手下的兄弟們能給他的支持實在很有限。
朱襄帶著的這一支隊伍，沒有一個是經(jīng)歷過戰(zhàn)斗的。包括朱襄自己，從來就沒想過就在南京城邊，會有不長眼的人對抗堂堂大明的軍隊。
看這形勢，朱襄已經(jīng)不抱戰(zhàn)勝倭寇的希望。以十倍的兵力，還沒接上手就潰敗逃跑，這一仗敗得太恥辱了。
朱襄抱著必死的決心，大喊道：“兄弟們，跟我沖??！”既然戰(zhàn)敗，唯有戰(zhàn)死疆場，才能上報國家，下了地府也可以臉面見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朱襄揮舞著大刀，向倭寇沖去。他聽不到身后有任何腳步聲跟著他沖殺。
距離倭寇還有二十步的時候，對面倭寇拉弓射出一箭，正中朱襄胸口。朱襄踉蹌幾步，勉強站住。他低頭看胸口的箭矢，是大明軍隊的制式箭矢，正是剛才射出去被倭寇接住的那一支，深入他的胸口極深，他的血從從大明的箭矢側(cè)流了出來。
朱襄抬頭看去，射中他的倭寇舉著倭刀對著他沖了過來。也不能怪兄弟們逃跑，倭寇的模樣實在是太難看了。難看又可怕，難看得讓人想吐，可怕得讓人想吐。朱襄心里替兄弟們辯解，自己一點也不害怕了。受了這樣的箭傷，是無論如何也活不成了。
沖過來的倭寇舉起刀對著他砍落。朱襄舉刀、側(cè)身、回砍，胸口劇痛之下，動作拖沓無力。朱襄的刀還沒等往下砍，倭寇的刀已經(jīng)砍到了他的胸口。
朱襄仰面跌倒在地，刀脫手飛出去好幾步遠。倭寇們怪叫著從他身邊經(jīng)過，沖向明軍。他看到明軍四散奔逃，倭寇們緊追在后跟著進了他的軍營。他看到蔣欽騎著馬試圖聚攏士兵，馬在地上絆了一下，蔣欽從馬上重重地摔落在地，一動不動了。
朱襄躺在地上，視線模糊，開始擔心如何面對列祖列宗。四百多明軍，一個倭寇都沒傷到，就被幾十個倭寇像殺雞似的追著砍，這是他朱襄無能。幾十個倭寇在大明的土地上輾轉(zhuǎn)千里，殺人無數(shù)，這是大明無能。大明氣數(shù)將盡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