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不逢時的江小八只能硬著頭皮做他那史家的第一份大使的工作。在島津大名的面前，江小八的腿是哆嗦的。不管統(tǒng)轄土地大小，島津貴久畢竟是實打?qū)嵉囊环街T侯，一國領主，在這塊地方擁有絕對的權威，較之大明的知縣、千總強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要不是來之前史健千叮嚀萬囑咐，利誘之威逼之，且旁邊有張廣信瞪著大眼睛看著，江小八非跪下來磕頭不可。當然，就算他沒有跪下來磕頭，從他的眼神、面色、動作、語氣當中，島津貴久早已經(jīng)看出來，江小八的膝蓋里面可是沒有一丁點的含鈣骨頭，有的全是顫巍巍的肥肉和軟骨。
碰巧島津貴久同志是個喜歡吃肥肉和軟骨的人。事實上，世界上絕大多數(shù)人都喜歡吃肥肉和軟骨，肥肉和軟骨營養(yǎng)豐富易于消化，實在是兇險的世界里不可多得的美味佳肴。島津貴久同志內(nèi)心對介紹江小八前來覲見的手下大家贊賞。這樣才對嘛，盡管島津同志不怕強橫的對手，但是多幾個整天叫囂這和他打架的肝付那樣的家伙，也夠讓他消化不良的。
“島津殿下，小人的主公是大明朝的史健。小人瑾代表史健大人對島津殿下致以問候?！苯“硕叨哙锣碌卣f完事先計劃好的話，深深地鞠了一躬。這一躬倒是行云流水，顯然是經(jīng)過了名師指點，在島津同志看來，絕對不是大明朝那種粗鄙地方的人能夠自學成才的。
大熊一男跪拜在地，逐字把江小八這兩句話翻譯給島津同志。島津同志點了點頭，看到這個地道的日本翻譯，明白了江小八這高超的鞠躬本領是跟誰學的。島津同志比較滿意，只除了對江小八身邊站著的那個橫眉瞪眼的家伙。那個家伙充分代表了大明朝人士鼻孔朝天的精神面貌，實在和禮儀之邦的身份不符。
“你的主公史健，在大明是什么人？”島津貴久問。
江小八并不立即回答，而是等大熊一男以他濃重的日本腔調(diào)翻譯過之后，才恭恭敬敬地回答。這也是實現(xiàn)史健就明確要求的。
“小人的主公，是大明朝一位著名的商人。主公先是在江寧，后是在安慶，都做到了第一商人的地位。要論做生意的本事，我敢說主公是大明朝最厲害的。從男到北，自西向東，整個大明都沒有像我家主公這么會做生意的。想當年，我家主公才只有十三歲的時候，就開始獨當一面，白手起家開始了他偉大的事業(yè)……”
江小八的話一開始說起來，就收不住了，當真是如滔滔江水，一下子從長江口里涌出來，直奔兩千里之外的日本九州而來。看這架勢，就是奔著水淹島津而來。
島津貴久聽得一愣一愣的，看著江小八毫不停頓地說了好長時間。他沒法不一愣一愣的，因為他一句話也聽不懂，作為翻譯的大熊一男根本插不上嘴。整個屋子里好多人就聽見江小八一個人一張嘴說話了，想當年諸葛孔明舌戰(zhàn)群儒的風采也難以與江小八相匹敵。畢竟當年別人還是能插上武侯的話頭的。
島津等了好半天，也不見江小八又停下話頭的意思，于是端起茶杯示意江小八喝茶。江小八連忙捧起茶杯，喝了一口從中國進口過來的茶。趁這個機會，島津問大熊一男：“使者都說了些什么？”
大熊一男也是一愣一愣的，就就像中學還沒畢業(yè)的普通學生，忽然就拉去考專業(yè)八級外語。要論江小八說的內(nèi)容，就算是地道的中國人，也難以記住三四分，更何況是個半吊子翻譯。大熊兄暗暗下定決心，等回去的時候一定要把江小八按在地上好好地揍一頓。但是這時候大熊兄只好強裝鎮(zhèn)定，淡淡地說道：“殿下，使者說，他的主公名叫史健?！?p> “這個他已經(jīng)說過了，我也知道了。他還說了些什么？”
“他，他說了史健的稱號?！贝笮苄猪樧旌f。
“有這么長？”
“他的主公實在太厲害了，大明皇帝三兩天就給封一個封號，加在一起就很長了。他的主公的稱號還沒有說完，等一會兒他還會繼續(xù)說?！贝笮苄植坏阎胺g不過來的一堆胡話對付過去，還順便給后續(xù)的胡話也先對付一下。
江小八一口茶水直噴了出去，差點噴到島津貴久身上。
“怎么？使者嫌棄這里的茶太難喝了嗎？”作為一代豪強，島津?qū)“说谋憩F(xiàn)十分不爽。
江小八暗暗下定決心，等回去之后一定要把大熊兄按在地上好好地揍一頓。但是這時候江小八只好強裝鎮(zhèn)定，滿臉賠笑著說：“沒有，沒有。是小人第一次見到殿下，心情非常地激動，手都是抖的，喝茶的時候拿不穩(wěn)茶杯，不小心嗆到了。殿下的茶非常好，天下第一好。小人從來沒有喝過這么好的茶，一定是殿下這里有天地之靈氣，才能有這么好的茶，這么好的水?！?p> 江小八還要就島津的茶進行進一步深刻地論述，無奈大熊兄和鼻孔朝天兄個個臉色陰沉，看樣子都想立刻沖過來把他的嘴縫起來。江小八只好強忍住表達的欲望，硬生生停下了一篇關于島津大名茶的鴻篇大論。他很受傷，這種傷害不僅僅是精神上的，還有肉體上的傷害——被憋的。
大熊兄勉強地把江小八的意思翻譯了過去。島津同志又滿意了，雖然是大明的人，到了他這里還是要拍他的馬屁。這不僅僅是低俗的馬屁享受問題，還有更重要的氣勢問題。既然使者拍他島津貴久的馬屁，那么要是一會兒真的有什么生意要談，他就會處于有利的地位。
“也說不上怎么好。這還是你們大明的茶?！睄u津同志以高姿態(tài)表示了一下謙虛。
“雖然是大明的茶，但也只有殿下您這里的水，才能煮出這么好的茶?！苯“俗罂粗笮苄郑铱幢强壮煨?，只好把關于島津之水的論述也咽到肚子里。他今天咽了這么多話，肯定會消化不良，三年之內(nèi)有了腸胃的疾病，都要找這兩位算賬。
“那么，你們主公派你到我這里來，是為了什么事？”被拍馬屁雖然好，但是拍多了，未免屁股紅腫，有回歸猴子的返祖現(xiàn)象。島津同志作為一代有理想有抱負的一方諸侯，馬屁更多是為了彰顯地位，尚未到達沒有馬屁吃飯不香的境界。
有事還是先說事吧，他島津同志也是很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