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亢龍有悔 肆
后來跟著嬴政回宮的阿離,因為身為趙女又不算出身貴胄。嬴政迫于呂丞相和母后的壓力,只能將她安排在別院里。他常去看她,很快的到處都傳言,秦王在別院養(yǎng)著一個情人。坊間傳聞不堪入耳,傳入阿離耳中,阿離只是笑笑,她都是一個已經(jīng)死了的人,名節(jié)這些對于一個死人毫無觸動。只是偶爾想起孩子會笑笑,笑著笑著就又哭了。
他來別苑的時候要么疲憊至極枕著她的雙腿就睡了去,她就為他打上一整夜的扇子。要么就是怒氣沖天,她就為他調(diào)制一碗去心火的茶湯。他喝醉來的時候她便為他更衣沐浴。她憐惜他更多一些。這憐憫嬴政心里很是難受卻又不愿放手。因為這份憐愛讓他沉溺他無論如何都不想放手。
在這風(fēng)景如畫的別苑里衣食無憂,阿離卻不開心。終日郁郁寡歡,總能聽見房間里阿離傳出的聲聲嘆息。
一個仲秋的中午一場風(fēng)刮開窗戶,吹醒了趴在桌上睡著的阿離。阿離抬起頭滿面淚水,她夢見她的孩子了,她很開心,但是那孩子卻不認(rèn)她,看著她就逃啊逃,逃到她再也找不著。這不知道是這個月第幾次做這樣的白日夢了,桌上放著的是冷掉的飯菜。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食欲了。她攏了攏日漸寬松的衣裙,站了起來,走到專門放藥的柜子前取出了雄黃。她用石碓干磨雄黃,自古雄黃必須水飛研磨,否則便會因為溫度的升高而化作砷毒。最后磨到發(fā)燙,阿離用熱水一沖全喝了下去。
晚上嬴政才有空過來看她,無論在整個下午他得知阿離服毒的消息多么的如坐針沾,還是只有晚上處理完所有朝事才能快馬加鞭的趕過來。
但無論來不來,這毒素已經(jīng)慢慢侵染臟腑,阿離的器官開始緩慢的衰竭。
嬴政抱著她:“你這個傻丫頭,為什么要這樣做?!?p> “求個解脫?!卑㈦x蒼白的嘴唇張合著。
“我···我錯了。阿離,我錯了···”嬴政捧起阿離抱在懷里,淚水順著臉頰滴下。他小時候再苦再疼都不曾哭過,現(xiàn)在他更是一個不能哭的人。
“不要自責(zé),以后的路再苦再累都只有你自己走下去了,好好保重。這次尊重我的選擇好嗎!”阿離嘴角微微笑著,用手幫他擦去眼淚。
不一會兒,嬴政撤走了別苑的所有人,包括帶來的御醫(yī)。
“今天我陪著你。你想去哪我都陪著你。”嬴政懷抱著阿離溫柔的說道。
“阿政,幫我照顧好我爹爹?!卑㈦x懇請的望著嬴政頓了頓,“我現(xiàn)在最想的是看看我的鉞兒?!闭f到孩子阿離的淚珠好似斷了線的珍珠一顆接一顆的滾落。
“我答應(yīng)你,我都答應(yīng)你,立刻就啟程?!辟е㈦x不再說話,紅著眼圈望向窗外的銀河,想著御醫(yī)說的阿離還有不到七八日,這一刻都耽誤不起了。
從咸陽到邯鄲一路上各個地方的官道不同,規(guī)矩也不同倒換文件很是麻煩。嬴政用最快的馬匹,最好的馬車和最嫻熟的馬夫,也整整耗費了七天七夜。
他陪著阿離坐在馬車上這幾天,他想了很多。要是天下能修出四通八達的馳道這一路就可以少耽擱一兩天,一路住店補給換算貨幣更是麻煩,要是能用一種錢幣豈不更省事。最后想到這一趟不顧呂丞相極力反對出來這么長時間,是不是是時候該干掉這個麻煩的老奸商了。阿離咳嗽了幾聲他收回了思緒,車很快就要到裴家了,他很想車再慢些見阿離越來越蒼白的面容也只能呵斥車夫再穩(wěn)一些。
