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班,思若送走了一臉曖昧的飯飯,猶豫了一會,便抬腳往蘇亦風家走去。
打開門,她發(fā)現(xiàn)鞋柜里放了一雙嶄新的女式拖鞋,不自覺地,笑容便爬上了嘴角。
她在陽臺的藤椅坐了一會,忽然想起了什么事,便起身進了廚房,打開冰箱,里面菜很多,她取出一些。
于是,蘇亦風打開家門,就聞到了一陣陣香味,走近廚房往里一看,一抹淡淡的身影,正置身于縷縷熱氣中,纖細的腰不盈一握,包裹著圍裙,有種說不出的溫馨。
打開門發(fā)現(xiàn)家里有你心愛的人正等著你,為你洗手作羹湯,這是一種怎樣的感覺?
那么久以來,他從來沒有過這種感動,不禁心中一熱,輕輕走上去,雙手摟住了那纖細的腰,將她緊緊包裹在懷。
懷里的人先是一驚,隨即放松下來,轉(zhuǎn)過頭來看了他一眼,眼睛里波光流轉(zhuǎn):“快去洗手吧,馬上就好了?!?p> 他聞著她長發(fā)上好聞的氣息,嘆了口氣:“不去,我要一直這樣抱著你?!?p> 撒嬌般的語氣。
她噗嗤一聲笑出來:“那我可要餓壞啦?”
他這才不舍地松開手。
她把飯菜都端上餐桌,他洗完手走過來,看著做工細致、擺盤精美的菜肴不禁贊嘆起來:“沒想到,你的廚藝也很棒,思若,還有什么是你不會的?”
她俏皮地看著他:“不會打籃球?。∮绕涫遣粫心敲炊嗥列」媚飮鴼g呼的那種打法?!?p> 他笑著坐到她對面:“我錯了,我錯了,以后我再也不這么招搖了?!?p> 她努努嘴:“是招搖得很吶,這個壞毛病得改?!?p> “看來你經(jīng)常為了我而吃醋?”
她臉一紅:“才沒有。”
“真的假的?”他的眼睛黑如墨玉。
“真的!”她皺起眉頭:“我們家人都是很低調(diào)的,你可要注意一下哦?!?p> 他挑挑眉頭:“看來有人已經(jīng)在擔心我過不了她家人那一關(guān)了。”
她恨恨地咬牙,夾了個茄汁大蝦到他碗里:“這么多好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p> 他笑瞇瞇地嘗了一口:“唔,真好吃?!?p> “那是當然的啦!我奶奶做飯?zhí)貏e好吃,小時候,她一做飯,我就端個小馬扎坐在她身邊,好第一時間下手,結(jié)果看著看著,居然就學會了?!?p> 他也給她夾了一只:“多吃點,你瘦了?!?p> “嗯?!?p> “思若?!?p> “嗯?”
“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
她笑著埋下頭吃飯。
“今天上班,感覺怎么樣?”
“沒做什么特別的,還是一直跟在吳伯伯后面,開會、給我講公司情況?!?p> 蘇亦風眉頭一皺:“一直帶著你嗎?”
“對啊,吳伯伯就是太客氣了,我一直不肯去大風,就是不想麻煩他。”
“他一直勸你去?”
“是啊,可能是看在我爺爺?shù)拿孀由??!?p> 蘇亦風沉思了一陣,抬眼望著她:“我覺得他很奇怪,不想帶個普通員工的樣子,倒是像在培養(yǎng)一個接班人。”
思若一怔,瞬間想到了什么:“亦風,到大風,我才知道一件大事。”
“什么事?”
“大風的創(chuàng)始人,是我爺爺。”
“凌老先生是你爺爺?”
“你知道我爺爺?”
“大風的創(chuàng)始人,赫赫有名的學者,沒想到,老先生居然是你爺爺?!?p> 她點點頭:“抱歉之前沒跟你說,只是爺爺生前就很低調(diào),退休后我們住在郊縣的一個小鎮(zhèn)上,連多年的街坊鄰居都不知道他的身份?!?p> “老先生是個極偉大的人?!碧K亦風看著她,“難怪你的舞跳得那么好,奶奶在舞蹈界的名氣也很大。”
她一嗔:“哪有你跳得好???雙人華爾茲,驚艷全場??!”
他忍不住笑起來:“看來我讓你吃過很多醋呢?!?p> 她在桌下伸腳輕輕踢了他一下:“以后不許跟別人跳了?!?p> “遵命遵命?!彼麧M臉笑意地看著她,聲音低沉好聽,“說說,你還為我吃過哪些醋?”
“沒有了?!?p> “真的沒有了?”
“真的?!?p> 門鈴聲響起,蘇亦風去開門,進來的居然是蘇慶生。
思若趕緊站起來,正準備找個借口離開。
只見蘇慶生看向她,眼中閃過一絲明顯的光亮:“小凌?”
