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樾山,水草觀。
小二子是個勤快的小小道士,諾大的道觀,在道徒都跑了之后,倒是有了不少的冷清,小小道士也在慨嘆,本來人就不多了,就剩下自己和師父,還有個堂師伯,兩個人不知道聚在一起瞎掰扯什么東西,都不知道出來干活。
道觀里因為打斗,弄得破破爛爛,小二子也是忙里忙外地趕緊收拾,時不時看看后院方向,那兩個不著調(diào)的大人。
騾子和馬兒被拴在了一起,馬兒被離厭施法給定住了,只有眼珠子能動,騾子倒是韁繩留得不短,來來回回地在馬兒身邊轉(zhuǎn)悠。
大殿之后,二層小樓,一道一妖。
兩個蒲團,一壺老酒,一盤花生。
此花生非彼花生米,有書記之:又一種形如香芋,蔓生,藝者架小棚使蔓之,花開亦落土,結(jié)子如香芋,亦名花生。
陳起作為客人,還是端坐在蒲團之上,至于離厭,直接席地而坐,背靠墻壁。
盡管是半躺著,這離厭還是高出陳起兩個頭都不止,壯年外貌,面黃無須,大袍子喝酒不順暢,直接把袍子上身褪下,土黃泛金的烙印皮膚,肌肉噴張,說成一座精實的肉山不為過。
這個酒是陳起喝過最辣的酒,酒體清澈,里面些許白點,酒下如吞刀。
還好,這個故事,可以下酒。
故事的前面不復(fù)雜,離厭和馬焱自然是有緣分的。
離厭本是四足金蟾,馬焱乃是拘火靈駒,已經(jīng)記不得什么時候,兩獸就跟在尚在修道之時的馬王爺身邊,離厭性靈覺醒之時,馬焱就已經(jīng)修成人形了。
彼時,達者為先,馬焱便是師兄,那是個溫文爾雅,處處擔(dān)待,經(jīng)常替離厭受過的師兄,總是帶著一抹溫暖的笑容,不過在暴躁的離厭看來,這笑容娘們唧唧地忒煩人。
這個師兄,半個像師父,半個像保姆。
離厭天性不安,是個貪玩好動的脾氣,熊孩子里面都能當(dāng)將軍那種。
動如脫兔,靜若癲癇。
譬如說,當(dāng)時離厭就偷聽過馬王爺?shù)南囫R術(shù),竟然還時不時地念出來來嘲諷馬焱,這馬焱也是經(jīng)常一笑了之,這馬焱竟然有一次還現(xiàn)出原形,讓離厭驗證一下那相馬術(shù)。
馬焱本體乃是拘火靈駒,比照下來,自然是處處勝之。
離厭一邊飲酒,一邊給陳起講述了究竟何為三十二相。
三十二相眼為先,次觀頭面要方圓。
眼似懸鈴紫色浸,睛如撒豆要分明。
白縷貫睛行五百,瞳生五彩壽多齡。
鼻紋有字須長壽,如火如公四十春。
壽旋頂門高過眼,鬃毛茸細萬絲分。
面如剝兔肋無肉,鼻如金盞食槽橫。
耳如柳葉根一握,頸長如鳳似雞鳴。
口叉須深牙齒遠,舌如垂劍色蓮形。
口無黑靨須長命,唇如垂箱兩合停。
馬王爺雖然是個暴脾氣,但是對這四足金蟾,倒是也頗為寵溺。
不僅有大腿,大腿之上還有個打傘的,這離厭也算是禍主里的急先鋒了。
故事的中間也不復(fù)雜,至于是否唏噓,因人而異吧。
追隨馬王爺,修行問道,妖魔問斬,自是少不得斬妖除魔。
一朝仙成,馬王爺受封護法元帥,馬焱、離厭自是雞犬升天,早已均是靈初之體,有招一日褪去本體也非不能。
不知多少栽歲月,時間似乎在二人眼里,成了最不值錢的東西。
終是離厭惹了事,人常說,一山難容二虎,可曾聽過,一水難容二蛙?
偏偏遇到偏偏,這離厭偏偏就嘲笑了另一只同類,另一只同類偏偏還是個人狠話不多的主。
九路財神中西北一路財神劉海,座下有只三足金蟾,幫隨劉海得道飛升,不知道頭鐵的離厭趕巧不巧,就碰上了這位。
四條腿的笑話三條腿的,就如同練童子功的笑話練葵花寶典的。
熟料這物以稀為貴,這三足金蟾的本事高了離厭不止一籌,而且下手賊黑,卻是這馬焱給離厭擋了災(zāi),挨了一記黑手,性靈三脈——神、妙、能三脈中,神脈受損,便導(dǎo)致神通猶在,神性全無。
先不說堂堂護法元帥身邊能不能忍受一只神性全無的妖獸,單在離厭看來,此事焉能善罷甘休?必是生死相見。
奈何頭頭門之間的道道,他終歸一只蟾蜍,終是難以理解。
財神部的頭頭,乃是和馬王爺并屬于護法四大元帥的趙公明,尊號金龍如意正一龍虎玄壇真君,一個白如雪,一個黑如鐵,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同僚。
至于兩位頭頭如何商談此事,乃至于脾氣火爆的馬王爺竟然此事就這么算了,便沒有什么多余的水花響起。
其實在陳起看來,雖然不知道仙人們的臉面值多少錢,或者仙人們的胸襟有多大,但是從人情角度想,打狗你不還要看主人?更何況是被同僚下屬的下屬,把自己的下屬給打殘廢了,這個心情能好了?
許是那三足金蟾因為惹了不好惹的人,雖然沒有弄出多大的動靜,但也被禁了神力。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終是被離厭給找了空當(dāng),直接給弄了個半死不活。
至此,事情便大發(fā)了,超脫了一只靈初所能理解、控制的局面。
馬王爺直接斷了離厭的一條腿,并剮了離厭和馬焱的性靈三脈,不過好歹給留了妖魂,打入下界,自生自滅而去。
故事的后半段,離厭講地很慢,慢到似乎幾個字就要回憶一下。
這輩子,卻是離厭先醒了,醒了靈智,覺了記憶,找到馬焱,便是他不能停下的命。
再見馬焱,已經(jīng)不知道是在此方世界飄蕩的多少年后了。
妖魔橫行,天地間自生一火紅馬兒,靈智不高,竟能化形,食人食妖,癲狂無比。于它而言,殺戮便是一種骨髓里發(fā)出的,純生理性的誘惑一般。
惡魔的誘惑,不僅僅在于狡詐,更在于赤裸裸,赤裸裸的貼合感,反而更具誘惑力,在它看來,也不對,它眼中,就沒有什么看來不看來,一直殺下去,一路吃下去就對了。
找到馬焱后,師兄弟的重逢,以一場生死惡斗結(jié)束。
這輩子,我來當(dāng)師兄,照顧你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