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冷血

　　看見黑鬼命已無礙，又有看熱鬧的人群團團圍著，小海怕自己再下去會添亂。畢竟兩個人的臉是有細微差別的，黑鬼好動，小海喜靜，一黑一白，一胖一瘦，有眼睛的人還是會注意到的。

　　人類永遠不像AI那么單純。

　　AI天真的以為機械有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的技能，既信不過指紋也信不過人臉，直接DNA鑒定。

　　的確，DNA鑒定99.99%高度吻合，能排除這世上99.99%的異類，可偏偏無法排除一卵雙生的兄弟。

　　但，這在AI的數(shù)據(jù)庫里不被看作是問題！

　　兄弟即敵人，兄弟即另一個必須打倒的人，他們永遠不會站到一起——這是人類在建塾時，輸入給AI督導的前提條件。在這種前提下，自然DNA鑒定最可靠，最合理的。

　　今夜林寬兄弟算鉆滿了空子，占足了便宜。

　　可是人言可畏，人眼可怕，小海也不敢留在青塾過夜，趁著沒人注意拍了拍黑牛又趕回了藍塾。

　　進了藍塾寢室，一切既陌生又熟悉。

　　小海拉開天窗，望著滿天的繁星，想起海哥常講起的衛(wèi)星洛維計劃，身邊沒了海哥，對外面的天，有些憧憬但更有些膽怯。

　　活在眼下，想離開想修骨，第一件要做的，便是去換個頂級強壯的肺，下周高府便開課了，越快越好。睡醒再說。

　　多年的規(guī)律生活，讓一天的疲憊在睡眠中得到解脫。

　　第二天一早，小海伸了個懶腰，一睜眼，“哐”差點兒起的太猛直接撞到床頭。

　　“你，怎么回來了？”

　　“睜開眼睛第一句話，不是應該問候‘早安’嘛?！焙诠黼p手插在胸前，換了身運動裝，臉上沒有絲毫表情。

　　但跟昨天一身西裝，健康陽光的小麥色皮膚相比，現(xiàn)在是掛著血絲的眼睛配著蠟黃的臉。是因為昨天流了太多的血吧。小海對人對事兒都是隨意掃過一眼便看的真切。

　　“那早安吧。你昨天沒去醫(yī)療站？”運動服里左肩鼓鼓囊囊的，一看就不是AI精煉的手筆，小海多少還是有些擔心。

　　“別裝了。你干嘛來藍塾？昨晚一群人來可憐我，‘林寬，你先天肺虛，怎么熬過來的?！业暮眯值?，你是不是得跟我好好說說了？”黑鬼一動沒動，像是沒聽見小海的問話。

　　小海坐了起來，定了定神。

　　“我的確肺不好，青塾認識我的人都知道。也沒隱瞞過你，跟你也提過。的確，這次跟你換塾，是想來換肺的，我以為你知道。換好了，我們還是橋歸橋，路歸路，我回青塾，不來擾你。”看黑鬼依舊沒動，小海站起身來，走到柜子旁邊伸手摸了摸衣服。

　　“你這一大早傷也不顧就趕回來，我想你也不是來關心我的肺吧?！闭f著，他朝黑鬼伸出了手。

　　“你是來拿這個的吧？昨天看你拼了命也要取出這個小盒子。我撿回來就是要還給你的。”小海伸開手掌，把昨天廟里拾到的小盒子遞給了黑鬼，又笑笑跟了句，“我沒打開它，也不知道哪個女孩兒這么幸運，讓你差點豁了命出去?！?p>　　“女孩兒？！你以為這是什么，戒指嗎？都說你跟那個洪海是兄弟，可惜他死了，地下也不知道你是個沒心沒肺的冷血?！焙诠硪话褗Z過小盒子，橫眉冷眼，言語粗暴。

　　沒心沒肺的冷血？！小海只是為了緩解下氣氛而已，說自己其實沒什么，但對海哥，在小海心里，那才是他唯一的親兄弟。

　　有些氣不過，喘了起來，說不出話，又咳嗽個不停。

　　黑鬼在手心里打開了小盒子，里面自然不是戒指，而是一個裝幾個救心丸一樣半個母指大的小瓷瓶。

　　小瓷瓶燒了青花瓷，小木盒精致的有浮雕花紋，被誤會成裝戒指的盒子其實也不為言過。

　　小海掃過一眼便注意到了小木盒子上的浮雕不是簡單的重復花邊，六個面圖案各異，但連到一起卻是只黑斑虎。尤其頂面的虎頭紋上深淺層次分明，陽光下閃閃發(fā)光，吸光而顯金色。

