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天黑,我沒等到翠花回來,暗惱那小妮子太小氣,一句玩笑話也開不起。好在我藏了一塊干烙餅子,擰了半塊吃完,剩下的半塊怕翠花明日早上她依然氣不消,所以有備無患。
屋里沒有燈,我睡不著,裹著被子將臨床邊的格楞頂頁窗戶撐開。
其實瞧不見什么,半丈不到一堵高墻,將頭伸出去,只能望見頂上的一線天,運氣好的話能數一數低掠過的兩三只夜啼鳥。
今兒隔壁院里似乎點著燈,我心下暗自猜測時,那邊傳來來一陣隱約的教導聲,
“這是漱口水,去服侍老爺洗了口。”
是李氏的聲音呢!
隔壁是入府三月多的趙小妾,原主抬進府里后,那位可是常來這坐,樣貌生的比原主差一丟丟,但言行舉止比原主賞心悅目多了,笑不露齒,行不露履,整個就是畫里走出來的仕女。
李氏又來親自教導床笫之事呢?
我本沒想到這一層,聽到聲音后,腦中突然就閃現出趙小妾曾與原主談天說地時,聊起何景州寵幸她的事。
仔細回想了一遍,我忍不住驚嘆一聲,“我滴個乖乖,還得當著正妻的面行房?太開放了!”
“凈面的水不宜燙也不宜涼,在這秋涼的季節(jié),更是要曉得掌握好水溫?!嚭昧藛幔俊?p> “好了。”趙小妾糯糯的聲音,
聲音雖不大,但兩院子隔的實在太近,隱約聽得清。
“將面巾淌水揉軟了擰干,給老爺拭臉。先得用熱氣捂一捂眼,緩下老爺一日疲勞,再擦額頭,慢慢往下凈……手輕了,別抖!”
“重了,你沒見老爺的臉被你擦紅了?”
……
聽了一會,我腦中已經慢慢浮現出一副畫面,一個男人正兒八經的坐在太爺椅上,身旁圍著一群女子,包括丫鬟婆子,正房妻子在指手畫腳的讓她的小三、還是小四……服侍自己的男人。
先不說這見鬼的妻妾規(guī)矩,我是真心佩服這些女人,能不嫌臟的共用那一個話兒。
就好像啜過的棒棒糖,最先擁有者吃了幾口,遞給另一人,“你吃吧,別含著,只舔一舔?!?,這個吃完,然后又遞給下一個,在所有人嘴里過了一遍,再回到最先吃的那個人嘴里,宣示道:“好吃嗎?還不快謝謝我!這是我的,你們舔一舔就夠了,敢妄想,我讓你舔都舔不著?!?p> 我心里一陣極度惡寒,這些天冒出來要奮斗小妾事業(yè)的想法,戛然而止。
高墻那邊李氏切身教導了小半個時辰,一直到老爺何景州上床脫盡了衣服,才走的,我聽她最后一句話,沒直接噴出來。
“今日我就不多說,身子乏累的很,還得回去吃藥?!?p> 娘誒,你若不吃藥,是不是要在房中看他們“打完戰(zhàn)”再走?
“趙氏,好生伺候老爺?!?p> “是,夫人?!?p> “王嬤嬤,今兒夜里誰守夜?”
“何柄家的?!?p> “叫她仔細熱著水,待老爺睡了再撤火?!?p> “是,夫人?!?p> “老爺,您歇著?!?p> “嗯,去吧!辛苦夫人了,一定得好好吃藥,將養(yǎng)身體,子嗣之事,來日方長,你也莫急。老太太年紀大了,想含飴弄孫,你體諒體諒她!”何景州的聲音十分歉意,
“我省的?!?p> 我摟摟被子,朝天翻了個白眼,——他們可以評一下十佳模范夫妻嗎?
待李氏一走,我將窗放下來。雖然木頭紙糊的窗子隔音不好,但好歹能小一些。
然我等了半夜,只聽見估計十幾分鐘左右的“咯吱咯吱”床板聲,便一直再沒動靜,連趙小妾一聲的叫床也沒聽到。
呃,何景州怕是不行吧!弱雞炮灰男!
天涼好個秋,清晨隔壁院悉悉索索的響動把我吵醒后,我就一直沒睡著,賴在暖和的被子里沒起身。
因為起了身也沒事兒干,別人穿越還有一技之長可以顯擺侍弄,但我為了出人頭地,專攻一門潮流趨勢的電腦專業(yè),業(yè)余學了兩門外語,其它……
“唉,這事怎么叫我碰上了呢?讓我重新投胎也好,趁著長大的時間,學全了琴棋書畫,當個才女也好嘛!可這一副只有三四五的爛牌叫我怎么打?我不想做小妾,嗚嗚……”
我干嚎了一會,沒聽見偏間小丫頭翠花斥罵的聲音,便狐疑的掀開被子下床。
偏間就隔了一張小門,連我都要低頭才能進。
我第一次進來,里頭一張炕床,被褥折成條狀靠墻,床邊擺了一張高椅,有點像酒吧里的吧臺凳,中間有一層柜,面上有個巴掌大的包銀邊袖鏡和兩小罐什么東西,左角落一個紅漆木箱,整間估計就六七個平方。
“你干什么?”
