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紙燒著，把自己給燒走的陳起，霧氣人形被左肩紋身吃掉之后，便感覺遁入了一口無限下落的豎井之中，天旋地轉(zhuǎn)，腦如稠粥，宛如紙片子一般，被吹得七零八落。
三風(fēng)透魂，五火加身，陳起原本腦子里冰凍稠粥般的思緒，隨著在空洞無底的豎井之中地不斷碰撞，瞬間裂成不知道多少冰碴子，每一道冰碴子上都折射著一道光影，伴隨著模糊。
聲音與影像，亂穿，雜亂。
戲子多情、走販撥浪、婆婆熬粥、靈幡孝子、義莊半碗、牌坊米飯……
不斷下落迷亂的陳起，手中中指，獨獨而樹，始終未倒。
直到，一枚感覺比石頭還要硬還要狠的銅錢，砸到了陳起的頭上。
還有那句伴隨而來的呵斥。
“別尿了……玄靜……速速扶正祖師牌位！”
陳起感覺自己直接被這勢大力沉到鐵錘般的銅錢，直接給打出了豎井，停止了下落。
原本像是糊上在眼睛上的重重窗戶紙，一層層消解、褪去。
多重虛影搖擺、拉長，然后層層回攏，幾道大紅蠟燭上東倒西歪的燭火，和著濕泥，既燒且熏，已經(jīng)燎到了眉毛。
思緒一瞬而回。
趴在地上，一只手最大限度地抻直了，手指邊佝僂地搭在一個木頭排位上。
陳起拼盡力氣甩了甩頭，來不及多想，手指摳著牌位底座，硬是將牌位按了起來。
抬起脖子，熏腫了的眼睛，只有一只勉強能夠看清。
眥目而來，這是個夜，弦月卻有風(fēng)，亂崗上的烏鴉早已被驚地四下飛走，一陣呱噪。
一個亂發(fā)道士背影，兩根黑不出溜的鐵棍攢在一手，腳踏奇異線路的步伐，咬破手指，空中虛畫，一道奇異紋路交織的符箓，快速顯現(xiàn)。
“乾降星斗，坤升法脈，天地玄宗，萬氣本根，滅魂亡行，急急如律令！”
隨著道士咒語念起，金光符箓卻僅僅顯現(xiàn)到一半，搖搖欲墜，眼看就要潰散。
道士面前過人高的荒草叢猛然破開，一個帶著破斗笠，蒼青色約半人高，一絲不掛的玩意，駕風(fēng)而來，和半個金光符箓撞到一起。
斗笠咔嚓，一破兩開。
小燈籠大小的血紅獨目，撐滿了幾乎整張褶皺的臉，頭上幾撮干草枯發(fā)，這不像一顆頭，倒似脖子上直接長了只眼睛。
金光符箓潰散，獨目鬼物眼下橫裂開一條縫隙，一股厚重濃烈的腥風(fēng)襲殺而來。
道士扯下道袍，空中一抖，向這鬼物罩了過去，剛剛飄到一半，道袍火星泛起，轉(zhuǎn)瞬燃成灰燼。
此刻，這股腥風(fēng)竟有形。
望之眼暈，聽之耳嘯、嗅之鼻塞……
風(fēng)中裹挾著的火星子，沾染到道士的手臂，整條手臂刺啦一聲，不見火苗，卻將胳膊燒成了紅碳一樣，向肩膀蔓延而去。
道士一絲舌尖血噴到右肩，左手揮動鐵棍，那棍子竟然能直接將右臂斬掉，大半條手臂落地，碎裂成渣。
“一踏天樞先天炁?！?p> “二踏天璇凝本根?！?p> “三踏天璣聚四時”……
道士倒退，邁著奇異步伐的同時，停在空中的鬼物頭頂三尺之處，有星斗閃爍而起，將其定在空中，掙脫不得。