走過裴家沒有停留,馬車飛馳繼續(xù)往郊區(qū)的藥山去了。在醫(yī)廬門口,已經(jīng)滿頭華發(fā)生的夏大夫站在門外焦急的張望著,身旁有個白面書生攙扶著。
“到了?!辟┥硇⌒牡谋鸢㈦x,下了馬車。
看著華貴馬車上一個披著黑色斗篷的高大男子抱著阿離走了下來。
走到柔弱瘦高書生跟前,那書生伸出手抓住黑袍男人的衣領(lǐng)就是一拳。四周立刻聽見拔刀的聲音。
“退下?!焙谂勰凶訁柭暫浅獾?。四周的護衛(wèi)立刻收回了兵器。
“把她還給我!”高瘦的書生說這就去搶著抱阿離。
黑袍男人說什么也不放,就這么僵持著。
最后夏大夫抄起門邊的一根燒火棍雙手高舉:“你們兩個臭小子,臭小子,都這個時候了還在犯渾!”
一邊說一邊狠狠的打在黑袍男人的后背上,再轉(zhuǎn)過來敲在了瘦高書生的背上。
兩人都疼的皺起眉頭,低頭默不作聲。
“你們兩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我女兒就是個物件嗎,你們這么爭來搶去,你們兩誰為她想過????!”夏大夫前幾日收到消息說自己的女兒自己服毒自殺了,如晴天霹靂,來信說幾日后就會送阿離回來,信中特別提到說阿離要求他只通知裴公子一人來見。
“都給我,啟開!啟開!”:憤怒的夏大夫顫顫巍巍的將女兒抱起,走進了屋里。
“女兒??!你放心,為父一定治好你!”夏大夫望著女兒老淚縱橫,淚水滴在花白的胡須上結(jié)成一顆顆水珠。
“爹爹,我也是學(xué)醫(yī)出生,自個兒的身體自個兒有數(shù)?!卑㈦x微笑著看著用衣袖擦著眼淚的父親繼續(xù)說道,“阿爹,答應(yīng)我件事情,這里有裴公子照顧我,我把你托付給阿政了,你跟他走吧!”
“我不去,哪兒都不去就守著你,這是我們的家?!毕拇蠓驌u著雙手?jǐn)n緊袖筒頭活像個老小孩,順便白了一眼跟進來的嬴政。想著當(dāng)初就不該救這只白眼兒狼。
“答應(yīng)我!這個世上我放不下的就是你和孩子,你老了這深山老林子的誰來照顧你。原來阿政不是鬧著要喝羊肉湯,你把心愛的角羊殺了給他做了湯。按照當(dāng)時你說的讓這小子還你一輩子都喝不完的羊肉湯?!闭f著她懇求的抬了抬下巴。
夏大夫朝嬴政的方向看過去,嬴政居然傻傻的憨笑了幾聲用手撓了撓頭。
“不稀罕!”夏大夫呸了一聲還是不肯。
“爹爹,女兒不孝不能給您養(yǎng)老送終,裴家那邊女兒是懂你的,你是不會去吃那口閑飯的。阿政那兒是正吃,他欠你的,羊肉夠您吃到終老?!卑㈦x說道這兒見父親還是不肯,眼圈紅了紅說,“女兒也有私心,女兒也不想爹爹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不是,那樣真的會讓女兒死不瞑目,讓不孝女沒臉再轉(zhuǎn)世為人?!?p> 聽到這,夏大夫早就泣不成聲。
PS大橙子:當(dāng)年荊軻刺秦王的大場面上,那個扔藥袋子砸荊軻的路人老頭子,就是夏大夫沒跑了。捂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