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口上舔血、刀尖上跳舞的人,一般都會有獨特的忌諱,或者經常要遵守的原則,大體因人而異。
正是如此,一線之隔,龍麻子又撿了一條命回去,隨后十幾年,今天之舉,都成了他酒后吹噓自擂的本錢。
按他所言,那她娘的叫,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
嘰里呱啦,拐過稀稀拉拉的樹林的陳起,停在新的路頭,眉頭一皺,這還遇上甩不掉的狗皮膏藥了。
那嘰里呱啦便是一片哀樂和人聲的嘈雜,根本不一個方向的路,七扭八拐之后,殊途同歸?
老子信了你的邪。
肯定不是這兩條路,勾肩搭背舍不得分開,那白虎入宮的女子,果然開始作妖了。
“二哥,這路好像不對啊,三金柜之處,不似這番景象啊,這路我怎么感覺剛剛走過啊,難不成鬼打墻?”
“老三你腦子是不是進屎了?你我血氣,哪個小鬼敢來惹事,大白天的鬼打墻?你是不是用腳片子想事情,用屁股說話?”
“趙老二,大哥都不帶這么說我的,你給我注意點,否則我也不讓你快活?!?p> “到了,正是時辰,趕緊下葬?!?p> 陰金、子金、孫金三金匯聚,是為三金柜風水,乃是陰財中富庇子孫中的一等一風水,有些時日前趙家老大被高人指點方才尋得。
作為獲悉三金柜位置的代價,趙家老大被高人帶走去辦一件事情。
奈何近些日子,自家老爹吊著最后一口氣遲遲不肯歸去,這出殯的差事,就只能落在趙家老二和老三身上,趙家老二拍板,土都埋到脖頸子了,這世道上路才是歸路,趙家老三欣然附和。
活人進棺,生人下葬,生猛,速發(fā)。
人生自古誰無死,死了不白死,老東西你不去死,誰去死?
請爹爹您提前上路。
三顆歪脖子柳樹,歪脖子上都纏著白布,環(huán)繞著一塊不大的荒草地,這荒草地中間有一座荒墳,無碑。
墳頭草三尺不止。
要入三金柜,首先砍樹。
陰陽互生糾葛,孤陰不生,獨陽不長,砍掉這伴生的三顆集陽之陽金,獨留荒墳已生的陰金,便可富庇三代。
這三金柜原來竟是行“鳩占鵲巢”之舉,死人之間的豪奪之舉罷了,
三棵樹同時砍伐,這柳樹不粗,未耗費多久,三棵柳樹已被砍到。
趙家老二在荒墳之前,點燃一個香爐,口袋里面胡亂撒了一堆的東西后,眾人開始收攏砍倒的柳樹。
“公子,看戲可是要給賞錢哦。”
原本眼前的正常景象,儼然成了一幅畫布,眾人砍伐柳樹、掘人墳墓的場景隨著畫布波紋滾動,似絲綢拉直熨平,掛在了陳起的正上方,畫面隨著風來,竟有微微晃動。
陳起身邊不遠處,一個身段水袖飄飄,長發(fā)依依,袖擺掩面,半圓地走著疊羅之步。
悠悠唱詞,頗似昆曲般幽怨玩轉,明明一人,聲音卻自帶戲曲班子一樣。
則見那活人受罪,
哪曾見死鬼帶枷?
啊呀,由他,
火燒眉毛且顧眼下。
作為一個武道士,夜路走多了,連鬼有時候都覺得可愛,這要是遇到一個稀奇古怪的,倒還有新鮮感了。
“姑娘,你這套餐不錯,你給我看小電影,還給唱曲,給錢沒問題,不過貧道想看看姑娘的臉?!?p> “不難,公子且看。”
這戲服女子緩緩拉開掩面的水袖。
劍眉、星目、面白……
我去,人妖?偽娘?
等等,如此熟悉的面相。
這尼瑪是玄靜?
我自己?
眼前,緊貼著筆尖,就如同隔著一體兩面的鏡子,一雙碩大無比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突然出現在眼前,使得眼前一陣輕微的眩暈。
許是鏡子里面的眼睛太大了,只看到了眼球滴溜亂轉,看不清那眼睛所帶的神情。
倏忽間恍惚,眼前女子五官漏水一般開始挪移旋轉,繼而整個身形都漏進了臉面,陳起面前的鏡面也漏進了臉面,然后這張臉面開始扁平、擴大、熨平,也化作了平鋪的畫面,掛在了陳起的面前上方。
兩幅畫面,一個群口,一個單口。
群口里面,趙家兄弟一行送葬的隊伍,在砍倒了三顆柳樹之后,將三棵柳樹堆在一起,架上干柴,一并點燃。
柳樹燃燒后之后的草木灰,也被眾人撒在荒墳之上,爾后開始正是挖墳。
單口里面,倒是有些模糊,斷斷續(xù)續(xù),依稀可以看出,畫面顯露,不是賭場,就是青樓,再就酒坊,牌九、骰子無一不精,樓子花錢流水去也,酒坊賒賬從不給錢……
依稀亦有那玄靜與鬼怪妖魅為伍,稱兄道弟、吆五喝六,聯手對敵、研究人體……
這是玄靜?
么的可能,陳起就在玄靜體內,而且陳起已經接受了自己全面,除去玄靜那幾個習性后遺癥除外,算是幾乎全面接管玄靜的事實。
玄靜的記憶里,這些經歷的毛都沒有碰過。
陳玄靜,這是陳起已經認可的事實,這是事態(tài)發(fā)展的基本面,否則他娘的,還扯什么阿貓阿狗,陳起還要論正我是誰、我在哪、我要干什么了?
干!
這畫面就是披著玄靜的皮,干著不知是誰的事情。
無非兩點。
一者,乃是那戲服女子的把戲,惑亂視聽。
二者,畫中那人,估計是玄靜的親爹吧,那眉眼,忒像。
陳起念動靈目咒,靈目之下,周遭除了懸于眼前的兩幅畫面,身處之地中,草尖、葉脈、蟲角、土礫……均是笸籮空隙中,似有似無泛著眩光,帶著反光之感。
陳起瞬間淚目,那臉龐如果不看表情,簡直一個梨花帶雨。
單口畫幕之中后面的景象已經完全模糊,感覺的畫面,完全就是顏料胡亂攪合后扔進一個大水缸,然后你撲通一聲跳進去,胡亂濺起來一片糊在臉上,伸手一抹,里面還夾著沙石。
亂到發(fā)指。
“挖到了。”
“開棺?!?p> “東家,這個有點太邪性了,要不?”
“要不你個棍子,時辰不能耽擱,滾一邊玩卵去?!?p> 趙家老二一把扯過來鐵鎬,一口唾沫,兩手一抹,一鎬頭就揚了起來。
哐啷……啪……
揚在半空的鐵鎬,一碎兩半,一股巨大的反坐之力,直接將趙家老二給彈飛了出去。
空中一顆半個手臂長的暗紅棺材釘,有氣無力地掉下來,磕碰在一口血紅色的棺材板子之上,而后滾落在旁邊的泥土之中。
“啊……這誰???擾人清夢,還刨人家祖墳,真他娘缺德加蓋帽啊?!?p> 棺材里面一聲慵懶的聲音。
有點奶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