蘇亦風走回來,牽起她的手,眼中閃出一絲戒備:“爺爺,思若是我認定了的人,一直以來,都是我在請求她和我在一起,她不是你所想的那樣。”
蘇慶生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菜:“小凌,你很像你的奶奶,做了一手好菜。”
她沒想到他會說這些,不禁一愣:“您認識我奶奶?”
“何止認識啊,老師和師母是我這一生最敬重的人?!?p> “您這是什么意思?”
“很抱歉,小若,我到現(xiàn)在才認出你,之前還講過那么多傷害你的話,你能不能原諒我?”
她驚得說不出話來,這劇情逆轉(zhuǎn)有點快,她得好好消化消化。
蘇亦風倒是很快反應(yīng)過來,上前走到他爺爺身前:“爺爺,您是說,凌老先生也是您的老師?”
蘇慶生點點頭,嘆了口氣,眼中瞬間有了淚光:“我對不起老師,我不配做他的學生。”
蘇亦風扶著他爺爺在沙發(fā)上坐下,又過來拉著思若一起坐到對面的沙發(fā)上:“爺爺,您這是什么意思???”
蘇慶生揉揉眼角,看向餐桌,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
那時候,他從來沒吃過一頓像樣的飯,大山深處的村子里,大家都生活貧困,更不用說無父無母的他了。
直至他十歲的一天,相依為命的奶奶也去世了。那一天,是他最無助的一天,他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該怎么過下去。
不久大山之中來了一個神秘的城里人,他把帶來的物資送給了村里人,還在山里住了幾天。
他永遠記得那一天,下著冰冷的雨,那個人看著漏了一地水的房子,語氣溫和地對他說:“小朋友,想不想跟我走出大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他新奇地看著他的金絲眼鏡,毫不猶豫地點點頭。
就算前面是地獄又如何?他的生活已經(jīng)不能再糟糕了。
沒想到,那個人真的帶他走出了大山,走進那個溫暖的小院子,他第一次洗了熱水澡,第一次吃到了豬肉。
他原來是個大學老師,他教他認字,送他去學校,他很聰明,學得很快,他習慣了叫他老師。
老師和師母都已經(jīng)三十歲,一直膝下無子,他們待他一直很好,比親生父母都好。在那個小院子里,他度過了生命中最美好的十年,從一個怯生生、臟兮兮的小男孩長成了一個溫文爾雅、滿腹才華的青年。
在他二十歲那年,他考上了大學,住進了學校,每個周末都會回小院看看他的老師和師母。有一次回去的時候,聽說師母終于懷孕了,他看著欣喜若狂的兩人,努力說服自己替他們開心,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因為老師和師母,再不是他一個人的了。
他大學畢業(yè)的時候,剛好老師在籌備大風報社,他毫不猶豫地加入,能為老師做些事情,他很開心。
老師一直資助了許多貧困學生,他們畢業(yè)后有幾個也先后加入了報社,和蘇慶生一樣喊他老師。
其中年紀最小的就是吳為,吳為從小到大、包括出國留學的學費都是老師資助的,他對老師的感情很深。其實以他當時的能力完全可以有很多更好的選擇,可他偏偏要去報社,那時的報社雖已根基牢固,但吳為的到來,給報社迅速注入了一股新鮮的血液,他開始拓展大風的業(yè)務(wù),出版社、雜志、廣告等等,短短幾年后,大風就成了一家大型傳媒公司。
老師也很喜歡吳為,他們總是有聊不完的話,這讓蘇慶生更是不安,他如同一個失去大人關(guān)注的孩子,每日惴惴不安。
這種不安讓他開始不停地想表現(xiàn)自己,可總是弄巧成拙,他是很聰明,可是吳為更聰明,每次他的失誤都能被吳為及時糾正。
他更懊惱。
他開始在公司培養(yǎng)自己的勢力,他想和吳為一決高下。
別人都以為他爭的是權(quán)勢,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過是想讓他最敬愛的老師多看看他、多夸夸他。
如此而已。
可他沒想到,老師看出了他們的暗流涌動的斗爭,竟突然將公司給了他,歸隱了。
大家都覺得,是他逼走了老師。
連他自己也這樣覺得。
看著空空的辦公室,他懊悔不已,他在想,如果他當時沒那么爭強好勝,那么老師是不是就不會走?
沒有了老師的大風,他要來干嘛?
于是他也悄悄走了。
很多年后,正天集團大廈選址,他毫不猶豫地選了最靠近小院的地方,每天站在落地窗前,他都能看見那個他長大的小院。
只是里面的燈光再也沒有亮起。
他一直不敢去找老師,他覺得自己沒臉見他,直到很多年后的一天,他在報紙上看到了老師追悼會的消息,他覺得,自己心中的那片天瞬間就塌了。
那些日子他將自己鎖在房間里誰都不見,沒人知道,正天那個位高權(quán)重的董事長,是怎樣一天天淚流滿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