這獨目鬼物鼻子猛然一吸，便有絲絲青紅兩色的霧氣從道士七竅逸出，長長七道吸入口中，道士一個趔趄，穩(wěn)住身形，便要繼續(xù)踏步。
只見這獨目鬼物，碩大血眼四周一轉(zhuǎn)，隨著一陣血色霧氣氤氳，兩肩一晃，身后憑空出現(xiàn)四道鬼物。
身形一模一樣，，唯獨五官缺一，四鬼竟然無眼。
一前四后，五鼻倒吸，不僅道士七竅霧氣更加快速逸出，就連著趴在后面的陳起，也跟著吃起了瓜烙，緩緩有霧氣從七竅飄出，閉氣、捂耳、閉眼均不管用。
霧氣被吸走，陳起感覺有七只蚊子叮在身上，雖然不是多疼，但身體陡然一空，感覺圓融不再，就如那充盈的皮球被扎了七個極小的針孔，皮肉開始竟然慢慢泛起褶皺。
道士艱難踏到第七步，血肉已經(jīng)干縮，面如紙灰，枯瘦的青筋已然趴服在慘白的皮膚之上。
道士甩掉鐵棍，左手順勢在其上一抹，口中念咒，血液宛如游龍，形成一道紅光符箓，拍在了泥草地上。
“陣起?！?p> 五道鬼物頭頂，七顆星斗完全亮起，彼此星軌連起，寒芒乍現(xiàn)，一道七星陣圖壓下，無眼四鬼歪著脖子用肩頭死抗，還是硬被從空中壓到了地面。
五鬼仍在吸取霧氣，腹部開始鼓脹起來，道士身形厚度已經(jīng)被消耗掉一半，半跪在地上，身體篩糠。
道士仰天一嘆，師徒休矣，時也，命也。
在雙發(fā)斗法廝殺的空當(dāng)，陳起已經(jīng)爬了起來，左肩頭皮肉一燙，眼噙金光，腦海里一道神通亮起。
地煞七十二術(shù)——生光。
周身八萬四千竅，朦朦有光。
先而光豆亮起。
繼而光絲飄舞。
再而光柱四耀。
溫光宛如花蕊聚攏，烈光恰似瓣瓣花開，驟然光霧崩摧，一陣光浪四散流蕩而開，一個浪頭就拍向五鬼。
獨目鬼物眼前，只見一陣花開，萬針刺眼，急忙閉上大半，汲取中斷。
鬼嘯一起，震地道士又是一口老血噴地，陣圖也隨之一震，險些崩潰。
四鬼入體，重新化為一個鬼物，在光浪未襲來之前，陣圖硬是被撕開一角，化為黑霧，急遁而走。
陳起覺得，這之前也就是蚊子吸血的刺癢，還有個過程。
熟料這生光術(shù)一發(fā)出去，簡直是要了血命了，喉嚨都在冒火，心火攻心，腦火沖腦，兩眼一翻。
嗝!
直接一個倒栽蔥，人事不省。
……
咕嚕。
陳起火燒冒煙的嗓子，緩緩有水灌入。
抬起壓著兩座巨山的眼皮，眼前應(yīng)是一座廟。
果然是破廟。
漏窗、破門、露頂、塵灰、蛛網(wǎng)……
有月光射入，大殿之上，獨臂無頭，金身不在，一座斑駁殘缺的石像。
陳起不知靠在何處，左邊一看……
一道驚雷。
橫眉立目，一顆石眼，在閃光中正來了個對眼。
“我擦！”
什么味?
一股腥臊之氣緩緩入鼻，一陣風(fēng)過，才發(fā)現(xiàn)自己褲襠早已沒了余熱，兩條庫管子濕噠噠的貼在大腿內(nèi)側(cè)，還能感覺到混合著風(fēng)吹而變涼的水滴在往鞋幫里面流，鞋子里面已經(jīng)濕乎乎的粘腳了……
這是？
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