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解藥
洛塵此時已經(jīng)顧不得食指上的絲帶了,他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親眼看著窗臺上的銀襟隨著他的動作輕盈地蹦上床頭柜。
那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觀察這種奇異的生物,它形如知更鳥,卻比其還要嬌小,幾乎只有一個乒乓球大小。
銀襟也歪著頭機(jī)警地凝視著他,那雙滾圓的銀白色眼眸中寫滿了好奇,就像是初次看見日出的新生兒。它的眼中沒有惡意,估計只是在判斷眼前這個人類是否真的能看見自己。
“嗨?”洛塵遲疑片刻,還是友善地朝它打了個招呼,“剛才是你在叫我嗎?”
像是在應(yīng)他的話,銀襟振翅高飛,像吃了興奮劑一般貼著病房的天花板盤旋,薄若銀杏葉的羽翼快速上下翻飛,一時間病房內(nèi)的沙沙聲不絕于耳!
這樣絕對會把護(hù)士引來的,而他因治愈引發(fā)的老年化狀態(tài)還未徹底消退,這時候看見他的人不起疑心才怪!
“喂,你干什么,停下!”洛塵一邊用蒼老沙啞的聲音低喝,一邊用干枯的手攥著絲帶用力往回扯,卻無濟(jì)于事。
焦急萬分之時,那只銀色的小鳥改變了飛行軌跡,尖啼一聲,徑直朝病房緊閉的房門飛去。
“銀知更!別亂跑,回來!”情急之下,洛塵拖著衰老的身軀下床去追它??删驮谒_尖觸到地面的那一瞬間,他敏銳地捕捉到了走廊上愈來愈近的腳步聲。
有人過來了!
他迅速翻身回床躺下,在病房大門被推開前用被子蒙住了生滿白發(fā)的頭。
“這間房里的銀知更發(fā)出了警報?!币晃簧砼着鄣淖o(hù)士小姐提著燈小跑著過來,輕輕推了推他的肩膀,“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咳咳……呃,就是……”洛塵絞盡腦汁搜尋理由,不知不覺間連鼻尖都泌出了細(xì)小的汗珠。他從被子的縫隙間狠狠瞪了眼上一秒還在發(fā)狂的小鳥——它現(xiàn)在正安安分分地立在窗沿,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模樣。
“等等,你的嗓子怎么這么啞?好像突然老了十來歲一樣?”護(hù)士小姐疑惑地打斷了他,“還有,你為什么要蒙著頭?”
完蛋,要被發(fā)現(xiàn)了!
萬不得已,洛塵閉緊眼睛,胡亂扯了幾個蹩腳的借口——
“我、我渴了,這里的水喝不慣,嗓子干得發(fā)啞。”
“外面光太亮,我必須要蒙住頭才能睡著?!?p> “這樣么?我還以為是什么大事呢?!弊o(hù)士小姐盯著窗外黢黑的夜色,思量片刻還是幫他拉上了床簾,打著哈欠匆匆離去前還不忘抱怨人類的事真多,大晚上還給她增加工作量。
但一想到這個躺在病床不能動的家伙竟然被指名上競技臺,她心中又多了幾分憐憫,注意力很快便從這件事上轉(zhuǎn)移開了。
“篤篤——”
“篤篤——”
她剛走,銀知更就用小巧的喙在窗上敲了起來。洛塵早已憋了一肚子,當(dāng)即從床上躍起,一把捉住了這個給他惹事的小東西。
他動作幅度過大,胸口處又是一陣鉆心的疼痛。按道理他肺部經(jīng)過治愈,不會再有這般痛楚了。估計是他這能力對毒無效,自我治療失敗了。
“你這家伙到底有何目的?”洛塵把怒火發(fā)泄到了掌心的小鳥上,狠命揉搓著它周身柔軟細(xì)滑的絨毛。
不料銀知更對此全然不在乎,豆大的眼睛寫滿了鄙夷。它抖抖羽毛,狠狠啄了洛塵一口,趁洛塵分神之際從他指間鉆了出去。
竟然被一只鳥小瞧了?
