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 牛車之言震少年

　　步儒的努力姜儀是看在眼里的，每天早上起來背誦一遍，中午默寫兼練字，晚上研讀注釋，常常廢寢忘食。

　　如今他說讀完了，不說完全吃透，最少也能全文背誦并理解個七七八八吧。

　　聽兒子說是去求學(xué)，而且兒媳跟著去，步水貴便完全放心了，沒再說什么。

　　“婆婆，你下午若沒什么事，就幫我看看店吧，可好？”

　　步母欣慰笑了笑，想也不想的就點頭答應(yīng)，她雖然沒讀過什么書，但是人不笨，而且又活了一大把年紀(jì)，鄉(xiāng)下的小賣部還是能照看一會的。

　　之所以欣慰，是因為兒媳的對她的信任。

　　雖然店里沒什么特別貴重的東西，但如果不把她當(dāng)最親的一家人，也不會叫她幫忙看店。

　　旁邊的步水貴卻瞄了這個兒媳一眼，心中詫異不已，活了一定年紀(jì)的聰明人，就算沒讀過什么書，也能從一個人的言行舉止看出一個人的品性。

　　就如現(xiàn)在叫分了家的婆婆看店，卻有顯示出了無比的信任和親近。

　　一般的鄉(xiāng)下村婦哪里有這樣的氣魄啊?？隙ㄐ睦镉行┬【啪牛肋@防那的，格局小。

　　幾曾何時，這個當(dāng)初膽小，怯懦，只會埋頭做事任勞任怨，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唯唯諾諾毫無主見的兒媳，如今變得如此精明大方，膽大心細(xì)，做事有理有據(jù)，方式得體自然，讓人如沐春風(fēng)。

　　這一切好像是在她大病一場之后的改變吧？他甚至懷疑這個兒媳是不是被妖孽附體了，不然怎么會變化這么大？

　　但是，就算是被妖孽附體，這也是好的妖孽吧，步水貴心中暗想。

　　她不但扶持起了老二的這個家，讓他讀書。連讓自己對未來似乎也沒那么擔(dān)心了。

　　有這么一個落落大方精明能干的媳婦，保不準(zhǔn)步家能在老二這里發(fā)揚(yáng)光大起來，這樣的話，自己晚年也有保障。

　　所以，就算心中詫異感慨這個兒媳的驚人妖孽變化，但是心里還是開心的啊。

　　吃過飯，步母去收拾碗筷，而年輕的三人則隨便準(zhǔn)備一下，便一起往鎮(zhèn)上去了。

　　此時的天氣更加暖和了，很快就要開春了。

　　南方的正式開春，總是以一場春雨開始，春雨一般在二月二龍?zhí)ь^前后開始下，只要雨一開始下，就會陰雨連綿起來。

　　這時大地也會隨之蘇醒，漫山遍野的草開始冒綠尖，落葉喬木也開始吐出新芽。

　　到那時，農(nóng)夫們就開始育苗，耙田整理，放水浸泡，然后插秧，忙碌而充滿希望的一年便開始了。

　　早十天半月雖然下過一場雨，但是很小，只能濕一下地表。

　　現(xiàn)在天空沒有一絲下雨的跡象，路邊的田土依然光禿禿的，此時大部分的農(nóng)夫，心里恐怕都在期盼著一場酣暢淋漓的大雨。

　　到了集市，街上的人不及入年關(guān)時多，但是很多角落，出現(xiàn)三三兩兩的人影，他們大部分都是面無菜色，目光呆滯，蓬頭垢面的坐著。

　　這些就是北方逃難過來的人么？姜儀偷偷打量了一會，便不去關(guān)心。

　　三人在街上逛了一圈，最后買了兩斤肉，五斤米，一些瓜果菜蔬，一瓶酒和些糕點，花了大概一百銅。

　　一堆東西放在車上，引得鎮(zhèn)上角落那些外鄉(xiāng)人面露青光的看過來。

　　“姐，我們是否賣太多東西了？”姜臻有些不滿的看著車上的東西。

　　姜儀點了點他的額頭；“大過年的，你好意思空手去別人家??？”

　　“那也不用買這么多東西啊?！?p>　　“你姐夫說過，趙夫子是個有真才實學(xué)的人，鎮(zhèn)上恐怕沒幾個人能比得上人家，他愿意盡心盡力教導(dǎo)你姐夫，這份情總不能欠著吧？再說……”

　　她看了看坐在車頭依然捧著書的郎君，繼續(xù)道；“只要你姐夫考上了，花再多錢也值得啊?！?p>　　“其實我覺得吧，考不考得上也沒什么，能認(rèn)識幾個字，不被別人欺騙就差不多了。就算考上了秀才，還不是和趙夫子一樣，窮困潦倒。聽說縣里還有個考上舉人的，一樣沒官做，想做官必須要考上進(jìn)士，考進(jìn)士多難啊，咱們縣里幾十年沒出現(xiàn)過了……”

　　“我們現(xiàn)在多好，做點小生意賺點錢，小日子過得有滋有味就行了呀?！?p>　　姜儀看著嘴巴依然倔強(qiáng)弟弟，暗嘆了一口氣，道；“沒有功名傍身，錢再多也沒用啊，不過是一頭被圈養(yǎng)的肥豬罷了，遇見稍微有點權(quán)勢的人，動動手指就能謀你家財害你性命?！?p>　　“沒有權(quán)勢在身，積累財富就等于積薪，積薪越多，越容易引火燒身，一燒起來，身家性命全部化為烏有?！?p>　　說出這些話來，姜儀心中是有些排斥的，因為前世她是絕對不會這樣想的，她沒想過大富大貴，功利心不重。

　　那是因為前世的環(huán)境不同，沒有錢也不會窮得餓死，隨便做點事也能吃飽肚子，就算努力賺多點錢，也不用擔(dān)心隨時給人謀財害命。

　　在相對現(xiàn)在，公平公正公開很多前世，有權(quán)有勢的人想謀財害命，可操作性都很難。

　　趕著車的姜臻聽得入了神，坐在車頭看書的步儒也放下了書。

　　頓了頓又繼續(xù)道；“于我們這樣的普通百姓而言，需要出人頭地有權(quán)有勢，就必須讀書，哪怕讀書考取了最低的秀才功名，那宗祠族老不敢隨意欺辱你，平常百姓不敢隨意欺辱你，普通鄉(xiāng)下老財不敢隨意欺負(fù)你，尋常小吏衙役不敢隨意欺你，甚至見了縣太爺，也不用下跪?！?p>　　“你們可能會說，就算考上了出去當(dāng)官了，還是有上官能欺負(fù)自己。這沒錯，就算做了首輔，也有皇帝壓著對吧。但你們要明白；這世上能隨意欺辱的你人越少，你就越自由……”

　　步儒和姜臻同時回頭看著車尾的姜儀，臉上露出凝重之色，他們心中不解姜儀為什么能說出這樣有道理的話，但兩人更多是被這道理而震撼，有種醍醐灌頂?shù)母杏X。

　　這一番話，從最深處改變了兩個少年的思想，即使許多年以后，他們成為了天底下赫赫之人，回想起這牛車之言，仍能感到震撼，并把這些話告訴更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