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初戀

　　我第一次見到奶茶的時候，是在宿舍。

　　我那個時候還沒有瘦的離譜，一米六大概不到一百斤的樣子。我爸拉著我的行李箱推開宿舍門的時候，一個扎著清清爽爽的馬尾辮的女孩子正擰著眉跟她一起來的男孩抱怨。

　　“這床板也太破了，睡不了吧，我估計晚上睡到半夜床就該塌了。”

　　她背對著我，彎著腰，背上地蝴蝶骨凸地很明顯，看起來就像營養(yǎng)不良一樣。而他旁邊的男孩背著鼓鼓囊囊的女士書包，手頂著上鋪的底部發(fā)黑的床板，摸了一把，皺著眉說道：“等會出去的時候我去跟宿管阿姨說一下，讓她給你換一下?！?p>　　“嗯，要是不換怎么辦？”說完她直起身轉(zhuǎn)過頭看見了剛剛推開門的我。

　　“那就把我的床板給你扛來?！闭f罷也向門口看來。

　　女孩笑了笑，朝我打了聲招呼。

　　“嗨，我是奶茶，你也住這間宿舍？”

　　我?guī)е┰S無措點了點頭，“我叫然末，你們好。”

　　奶茶又拉著他面前的男孩說道：“那個，我男朋友，也是咱們學校的，經(jīng)管系的?！?p>　　我爸推著行李箱進來，上下打量了一番說道：“你們好啊，以后你們就是同學了，要互相照顧呀。”

　　“那是當然，哎，邵敘，你幫叔叔拿一下東西”

　　叫邵敘的男孩趕忙過來結(jié)果我爸手里的行李箱，我爸不好意思地連連致謝。

　　而奶茶則走過來拉著我的手說道：”咱們宿舍的條件不好，你選好床鋪最好看一下床板有沒有問題，我床鋪都鋪好了下床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地下都黑了，估計是給潮的，你看看有沒有什么問題，要是有了我們一起去給宿管反映一下去?！?p>　　我選了靠近陽臺的上鋪，我爸過去看了看又拿手拍了幾下。說道：“這張床沒有啥問題，末末，你就睡這里吧?！?p>　　我爸扭頭又說道：“哎，同學，你們宿舍不是還有兩張床嗎，你找一張好的床鋪不就好了，省的來回換?！?p>　　奶茶聽完笑著回答道：“反正不管是誰最后都得換嘛，萬一要是來了個特別較小瘦弱的，也不好弄，我這有壯丁?！?p>　　她說完對著邵敘眨了眨眼睛，邵敘回了個笑容。

　　我看著她站起來也超不過一米六的身高，瘦的連衣服都撐不起來，顴骨外凸，全身上下只有烏溜溜地眼珠子顯得有點活力。應該沒有人比她還嬌小瘦弱吧。

　　后來又簡單說了幾句話，我爸就帶我在學校簡單轉(zhuǎn)了一下吃過飯就走了，走之前還說：“你那個室友挺熱心的，看起來小女孩人挺好的，你們以后就是一個戰(zhàn)壕里的戰(zhàn)友了，要搞好關(guān)系啊?！?p>　　我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不怪我爸操那么多心，十八歲之前的我，根本不是個愛說話的小孩，朋友很少，就那幾個還都沒有考到一座城市里來。

　　奶茶是我之前沒有交過的朋友類型，她很活潑，對人很熱情，之后慢慢熟絡(luò)起來，宿舍幾個人里她卻總是喜歡和我呆在一起。

　　她和邵敘經(jīng)常吵架，有時候是因為約好一起去吃飯的時候邵敘遲到了五分鐘，有時候是因為邵敘背著她偷偷抽煙，有的時候是因為一塊出去玩的時候邵敘沒有替她拎包，甚至喝水的時候沒有給她擰瓶蓋她也會大發(fā)雷霆。

　　可是邵敘沒有正面的跟他吵過，大多數(shù)都是忍著一言不發(fā)最后委屈著可憐巴巴地過來道歉，他哄著她，從我認識他倆開始到現(xiàn)在。

　　我有時候覺得奶茶有點太作，也跟她提過，為什么他們兩個的相處模式是這個樣子的，她只是不屑一顧地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戀愛模式，我和邵敘的相處模式就是這樣的，我樂意，他也樂意。”

　　對啊，千金難買我樂意。

　　后來習慣了以后，每次邵敘偷著來宿舍給奶茶制造驚喜的時候，我們?nèi)齻€甚至都自覺的把宿舍騰出來留給他倆。

　　直到在大一下半學期的愚人節(jié)那天，奶茶回來的時候，眼睛腫得很厲害，一看就是剛剛哭過，我慌忙問她怎么了，她搖搖頭，趴在床上無聲地哭著，時不時傳來一兩聲吸鼻涕的聲音。

　　后來她大概是哭得累了，坐起身接過我手里的紙巾擦了擦眼淚，對我說：“跟我出去走走？”

　　我們兩個坐在操場上剛建好的看臺上，聽她斷斷續(xù)續(xù)地講著。

　　“我和邵敘初一就認識了，他是我同桌，剛見面的時候，他還沒變聲，偏偏那個時候男生還特別流行長頭發(fā)，長長的劉海擋著他半邊臉，他跟前面的男生說著話，課桌又離的很近，我過不去，就對他說‘姐妹，過一下’，他抬頭看我的時候眼里都帶著火，回我說‘我是男的’?！?p>　　奶茶揉了揉酸澀的眼睛，拉著我的胳膊說著。

