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錯,應(yīng)該是往這邊走。”說著江瑾指向了右邊的道路。
在來之前,兩人曾經(jīng)撥打過之前酒館老板給的聯(lián)系方式,可那個號碼似乎已經(jīng)沒人使用了。沒有辦法,兩人只能去往上面的地址。這是一座不大的縣城。女孩當(dāng)時是離開家鄉(xiāng)外出拼搏的,可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重回故鄉(xiāng)。
看了看地圖,湯璐點點頭。“沒錯,就是這邊?!?p> 兩人轉(zhuǎn)彎,走過幾個街口后,一座有些破敗的房屋出現(xiàn)在面前。湯璐微微皺眉。當(dāng)時的女孩到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進入中年了,如果還住在這樣的地方,那說明家里的情況并不算樂觀。
按響門鈴后,有些掉漆的黑色鐵門緩緩開啟。一個女人走了出來?!罢垎柲銈冋艺l?”
互相了解后,湯璐才知道面前的女人就是當(dāng)時的女孩。望著女人,湯璐不禁要懷疑自己的眼睛。根據(jù)之前酒館老板的話推斷,此時女人的年齡應(yīng)該還沒到四十歲??删兔嫒輥碚f,面前的女人分明已經(jīng)年過半百。她的頭發(fā)已經(jīng)白了很多,整體顯現(xiàn)灰色。她的臉形狀很好看,可上面卻密密麻麻地爬滿了皺紋。看得出,她的皮膚早已失去了彈性,顯現(xiàn)暗黃的色調(diào)。湯璐的心猛地一沉。歲月在這個女人臉上刻下了太多本不該屬于她的痕跡。她似乎沒有過風(fēng)韻猶存的時光,而步履匆匆奔向了年華老去的暮年……
“這樣呀,原來是姐姐介紹來的警察,那當(dāng)然是歡迎?!?p> 湯璐微微有些驚訝。“姐姐?”
女人笑了笑。“因為當(dāng)時她對我們很好。所以在大家的心中,她就像姐姐一樣?!?p> 江瑾微微低頭。“那么打擾了?!?p> 女人點點頭,打開了門。
走在院子里,湯璐發(fā)現(xiàn)一切依然是破敗的跡象。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同情,她感到自己的心很沉重。
坐下后,湯璐注意到沙發(fā)的年代似乎有些久遠。女人的表情很和善,在兩人坐下后就去給兩人倒水。
把兩杯水放到兩人面前后,女人緩緩坐下?!澳敲匆宦氛襾?,真是辛苦了?!彼痤^環(huán)視了一圈客廳,“只是這里有些簡陋,真是不好意思?!?p> 湯璐急急說道:“哪有,您不需這樣?!?p> 女人望著湯璐,淺淺一笑?!澳敲磧晌皇莵碚{(diào)查什么呢?”
想到要提及女人傷心的往事,湯璐微微低頭?!叭绻梢缘脑挕?p> 女人擺了擺手,打斷了湯璐的話。“已經(jīng)沒事了,畢竟已經(jīng)這么多年了。你們不要在意我的心情,我已經(jīng)恢復(fù)過來了。所以如果可以幫上忙,我也會感到很開心的?!笨礃幼优艘呀?jīng)知道了他們的目的。
江瑾微微點頭。“那請跟我們講講被害人吧。”
“被害人嗎……”女人笑了笑,眼神似乎有些暗淡,可這暗淡在一瞬間就煙消云散了,“我也是前段時間才知道這件事情的。似乎是因為太了解這個人吧,對于他的死,我一點也不驚訝。因為這個人實在太花心。這樣的人一般都不會有很好的結(jié)局的。最后也果然如此?!?p> 女人搖了搖頭?!安缓靡馑?,我有些失態(tài)了?!?p> 江瑾擺了擺手,微微一笑?!皼]關(guān)系,請不要在意?!?p> “那么請繼續(xù)吧?!?p> 江瑾望著女人?!奥犂习迥镎f,當(dāng)時他曾跟您交往過。如果可以,請講講那段時間?!?p> 女人點點頭,隨后緩緩?fù)鲁鲆豢跉??!皶r間已經(jīng)過去很多年了,”她的眼神變得有些迷離,“當(dāng)時我在酒館里做服務(wù)生。那時有一個客人經(jīng)常來我們店。他一直很憂傷。”女人笑了笑,笑容有些慘淡,“這也只是我認(rèn)為吧??傊覍λa(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因為要給他送酒水和飯菜,所以慢慢就有了一定的接觸?!?p> 似乎是意識到了,女人撓了撓頭?!安缓靡馑?,你們應(yīng)該已經(jīng)聽姐姐說過了。那么我就說后面的吧?!迸撕攘艘豢谒?,“當(dāng)時我喜歡上他了,而他對我也很好,所以我們很快就進入了熱戀期。在這期間我就像一個傻子,除了相信他,什么都不懂。他跟我說了很多甜言蜜語,我也感到很幸福,可其實……”