洛塵咬牙去追,一轉(zhuǎn)身,卻不見了銀知更的身影,手上系著的那根絲帶也松開了。他側(cè)耳細(xì)聽,窗外萬籟俱寂,病房悄無聲息,偌大的房間只有他微不可聞的喘息聲。
忽然,一陣細(xì)微到普通人幾乎無法察覺的雜亂聲響引起了他的注意。那聲音從大門處傳來,像墻皮在一點一點被剝落、布料與水泥輕輕地剮蹭、輕柔的羽毛慢慢在耳畔撓癢,窸窸窣窣的,令人毛骨悚然!
“你又在使什么名堂?是不是成心想害我?”洛塵眉頭緊鎖,朝門口厲聲喝道。
不知道為何,他心頭生出了幾分緊張感,緊張中又摻雜莫名的親切感……
“她不是來害你的,是來救你的?!?p> 一道熟悉的男聲幽幽響起,墻面竟猛然鉆出一只蒼白如紙的手來??▕W斯緩緩從墻體中探身而出,身后緊跟著茳詩。
“喂,人類,別擺出這副吞了蒼蠅似的表情,要不是這個惡毒女以告發(fā)我為由逼著我?guī)^來,我見都不想見到你。”卡奧斯皺著眉頭環(huán)顧病房,“伊卡利亞宵禁嚴(yán)格,而且未經(jīng)允許擅闖重傷者醫(yī)療室是重罪。一旦被發(fā)現(xiàn),面臨的處罰相當(dāng)殘酷。”
“等等,才半天不見,你的頭發(fā)怎么和我一樣白了?”他好似發(fā)現(xiàn)新大陸一般打量著洛塵,“你這才是真正的少白頭吧——”
“少說廢話!人類的體質(zhì)與你我不同,中了毒身體衰竭是很正常的現(xiàn)象?!避娨а狼旋X地給了卡奧斯一記爆栗,她望著病床上的人,正色道,“那些雜魚說得沒錯,起初我并沒有把你當(dāng)作盟友,我只不過是想利用你。”
“害你中毒的是我,害你變成這副模樣的也是我,你怎么恨我都可以,就算你死后找我索命我都毫無怨言?!?p> “其實……”洛塵愣愣地盯著眼前的少女,她立起食指點在他的唇上,止住了他的話。
“我們僵尸無群無族,每個人身上所帶的毒素都略有不同,像我這樣擁有‘病毒’能力的人毒性尤為強(qiáng)烈且罕見,用尋常藥物是無法治愈的,只能以毒攻毒?!?p> “洛塵,你的事我已經(jīng)聽安薩姆教授說過了。”她說著,眼角竟?jié)L下幾顆晶瑩,珍珠般顫顫巍巍地掛在濃密卷曲的睫毛上,“以后你要怎么復(fù)仇都是你的選擇,你能不能順利留在伊卡利亞也與我無關(guān)。
“但是你救過我的命,現(xiàn)在,我不能那么沒良心地眼睜睜看你去死?!?p> 說罷,茳詩從腰間抽出一柄寒光閃閃的小刀,一刀劃破自己的小臂。一時間,漆黑如墨的血液從傷口爭先恐后地涌出,全落入了事先準(zhǔn)備好的玻璃瓶中。
月的清輝下,洛塵無比真切地看見了她因痛苦而輕顫的眼睫,與玻璃瓶中閃閃發(fā)亮的黑色液體。
與人不同,眼前的僵尸少女連血都是冰涼的,卻有著灼熱的淚。
“喂,這是解藥,你喝了就沒事了。”裝完滿滿一瓶血,卡奧斯將瓶子丟給洛塵,“她對你夠好的了,之前給我下毒的時候連一滴解藥都沒給,還是我自己煉化的。”
“這里可沒有踹別人一腳還去賠禮道歉的道理,”他冷眼看著默默纏紗布的茳洔,“可能她是真把你當(dāng)盟友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