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他們到門外的馬車上，楚纓卻是沒同姚子青同車廂，而是與車夫坐在外頭。姚子青撩著簾子咬唇有些不甘的望了望前面，才轉(zhuǎn)頭同我和夏雨告別。
“夏雨，告訴你姐姐，我來找過她，待她有閑空了，讓她找我玩。”
夏雨悄悄看了一眼我，不冷不熱的應(yīng)道：“好。姚姐姐，慢走?！?p> 姚子青笑了起來，艷麗絕色的臉異常奪目。瞟向我時，輕聲囁喏了一句，“你與夏荷長得真像，若不是你儀態(tài)和聲音似個男子，我倒以為你是她了。”
“別人都這么說?！?p> 姚子青嘿了一聲，將車簾落下去。
同楚纓行完禮告別，車夫便揮鞭策馬，待漸漸遠(yuǎn)了，夏雨才甕聲甕氣的道：“姐姐怎不與她好了？”
“我有著自個兒親妹妹，同她好什么？”
我捏了捏夏雨的臉頰，然后挽著她的肩膀進(jìn)了院子。
好似……又瘦了！
君子六藝，劉元修在開學(xué)盛典滿分過了三藝，可他突然昏死，清海學(xué)院夫子們將送入鴻蒙學(xué)院的名額經(jīng)投票后轉(zhuǎn)給了夏衛(wèi)城。劉元修備受打擊，在家中閉門六、七日未出，連學(xué)院都沒再進(jìn)了。
今日他突然來訪，所以我有些吃驚。楚纓走后，他欲言又止，終是訕訕的坐了一會兒后，也告辭要回家。
夏雨今兒見著姚子青的膽大，學(xué)著她丟了女兒家的矜持，挽留道：“元修哥哥，姐姐從聚鮮樓帶了菜回來，不如用完晚飯再回吧？”
“不了?！?p> 劉元修神色很落寞，夏雨也到底做不出姚子青的厚臉皮，眼睜睜見他離開。我嘆了口氣，不大放心他，便同夏雨道：“他心里有事，我去勸勸。”
說完，我出了門。
“荷妹妹不用相送，我自己回去便好?！?p> 我看了他一會，“為何不去學(xué)院了？”
他走了很久都沒有說話，臉上映著明媚的陽光，卻照不進(jìn)他眼底的枯井，暖不了透心的寒涼。
“百無一用是書生，我寒窗苦讀十幾年，終究是跨不上那道門檻，邁不進(jìn)、邁不進(jìn)去了。為何還要讀？為何要再浪費時間？”
“被我刺激了？”我有些無奈，“我一天學(xué)堂沒上，洪老夫子看上我，而你努力這么多年卻連鴻蒙學(xué)院的門都進(jìn)不去，你心里不爽，是不是？”
“……”
這下可怎么是好？一個頂尖的好學(xué)生，被我打擊失去了人生信仰了。我拿出幾千年凝結(jié)的智慧精華秀一場，可也是辛辛苦苦學(xué)了二十年的成果?。?p> 我怎么跟他解釋明白，讓他重振旗鼓？
“其實我會那些也是學(xué)了很多很多……你不用自暴自棄！”
劉元修陷入了桎梏，眼神空洞。
怕他想不開，我只得拉停了他往前的步伐，找了路邊林子里一處干凈的草地上坐坐。
“荷妹妹，不必刻意安慰我。我曉得道理，只是一時心情不順而已。即便離開學(xué)院不走科考一條路，我為了祖母也會好生的振作，找些其它擅長的來營生?！眲⒃薇晃覈?yán)肅的樣子弄的哭笑不得，忙同我解釋，
“你真決定不科考了？”
“嗯，不考了。我身體不經(jīng)扛，就算能入榜，將來也無所用?！?p> 看他眸光漸漸凝聚，我才放心了些。想了想后，我拍了下他的肩膀，“人有千千萬，路有萬萬條，確實不應(yīng)該一條死胡同走到黑。誰曉得換一條就不是光明大道呢！”
劉元修笑了起來，“是我以前小瞧荷妹妹了?！?p> “那是，哈哈……對我刮目相看了吧？”
我扯了一根草咬嘴里，躺倒在草地上，望著頭頂稀疏的樹葉和斑駁的蔚藍(lán)和白云，愜意而舒暢，“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喝涼水。酒一杯澆愁，涼水一杯澆的是人生?！?p> 劉元修靜下心來，坐在旁邊一言不發(fā)。
我享受了一下大自然的氣息后，準(zhǔn)備起身回家，才將將坐好，他突然道：“荷妹妹可會嫌棄我不能科考，只能做一世平頭百姓？”
我一愕，“嫌棄做什么？”
他彎起嘴角，目光一瞬不瞬的望著我，“若不嫌棄，我便讓祖母拖媒人來提親?！?p> ??？?。 ?p> 又幻聽了？
“洪老夫子收你入了鴻蒙學(xué)院，并有意親自教你，大概你的才華不輸世上任何男子。所以我擔(dān)心你會瞧不上我，不過……”劉元修羞愧的低下頭，鄭重道：“荷妹妹若不嫌棄，我以正妻之名求娶，一世不負(fù)，相守偕老?！?p> “你逗我玩呢？”我驚的跳腳站起來，
怎么突然就想娶我了？我也沒覺著他喜歡我啊？我是個三十的老妖怪，可不是不懂兒女情長的懵懂年紀(jì)。