　　“我從小性格就這樣，他又跟我性格差不多，我們倆坐同桌經(jīng)常吵架，大多數(shù)都是鬧著玩的，但是有時候真生氣了還會上手，真打那種，那時候我們兩個還一樣高呢，我那個時候可能是因為剛到青春期吧，激素的原因有點胖，他很瘦，打不過我，事后我看他真生氣就給他買零食哄他?！?p>　　奶茶說到這里笑了一下，“你看，男孩子該做的事情到我們這是反著的?！?p>　　“后來關(guān)系就慢慢好了起來，我們初中的時候是不分班的，所以我和邵敘同班了三年，畢業(yè)的時候他已經(jīng)把我高出來一頭了，我們也再也沒有很幼稚的吵過架。上了高中以后，我學習還可以，他學習很差，我們不在一個班，我有了新的朋友，他也是，一開始課間他還會來我們班里找我聊天，后來不知道因為什么他不來找我了，有時候偶爾會在校園里碰見也只是淡淡地打個招呼就走。一開始我很在意就去找他問他為什么最近不來找我玩了，他說要好好學習沒空了。我不信，但是也沒有辦法拆穿他，本來朋友就是兩個人才叫朋友，一個人叫一廂情愿?！?p>　　奶茶雙手托著腮，看著操場上來來往往的人群。

　　“分班考試的前幾天，他破天荒的來找我，他問我報文科理科，問完之后就頭也不回地走了，我覺得他莫名其妙?？墒呛髞?，我在班級布告上看見他的名字的時候我才終于相信，他是真的在努力學習——我們高中分班是按成績分的?！?p>　　那天傍晚的風很涼，我和奶茶坐在看臺上被風吹的臉頰通紅，我還不懂愛情是什么，僅有的認知還是看的瑪麗蘇小說，她一直在我旁邊絮絮叨叨地講著，我聽著好像有一瞬間懂了這種少年懵懂的感情。

　　“我們又做了同班同學，但是關(guān)系好像再也沒有以前好了，我的同桌也不再是他，除了放學后還是會一起回家之外，我們之間話少得可憐，他還會莫名其妙的生氣，我脾氣也大啊，他生氣我就更生氣，到高二下半學期的時候他的成績又和當初一樣了，很差。后來快到暑假的時候，班里來了一個轉(zhuǎn)學生，個子不是很高，但是長得帥性格也好，邵敘很快就和他打成一片，還有另外一個男生，他們?nèi)齻€成績都不好，老師找過他們好多回，也請過家長，但是都沒有用?！?p>　　“我很為他著急，暑假的時候在網(wǎng)吧找到了他，他讓我別管他，說他是什么樣跟我沒關(guān)系，我們明明關(guān)系很好的……我越想越委屈，當著他的面哭了出來，他慌了神，拉著我從網(wǎng)吧里出來，笨拙地拿著袖子給我擦淚，我的淚卻像是洪水泄了閘一樣停不下來，我問他為什么老是這樣對我，明明說好考同一所大學的為什么又不學了，一邊哭一邊罵他，他就在一邊別扭的拉著我的胳膊，手里拿著從網(wǎng)吧拿來的紙巾卻不敢遞到我手里，后來我哭夠了，覺得很累，我對他說‘我再也不管你了，你想干嘛就干嘛吧’，他卻拽著我的胳膊說‘你別不管我，我好好學習還不行嗎……’”

　　“我們就是在那個時候在一起的，在我們兩個都剛過完十七歲開始，沒讓任何人知道，一起上下學，一起學習，大多數(shù)時間都是我在監(jiān)督他學習，快高考的時候，我們兩個的摸底成績都已經(jīng)差的不是很多了。后來，就一起填志愿填到這里?！?p>　　“我第一次喜歡人，一喜歡就喜歡這么多年，其實邵敘的脾氣也很不好，大多數(shù)時間都是他讓著我，晚上他對我說有東西給我，你猜我看見什么了？”

　　奶茶看著我的眼睛漫著沉沉的霧氣，我下意識地問道：“什么？”

　　“他把頭發(fā)剃了?！?p>　　“??？”

　　奶茶看著我，一字一句地說：“他把頭發(fā)剃了。”說完又扭過頭，“最近我頭上得了皮炎，頭發(fā)掉的很厲害?！?p>　　確實，奶茶的頭發(fā)在那一段時間掉的很厲害，有斑禿的趨勢。

　　“所以跟邵敘把頭發(fā)剃了有什么關(guān)系？”

　　“我哭著跟邵敘說我頭發(fā)快掉完了，以后說不定還治不好，要是變成禿子他肯定就嫌棄我了?！?p>　　“他剃了個光頭對我說這下他頭發(fā)就比我還少了，在他嫌棄我之前讓我先別嫌棄他?！?p>　　奶茶笑了一下，腫的只剩一條縫的眼睛艱難地擠出一顆淚，掛在臉頰上，鼻涕還吹了一個泡泡。

　　我嘴角抽搐，“所以，你哭，是因為感動？”

　　“對啊?！蹦滩柽┝艘幌卤翘榕牧伺钠ü烧玖似饋?，又彎腰揉了揉膝蓋，“我家邵敘對我真好，嘻嘻，哎呀，天黑了，我們回去吧，外邊冷。”

　　我：“……”

　　你大爺！我陪你出來是來吃狗糧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