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謹思抬頭冷哼,“無需繼母好心,我被父親責罰,不是正合了你的意嗎?”
“啪”的一聲,吳謹思的左臉又狠狠的挨了吳大人一巴掌。
我感覺肉痛,仿佛嘴里的牙齒都松動了。
吳大人偏心小夫人,對自己的親兒子真下得去手。
吳謹思卻倔強的抬起頭,恨惱的看著吳大人,“我沒做過就是沒做過,我連通房丫頭都未曾碰過,豈會去沾惹一個素不相識的女子?如若今日父親要以此罪名枉殺了無辜,那父親干脆連我一起殺了。反正我的名聲臭不可聞,已無翻身之日,活著還有何意義?”
“你……孽子,你以為老子當真不敢要你的命?這幾年你的混賬事做的還少嗎?”
“父親就喜歡偏聽偏信,認為我混賬,我就是混賬了!”
劍拔弩張的氣氛,一觸即發(fā)。
我被拖著往外走了一段,心中感念這個只有一面之緣的少年,為我直言,換我性命,忽然頭頂?shù)年柟庖膊皇悄敲搓幱袅恕?p> 我開始奮力扭動身子掙扎,直到掙開了兩名丫鬟的鉗制,沖到何景州面前,質問道:“何景州,你當真要如此無情,對嗎?”
“你……”何景州眼中還有一絲絲猶疑,
我卻不是為了他這一點猶疑,來質問求生的,因為吳謹思的話,我想到了一件事。
我轉身面對著宴廳里的客人,抬起右手臂,將袖子“唰”的拉下來,“諸位,你們看清楚了,我夏荷,雖抬入何府一月有余,但我還是完璧之身。試問,我如何魅惑老爺、魅惑吳大人家的大公子?”
“嘩”賓客中一片嘩然。
林氏震驚的看著我,緊緊握住的指尖。
我右手腕內臂上那點赤紅鮮艷的朱砂,與白皙的皮膚形成鮮明對比,耀眼奪目。
我冷笑一聲,“我初來貴府,雖然不曉得夫人為何要帶我來此,但我不敢胡亂造次。因肚腹不適找地方方便,一時迷路,遇上吳家大公子,問個路說幾句話而已,怎就成了私會淫亂了?吳夫人,僅憑你們家的丫鬟幾句話,就要定我和吳家大公子的罪嗎?是否是太草率了?”
宴廳里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翡玉閣是禁地,你和吳大公子孤男寡女的,難免要多想?!毙邒叱雎暤?,
我又回身對吳大人、何景州、李氏、林氏,意有所指的問道:“夫人,您濃重的讓婢妾一身妝扮,又帶婢妾來吳府,婢妾想問一問,為什么?”
“你個賤人,還敢狡辯!”李氏驚慌大怒,
廳下的議論聲又開始大起來,來吃滿月酒宴的賓客中,怕是也有存了心思獻身給周槐之的人。
所以我是是而非的話,會讓他們遐想連篇。
林氏柳眉一豎,“你這是守宮砂,還是什么?誰曉得是真是假!”
這個作妖的女人,還不肯放過我。到了這一步,我還讓她算計死,那我就直接撞墻再死一回算了。
我走進賓客中,伸手露出守宮砂,“各位可以驗一驗,若覺得還是假,那便去藥鋪或者哪家府中取些守宮朱砂來,再為我點一次?!?p> 如此,還有誰會去驗,事實已然擺明。
“若、若是個誤會,說清了就行了。你一個下作的妾室無端挑起這么多事,真真是個不省心的東西?!绷质限D頭又對李氏怨責道:“妹妹,你怎要帶她來府中?妹夫再如何寵溺她,你也不能失了體統(tǒng)的去討好吧!”
言下之意,是李氏為陷害妾室惹出來的事。
好一招禍水東引。
何景州面色難堪,敢怒不敢言,走到李氏身旁,“君梅,當真是為夫對你不住嗎?”
“不,不是,老爺,我……”
“帶她回去吧!已經(jīng)鬧的夠火了,若還不嫌丟人的話,你可以再往我身上潑些臟水,反正也不在乎多了?!?p> “老爺?”
“對不住,讓大家受驚了。大家吃席吧,只是個誤會。來人,帶孫女郎、劉女郎下去凈面更衣?!?p> 吳大人拱手朝眾位告罪后,又忙叫人帶兩位被冤枉的姑娘下去。
誤會和危機解除,我自然要低調離開,以免再生枝節(jié)。我朝跪在地上發(fā)愣的吳謹思拱手行了個女俠禮,“謝謝你為我力證清白,謝謝!”