　　雖然猜不出這里面會是什么東西，自然知道不會是枚撩妹的戒指。知道黑鬼為了這小東西，昨天命都不要了，小海也不愿意再多問，省的自討沒趣。

　　“這里是虎哥?！焙诠硗蝗蛔约洪_了口，淡淡的說道。

　　“是誰？”

　　“藍塾金虎。我的大師兄。他的骨灰。這是我為他雕的骨灰盒?！痹捓餂]修飾，也沒解釋。

　　“人走，入土為安，我不能讓虎哥在陰森的破廟里晾著。塾里的敗者是沒有名字的，死后也不能有牌位。放在廟里只是為了超度一年，聽說也只是為了能讓后人心安理得的移用他們的器官?！?p>　　小海聽著黑鬼一個人說著，后面聲音有些低，聽著氣氛壓抑。他不想插話，也不敢去看黑鬼的臉。

　　“你想安葬藍塾金虎，讓我陪你去吧。沒跟你說的事兒也有，我本來想移植金虎的肺，被你罵了冷血，我無話可說。如果你同意，我想給他燒柱香，說句話。你不同意，我就算了?！毙『Ｒ矡o意再隱瞞，試探著挑明了換肺的事兒。

　　等了片刻，沒有回話，黑鬼只是把骨灰盒在手里捏的清脆帶響。

　　“咯咯，咯吱”

　　再多的手繭子也不可能發(fā)出這種金屬摩擦的聲音。

　　小海昨夜在廟里就清楚記得，第一斧頭砸過來的時候，他猛推了一把，斧尖是躲過了黑鬼的要害。

　　可是，斧柄明明狠狠砸在了黑鬼的手上，才讓骨灰盒落了。

　　不出意外，那只手即使沒有粉碎性骨裂，也該受了不輕的傷?？赡侵螅诠砭谷贿€是用同一只手抓起小海，還把他單手橫抱出了廟門。

　　此時連續(xù)的金屬摩擦聲，更讓小海堅信，黑鬼的那只手應該不是凡身肉體了，只是不愿意挑明罷了。

　　等了有一分鐘。

　　“今年換不了肺，你就沒機會了，換吧，我?guī)湍?。人類已?jīng)弄出如此殘忍的規(guī)矩了，冷血的也不差你一個。換了肺，你身上也算有虎哥的影子了。”黑鬼的聲音有些顫抖，凄澀。

　　“不妨告訴你，我已經(jīng)不是還沒修過骨的坐庭了，我也希望你至少有挑戰(zhàn)我的機會。畢竟，自私點兒講，我需要你跟我一起參加大考，這樣我才能成為勝者?！边@段話倒是坦率。

　　從記事兒起，小海就記得黑鬼是個剛直倔犟的性子。有什么話也是藏不住的。

　　數(shù)據(jù)統(tǒng)計上已經(jīng)充分證明了一卵雙生，在天賦上是99%相似，唯獨性格，千人千面，毫無規(guī)律。

　　還在為了先天肺虛而頭大的小海，無法去想脫胎換骨的事兒。即使眼下自己的對手，唯一的兄弟黑鬼已經(jīng)挑明了修為，小海不愿意帶著羨慕嫉妒的目光去酸溜溜的追問。

　　比起換肺和黑鬼的修為，小海心里倒是認真的惦記起了另一件事，“黑鬼，你是怎么知道藍塾那件處理尸體的神廟的？如果你們藍塾有，我們青塾是不是也該有同樣的地方?！?p>　　“怎么現(xiàn)在想起來找你的大海了？我不知道具體在哪兒，不過你可以先在數(shù)據(jù)庫里找找今年死者的代號。名字是屬于勝者的，敗者不配有名字，記得找代號?！?p>　　數(shù)據(jù)庫里的代號，這個，在比賽結束的那一瞬間，小海便反復查過了幾十次，自然知道，在數(shù)據(jù)庫里，青塾洪海已經(jīng)死透了。

　　既然黑鬼提供不了更具體的信息，自己在他眼里又是個冷血，而且也不是生在兄弟怡怡的時代，小海便不想再為辯解。

　　不管怎么說，昨晚黑鬼受罰畢竟是在青塾受罰，不能說完全是因為自己才受了罰，但小海深知自己是有關系的。想想那個水妖般的田雯……自然知道黑鬼昨晚也是憋屈，這時候再說什么也是這個沖勁兒。

　　一大早，黑鬼一個人在前面氣勢沖沖的離開寢室，換衣服領早晨，他都對昨晚只字不提，自然是不愿意讓小海知道。

　　小海識趣，安靜的跟在后面，直到隨著黑鬼來到了一座觀音塔前，兩個人才停住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