“其實他已經(jīng)結(jié)婚了?!?p> 女人緩緩點頭。“是的。雖然我自認(rèn)為對他了解很多,可其實僅僅是一個小小的部分。因為大部分時間我都在酒館里工作,所以我們相處的時間僅僅是在我下班后。所以即使能了解,那又能了解多少呢?可當(dāng)時我并不懂,于是就這樣一直享受著虛假的幸福。一段時間后,一次偶然的機會,”女人稍稍停頓,湯璐注意到女人緊緊皺起了眉頭,因為皺紋的蜷縮,她的臉一下子蒼老了很多,“我發(fā)現(xiàn)……我懷孕了?!?p> 一瞬間,湯璐瞪大了眼睛。詢問之間酒館老板的時候,看到酒館老板傷心的樣子,兩人并沒有問當(dāng)時談話的內(nèi)容。湯璐覺得江瑾跟自己一樣都是因為同情,但湯璐已經(jīng)猜到了事情的發(fā)展。什么事情會讓一個女孩傷心透頂呢。那只能是莫大的挫折。對于這種挫折,湯璐曾經(jīng)想過很多遍。最終的答案只有一個。她不希望結(jié)果會是這樣,可一切似乎并不由得她。
女人笑了笑,笑容有些悲涼?!爱?dāng)時我以為可以跟他結(jié)婚,因為他之前也曾許諾過。那時我很開心??删驮谖胰フ宜臅r候,我看到他跟另一個女人走在一起??吹降哪且豢?,我整個人傻在了原地,呆呆地看著他跟那個女人緩緩轉(zhuǎn)過街角。等他們完全消失后,我才意識到我不應(yīng)該這樣,可能那個女人是他的姐姐或者妹妹呢?!迸司従彄u了搖頭,“雖然我從沒有聽他說過他有姐姐或者妹妹,但當(dāng)時我就是這樣想的。于是我告訴自己至少應(yīng)該調(diào)查一下。我用自己的薪水雇用了一個私人偵探。那段時間,我避開他不見。當(dāng)時我的心里只有對最終答案的渴望??僧?dāng)私人偵探告訴我一切的時候,我整個人都崩潰了……那個女人是他的妻子。”
女人低下了頭,湯璐以為她會陷入沉默,可女人卻依舊說了下去:“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過那段時間的,只知道當(dāng)我能夠思索的時候,我想到的是……”女人緩緩抬起頭,眼神帶著一絲戲謔,“我想到的是直面他……我要當(dāng)面把話跟他說清楚。當(dāng)時我已經(jīng)心碎了,我想看看在知道我懷孕后,他會怎么處理。于是我找到了他。在我說了一切后,他很吃驚。沉默很長時間后,我問他以后該怎么辦。他卻一直說一些‘我再想想辦法’、‘過一段時間,我再給你一個答案’之類的話。我等著,可他卻再也沒有出現(xiàn)。我試了所有能聯(lián)系到他的方式,可都沒能再找到他?!?p> 女人長長地吐出口氣?!耙磺芯瓦@樣塵埃落定。我也徹底傷透了心。我一個人去了醫(yī)院……在離開的時候我去見了姐姐?!闭f著,女人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見兩人都沒有說話。女人笑了笑?!安缓靡馑?。雖然看上去,我可能會有些傷心。但其實我已經(jīng)不在乎了?!彼龜[了擺手,似乎要驅(qū)逐不好的情緒,“有什么問題,你們就盡管問吧?!?p> 聽到這話,江瑾點了點頭,湯璐注意到他的動作似乎有些沉重?!皩τ谒煌臅r間里,您有沒有發(fā)現(xiàn)他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奇怪的地方嗎?”女人稍稍停頓,微微抬著頭,似乎在想很遙遠的事情,“如果有的話……那件應(yīng)該算?!?p> “如果不麻煩,請繼續(xù)?!?p> 女人點點頭?!霸谖覀兿嗵幍臅r間里,他也會跟我說一些他的事情。當(dāng)然,他有妻子這件事是不會跟我說的?!迸俗猿暗匦πΓ爱?dāng)時他說他簽署了一份協(xié)議。”
“協(xié)議?是書面協(xié)議嗎?”