劉元修紅著臉，被我的一咋呼弄的尷尬起來，解釋道：“荷妹妹兩次救我，與我有了肌膚之親，上次你雖未……但盛典那回，眾目睽睽……”
“停，停下，打??！”我制止了他接下來想描述的話，氣的來回走了一圈，然后對他道：“劉元修，我不想嫁給你。不是因為什么嫌棄、什么各種你配不上我、我配不上你的原因，而是因為我壓根就沒對你有過想法。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不淑女，你也沒那份求娶的誠心。不要拿婚姻作為報答對方的條件，那樣多累多不值?！?p> 怕傷他自尊，這樣的解釋已經(jīng)夠清楚了。
劉元修怔在原地，我不管他聽沒聽進(jìn)去，也懶得道別，直接說完就要走?？蓜傓D(zhuǎn)身便瞧見不遠(yuǎn)處一個嬌瘦身影捂著臉飛快的跑走了。
是夏雨。
我嘆口氣，出了林子往家走。
回到家，夏雨躲進(jìn)秦氏的房里鎖了門，秦氏問我是不是欺負(fù)她了，可我如何好答，只得承認(rèn)罵了她幾句，秦氏生氣的在我背上又抽了幾巴掌，“夏雨從小是個懂事理的、貼心的，你有什么資格罵她？”
“我錯了。”
因為事發(fā)的突然，要面臨如此重大的抉擇，所以本來歡聚一堂，結(jié)果氣氛凝重，連我的厚臉皮也抹不開說笑逗趣了。
晚飯的時候，各人懷著心事，一桌子豐盛的菜吃不到小半。吃過飯后，翠花泡來消食的茶水，一家人坐在堂屋里也沒說什么話，只望著門外夕陽照在地上落下的余暉漸漸、漸漸暗下去。
今天我不想回寒梅苑。
夜里，我輾轉(zhuǎn)失眠了。因為是四個人睡的通鋪，我起來的時候極為小心。
站在院中抬頭望天，沒有月光，無邊的漆黑卻亦有無邊的星光璀璨。
“對不起?！?p> 身旁夏半知杵著拐杖站穩(wěn)了后，沉聲道了一句。
我早聽見了拐杖的“咚咚”聲，只是不想管才當(dāng)沒聽見。
“哥哥想入鴻蒙學(xué)院？”
“……”
沉默等于默認(rèn)。
我很高興有了他們這樣的家人，也喜愛他們，并且享受他們給我內(nèi)心安寧的溫暖。雖我從小雖渴望被關(guān)愛，但久而久之求而不得后，我便學(xué)會獨立，開始追求精神和生活上的無拘束，如今卻好像被緊緊的束縛住，不能自己了。
若是沒有愛，大概我會毫不猶豫的瀟灑選擇了我想要的吧！
“華老太君是盛京唯一女校的夫子，找機會表明身份，拜她為師，她興許會收你為徒，也或許……能讓那位對你珍惜些，不會老無所依的在后宅里度過余生?！?p> 我緩緩的轉(zhuǎn)頭看著他，朦朧中，他的臉浮上一抹深色的紅，我笑了，“哥哥不必覺得不安和愧對，給周槐之做了妾，我已經(jīng)無路可走，唯獨只可以選擇將這條路鋪的平坦寬闊些。我睡不著，是因為我覺得有沒有必要挖的那么寬，讓自己累成狗?！?p> 夏半知愣住，“你這話說的真是不堪入耳，本來生了愧意，倒叫我想拾掇你一頓。都跟郝掌柜學(xué)了些什么？我可真后悔帶你去墨香閣?！?p> 我嘿嘿了幾聲，深吸一口氣后，道：“哥哥若真去了盛京，以后碰上郝叔，提防著離他遠(yuǎn)些吧！”
“什么離他遠(yuǎn)些？生什么事了？”
“哥哥聽我的便是?！蔽遗牧伺乃募绨颍缓髲堊齑蛄藗€哈欠，道：“睏了，睡去吧！”
躡手躡腳的進(jìn)了房，我悉悉索索的溜進(jìn)了被窩里，許是身上帶著寒氣，夏雨翻了個面背對著我，見她背上的被角沒蓋住，替她扯了一下，不想這小妮子又扭捏的朝秦氏那邊靠了一點。
我覺得好笑，想了想后，一把掀開她的被子摟住了她的腰。
“你放開，擠著我了。睡你的被窩去，討嫌鉆我的做什么？”
夏雨翻過來推我，我嘻嘻笑著，“生什么氣?。课矣譀]搶你心愛的人！”
“你、你胡說什么？”
“我還沒怎么遭呢，就臉不是臉鼻子不是鼻子，要我真搶了，你是不是打算不要我這個姐姐了？重色輕姐的家伙，可真寒心??！”
“你不許胡說！再說我真不理你了?！?p> “當(dāng)真？”我故意喘著粗氣，表示自己很生氣。
夏雨啞了一會，死了鴨子嘴硬道：“是，不理你?！?p> “好，不理便不理?！?p> 我掀開被子，躺到了自己的地方。夏雨靜默一陣，也負(fù)氣將自己裹起來?？伤睦锊刂拢瓉砀踩サ?，最終熬不過，將手伸出來，使勁兒朝我腰上戳了幾下。
我學(xué)著她的模樣翻身背對著，原只是想逗逗她，卻不想一會兒后，身后傳來一聲重重的鼻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