吳謹思抬頭,半邊紅腫的臉格外瘆人,他看著我好一會,只是扯了扯嘴角,沒與我說話。
我看到了他眼中芥蒂和失望。
我無所謂的笑笑,轉身越過王嬤嬤,往外走去。
我?guī)缀跏且宦沸∨艿某隽烁T,鉆進來時坐的馬車中后,我再也抑制不住的顫抖起來,那種被宣布死亡后的劫后余生,后怕的感覺一陣陣襲上心頭。
不知過去了多久,李氏也上了車,梨花帶雨的。我驚的嚇了一跳,從地上爬起坐到靠車門的尾座。我本不欲再招惹她們,可王嬤嬤扶好李氏坐下后,抬手就過來扯我的頭發(fā)。
腦袋撞到車壁上,發(fā)出“咚咚”的聲響。
“該死的賤人,該死的,該死的,你怎么不去死?”
我被撞的來了火氣,抓住王嬤嬤的手腕反向一擰,王嬤嬤發(fā)出尖銳的叫聲,“該死的,你還敢還手!”
我一時失了理智,沖李氏怒道:“都是你們安排的,這回怪上我了嗎?方才夫人若說一句我不過是何家遠房的表姑娘,什么事也都沒有了!你蠢鈍如豬,被林亞南算計做了筏子,本來我逃了可以全身而退,如今還賠了老爺?shù)拿?jié)名聲進去,你高興了?”
“你、你、你……”
李氏紅著眼眶指著我說不出話來,王嬤嬤大怒的伸手抓我的臉,我早就忍夠了這老嫗婆,抬腳一蹬將她踹落了馬車。
“哎喲,哎喲”
聽那聲音,王嬤嬤一把老骨頭,估計要躺上好幾天了。
我對著目瞪口呆的李氏說道:“夫人,何景州若真不喜歡我,就讓他拿了放妾書給我簽字摁指印,從此我們互不相干!我夏荷做了一回傻子,不想做第二次?!?p> “嗚哇……”
經(jīng)我一番突然的爆發(fā),李氏毫無征兆的大哭起來,我猜想她也許是害怕,也許是后悔,也許是被我一個妾徹底下了臉面,在這么多賓客面前失了體面,所以她委屈傷心了。
等我冷靜下來時,我開始有些后悔話說的太過分。還得回何府在她手下討生活,我這不是找霉頭嗎?
唉,小妾難為??!
“還不將那賤人給拉下來,傷著夫人了,有你們好看!”王嬤嬤緩過來后,在外面喊,
車廂里立即涌進來兩個仆從將我拉了下去。
未免鬧的太不好看,王嬤嬤吩咐人綁住我,還塞了布團堵住我的嘴巴。然后自己爬上車,急忙喊道:“快,快走?!?p> 我被押在車后頭,馬車趕的飛快,兩個仆從嫌我太慢,拿著趕馬的鞭子時不時的抽我一下。
“走快點,磨蹭什么?”
被抽到的皮膚火辣辣的刺疼,我叫不出來,只能“呼呼”的喘粗氣。
“喲,這是怎么了?嬌嬌美美的小娘子,怎這般不懂憐惜?”
路上的人紛紛來看我,有人好奇心重的來問。
仆從只罵,“多管閑事!”并不阻止他們來看熱鬧,應該是王嬤嬤授意的。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我被擠在了路當中,極其艱難的朝前走。
走了一段后,我在人群中看到了小賊二皮,正湊著熱鬧偷銀袋子,撞見我掃了他一眼,他眼睛一瞇,嘴角浮起一抹戾笑。消失片刻后,他買了一籃子雞蛋往我頭上砸。
“肯定是這小娘子偷人,被主子罰了呀!水性楊花的女人,該罰!”
二皮起哄大聲喊,惹來一群人叫罵。
我自認那天抹了灰在臉上,不曉得這小賊眼神精的很,一下就認出我來。
真特么倒霉的喝水都塞牙縫!
二皮話音剛落不久,除了砸雞蛋的,連扔爛菜葉子的都有了。
粘稠的蛋液從腦袋頂上滴落下來,我舔了舔嘴角,覺得味道還不錯。
李氏的馬車已經(jīng)走遠了,也不怕人將話題牽扯到何府。只是可憐兩個押我的仆從,也遭了殃。
“娘的,看準點扔!”仆從對著圍觀的人罵道,
我默默的走著,感受著這個世界對我滿滿的惡意。
“讓開,讓開!”
后面來了輛馬車,兩個仆從自顧自的躲開,而我沒來得及,只轉身傻傻的看著車撞過來。
我想躲的,但看到車檐角掛著的穗牌寫著一個“何”字,我曉得是何景州的馬車。
我期望他能帶我離開,雖然我不在意別人罵,但被砸了一路,身上很痛的。
在距離我只有兩、三米時,馬車停了。提著心落下去,方才我生怕車夫真的什么也不顧直接輾軋過來。
“想死啊?還不趕緊的讓開,滾!”
車夫認得我,而車廂里的人也并沒有想替我解圍的意思。因為我能感覺到何景州渾身散發(fā)的冷意和漠然。
周圍安靜的只剩下凜冽的風聲,吹過身上時,就跟那刀片兒似的。
看了那馬車青色暗花的車簾一會,我慢慢的挪到一邊,臉上沒有任何失落的表情。
何景州對于我而言,只不過是個陌生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