女人皺起眉頭,緩緩搖了搖頭。“我當(dāng)時問過他。他和我說是跟一個男人口頭簽署的。我當(dāng)時問他這樣會不會沒有什么作用?!?p> “那他怎么說?”
“他告訴我會很有用。因為這份協(xié)議對他來說是很殘酷的,如果違背,那么他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東西就會消失?!?p> 江瑾的眼神變得有些銳利?!澳X得他說的‘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東西’是什么?”
女人的表情變得很嚴(yán)肅?!拔也恢??!彼従忺c頭,“在我們交往后,我也知道他是一家煉鋼廠的廠長。當(dāng)然,具體是哪家我是不知道的。因為這樣的高職位,他可以有很高的盈利。”女人的表情稍稍有些緩和,“在后來我也知道一些他的事情,比如參加各種各樣的會議,又進行什么樣的社會活動……總之,那些事情在我看來就是為自己斂財。”
“他很重視錢財嗎?”
女人的眼神變得有些疑惑?!耙膊凰惆桑乙仓皇遣聹y而已?!?p> “在那之后呢?”
“在那之后他似乎認(rèn)識了一個新朋友?!?p> “是他嗎?”說著,江瑾拿出手機,翻出了一張照片。湯璐看到那是汪瓊的照片。
女人仔細看了一會,隨后微微皺起眉頭。“這不是新聞上出現(xiàn)的照片嗎?”
江瑾點點頭?!澳X得那個新朋友是他嗎?”
女人微微搖頭。“我不確定。對那個人的臉我有些模糊,但我對他的聲音很熟悉,因為他的聲音聽起來讓人很不舒服,給我的印象很深,所以我聽到后,久久還能記得?!?p> 江瑾望了湯璐一眼。湯璐點點頭,加緊筆記。如果沒錯,應(yīng)該就是汪瓊。
“那您覺得他所說的口頭協(xié)議有沒有可能是與他的新朋友建立的呢?”
女人“嘖”了一聲?!斑@個我從來沒想過。不過你這樣一說……”她緩緩點頭,“我覺得確實有可能。因為他對這個協(xié)議是比較怕和討厭的。而想到他對他新朋友的態(tài)度……”
“態(tài)度?”
“該怎么說呢……因為我見他新朋友的次數(shù)比較少,所以我也不好判斷?!?p> “您把您認(rèn)為的說出來就好?!?p> “那好吧。我的感覺就是反感?!?p> “何仁對他的新朋友嗎?”
“是的。他的新朋友似乎并沒有意識到。但我就是這樣覺得?!?p> “為什么呢?”
“如果我記得沒錯,當(dāng)時是有一件事情的。”
“請繼續(xù)?!?p> 女人點點頭?!澳菚r何仁要請我吃飯,而我也去了。去了之后,我發(fā)現(xiàn)桌上坐著第三個人,也就是他的那個新朋友。吃飯的時候,我們都在聊天,但我覺得有些不對。因為對于他新朋友提出的話題,他并沒有聊下去的意愿,給我的感覺就是不搭理。但他的新朋友卻似乎并不在乎,就像是習(xí)以為常。所以那時我還覺得兩人可能有什么矛盾。但并不是這樣。因為我們都吃完的時候,他讓他的新朋友去付錢。他拿出了一疊錢交給他的新朋友。兩人都是有說有笑。但我當(dāng)時覺得有些奇怪?!?p> “奇怪?”
“是的。因為當(dāng)時他是可以把錢放在桌上的,可他卻故意似的把錢弄到了地上。他的新朋友應(yīng)該是看不到的,而我可以,因為我就坐在他的身邊。他笑著說抱歉。因為錢飄到了他新朋友那里,那人也就撿了起來。這種態(tài)度在我看來就是刻意的……”
江瑾沒有絲毫的表情流露。“侮辱?!?p> “沒錯……”
又聊了一會后,江瑾點點頭?!懊靼琢?,那么今天就到此為止了?!闭f著他站了起來。但他似乎并沒有走的意思,而是直直地望著女人。
女人似乎也很詫異?!斑€有什么事情嗎?”