我正好奇高椅上白瓷小罐里的東西,翠花從身后喝了一聲。我嚇得一抖,差點摔了手中的罐,回頭問她,“你昨夜沒回來?”
翠花將胭脂罐搶抱進懷里,“要你管!”
我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偏間光線不好,壓根什么也沒瞧見,可翠花脖子一縮,將領口提了下,“你、你進我房里做什么?還不趕緊的出去!”
這動作、這神情……
誒唷,我的天,這十二歲的小丫頭去偷人了?哪個畜生下得去口???
可我沒說出來,只搖頭嘆氣的走了出去,在外面坐了一陣,翠花在偏間里鴉雀無聲,我不得不提醒道:
“我餓了,昨兒晚飯沒吃,早膳已經快過時間,你是想餓死我,另外找主子伺候,是嗎?”
“……”
我再度走回偏間的小門旁,低聲威脅道:“翠花,你是要我去告你一狀,夜不歸宿嗎?好叫夫人來親自問問你昨夜去哪混床睡去了?”
不多會,翠花出來了,眼睛浮腫通紅,像是狠狠哭了一夜。
“你敢說,我、我就下包毒粉拉你一起見閻王爺去?!?p> 我怔怔的看了她一會,咧嘴笑道:,“我說笑的,你去拿吃的去,我都餓的前胸貼后背了?!?p> 翠花頓了一下,轉身走出去,看著她失魂落魄、恍恍惚惚的,我不得不喊住她,朝她招招手,“你過來!”
翠花除了皮膚黑點,其實長得挺水靈的,就是年紀不到,五官和身段沒開。
我從妝臺柜里取出一盒珍珠“白面粉”,走到她面前拉開衣領,替她厚厚的上了一層,待看不清紅印后,才將她的衣服嚴嚴實實的穿緊了,尤其是脖子。
翠花的身子在抖,估計被嚇著了。
“別怕,先給我取吃的來,我再與你說?!蔽遗呐乃募绨?,“去吧,別讓人發(fā)現?!?p> 翠花驚訝又滿臉復雜的看了我一會,轉身出去了。
這次取餐,翠花回來的很快,估計自己連飯都沒吃。我也不急著安慰她,自己先吃飽了再說。
我不熟悉古代大宅門的規(guī)矩,只從小說里估摸著一些出來,所以昨夜聽到李氏從旁親自教導趙小妾伺候男人,我很震驚。而翠花這樣小的年紀被府里的男人給睡了,雖然訝異,但還是有心理準備。
豪門大戶里的男人十三、四歲開葷、睡通房是很正常的。
“誰欺負的你?”
吃飽飯,我端起茶杯漱口,鼓了幾口吐到盂盆里。
翠花“嗚嗚”的慟哭起來,我怕驚動了隔壁的趙小妾,急忙制止道:“再大點聲,你是要讓別人曉得被人欺負了嗎?到時你想掩都掩不過去了!”
翠花雖然止不住傷心,但將嘴捂的死緊,好歹收了聲。
我先還以為她是想找出路,自己主動找人獻身了,見她紅著眼從偏間里出來,我才知道不是。
可事情已經發(fā)生,我也沒辦法,只能先聽聽她發(fā)生了什么事。
“說說吧,我雖不能替你討公道,但好歹能想法子怎么讓你躲過難去?!?p> 若是翠花被個體面些的那個了,求到李氏和王嬤嬤面前,叫那人負責便成,可她哭的這樣委屈、害怕,估計那人是個極度的禍害,她不敢也更不想。
待哭了夠,翠花才細細咽咽的說了出來。
“是二爺,昨兒我下午得空去廚房,嗚嗚……二爺他不知怎的進了后院跑廚房里偷食,開始他戲弄了幾句,我根本沒搭理他,哪曉得、哪曉得他出去后根本沒走,一直盯著我,尾隨我到荒竹林的院角里,嗚嗚……”
“荒竹林?你去那做什么?”
翠花吸著鼻子,“這、這府宅是老太太分家后買的,只修葺了一半,還有部分荒棄著沒管,躲懶的時候偶爾去一回。哪曉得二爺會……”
翠花到底年紀小,若換了有城府的,定要隱瞞。幸而我不是個拿捏人短處威脅人的,不然這么大個把柄叫人家抓去,可不得成為一顆隨時撥弄的棋子。
我初來乍到,只曉得這朝代是武朝康平帝治下的盛世,其余的門門道道啥都不清楚,原主就是個只知道謀劃嫁人的傻妞。嫁進何家,那真的是一頭蒙的扎進來的。
不清楚何家各房關系,我只能細問一下。
翠花開始竹筒倒豆子,說起了關鍵。
這府里的老爺何景州還有同父異母的兩位兄長,一位大他十歲,一位大他六歲。他們的爹娶過兩房妻,頭房妻生產二爺的時候難產死的,后來續(xù)弦娶的余氏。
余老太太以前是商戶出身,家中富裕,見識和學識都有,因為水災鬧饑荒,饑民哄搶打殺,余家被毀后,她便逃到了昌郡,不得已嫁給了鰥夫何金牛——也就是何景州他爹,是個宰豬賣肉的屠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