聽到這話,江瑾笑了笑,眼神變得很溫柔。“也該放下了?!?p> 江瑾的話讓湯璐覺得有些疑惑,她望向女人。只見女人微微低下了頭。不知怎的,湯璐覺得她的面容有些僵硬。隨后女人抬起了頭,湯璐注意到她的眼神滿是哀傷。“被發(fā)現(xiàn)了嗎?雖然一直在強調(diào)已經(jīng)不在意了……”湯璐微微有些吃驚,她這才意識到女人說話的時候似乎在強壓著什么。是因為那傷口還在疼嗎……
“因為所有您說的事情都是那么的全面。一個已經(jīng)放下的人,怎么會記得這樣清楚呢。”
“果然被看穿了呢……”女人雖然笑了笑,可笑容卻顯得凄苦、悲痛……
“請不要再這樣下去了?!?p> 女人緩緩點頭,湯璐注意到她的眼神流露出的是真摯?!拔摇瓡M力的?!?p> 江瑾微微點頭?!岸?,其實我們不僅僅是來調(diào)查的?!?p> “哦?”女人微微瞪大了眼睛,“那么兩位還有什么目的嗎?”
“您的姐姐讓我們代替她說一句話?!?p> 女人罕見地露出了開朗的笑容?!澳鞘鞘裁??”
“‘對不起,沒能保護好你。’”
“是嗎……”女人搖搖頭,眼神流淌著憂傷,“她也沒有放下呀……在將要離開的時候我去找過她,當(dāng)時我就是怕她放不下,可沒想到還是這樣……她就是這樣,明明是別人的錯誤,卻總要責(zé)怪自己?!?p> 女人笑了笑,笑容顯得有些勉強?!霸陔x開的時候我還留了我的聯(lián)系方式,希望以后她可以聯(lián)系我。但這些年里,她一次也沒有……”
湯璐的聲音變得很輕?!捌鋵嵥龖?yīng)該也鼓起過勇氣吧……只是最終沒有做到?!?p> 女人低下頭。她的聲音有些顫抖。“其實總想讓他人放下,明明自己都沒有……卻還要求這些事情……”她抬起頭,眼睛變得有些濕潤,“也確實該放下了……”
離開女人的住所,湯璐的內(nèi)心微微好受了一些。在離開的時候女人向他們要了之前酒館老板的聯(lián)系方式……時間已經(jīng)過去這么久,她們也應(yīng)該一起放下了……
“你覺得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是什么東西?”江瑾的話打斷了湯璐的思緒。
“???”湯璐沒反應(yīng)過來,微微吃了一驚,隨后才意識到江瑾說的是什么,“看樣子何仁很重視這個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東西。我覺得應(yīng)該就是剛剛提到的錢財?!?p> “我覺得不像。”
“那你覺得是什么?!?p> 江瑾的眼神變得有些銳利。“錢財?shù)耐较颉??!?p> 湯璐先是微微吃驚,隨后緩緩點了點頭。她知道,對于很多大公司的老總,名聲確實是很重要的。有很多人尋找合作伙伴,會先去詢問那些名聲好的。有很多社會媒體會去采訪那些名聲好的。在這個社會上,如果你有名氣。那么一定要名聲好。因為只有這樣,你才能得到你想要的財富和社會地位。名聲可以兼顧兩個方向……
“你是說汪瓊以公布那些危害何仁名聲的事情相威脅?”
見江瑾點頭,湯璐微微皺起眉頭?!凹热缓稳屎茏⒅孛?,那么他就應(yīng)該把那些危害名聲的事情藏得很好。要是這樣的話,汪瓊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可能那些事情確實瞞過了汪瓊。”
“可你剛剛說他要以這些事情相威脅的?!?p> 江瑾轉(zhuǎn)頭望著她。“何仁可能瞞過了汪瓊,可并沒有瞞過其他人。”
“你的意思是?”
江瑾微微一笑?!拔抑皇沁@樣猜想而已。也有可能是汪瓊無意間碰見何仁,而通過持續(xù)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了他的劣跡。”
“可如果沒瞞過其他人,那這個其他人會是誰呢?”
“父親,母親,親戚朋友,”江瑾的眼神變得有些銳利,“或者妻子?!?p> 一瞬間,湯璐瞪大了眼睛?!澳闶钦f何仁的那些事情沒有瞞過他的妻子……”
“只是有可能而已,因為那個時候何仁已經(jīng)結(jié)婚了。正常來說,妻子應(yīng)該是最了解丈夫的吧?!?p> 湯璐微微皺起眉頭。沒錯……夫妻之間應(yīng)該是最了解的。如果何仁的妻子知道他做的這些事情,那么她一定會非常傷心。汪瓊可能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通過調(diào)查或者其他方式得知了她傷心的原因……正如江瑾所說,這也僅僅是一個可能……那么威脅是從那時開始的嗎?眼前的迷霧似乎越來越濃了……
“那接下來該去哪里調(diào)查呢?”
江瑾笑了笑,但眼神依然銳利?!耙私飧改福姓l比孩子更合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