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第二天的早上我是被敲門聲叫醒的,我整理了一下蓬松的頭發(fā),打開了房門。只見蘭低著頭站在門外,小聲地說:“今天爸爸媽媽出去了,只有我們?nèi)ヮI(lǐng)食物了?!?p> 我換好了一身衣服,下樓去的時候,蘭已經(jīng)在門口等著我了。
一路上,她依舊沉默著在前方領(lǐng)著,我則默默跟在后面,兩個人沒有說一句話,氣氛很古怪。
我剛準備開口,她突然裝過頭來:“如果是昨天晚上的事,就請不要再說了。”昨晚的淚痕沒有消失干凈,掛在她的臉上,猶如兩道刀疤。
我搖了搖頭:“這個小鎮(zhèn)貌似不生產(chǎn)食物吧?!?p> “食物是從外面運過來的,除了食物,其他的一切我們都是靠自己了,如果他們不給我們食物,我們也會想辦法的?!彼次覜]有提昨天晚上的事,便不再那么沉默了。
“像是一片廢土?!蔽腋袊@。
“不,這是天堂。”她立馬打斷了我。
“所以你們每天都吃那些窩頭嗎?”
她苦笑著:“這有可能是我們與世界唯一的聯(lián)系了吧?!?p> 我有點迷惑,但她突然加快了腳步,我也只好跟上她的腳步。
又過了一個拐角,我們終于看到了分配食物的站點,站點前人們有序地排起長長的隊伍。人們只是在排著隊,誰也沒有講一句話,站點也沒有分配員,但大家都是很自覺地拿了自己的食物便離開了?!肮簧倭撕枚嗳??!碧m看了一眼隊伍,自言自語著。
我和蘭走進了隊伍,沒有很久,便排到了我們,她拿出一個大大的麻袋,往里面塞了很多白窩頭,再隨便地丟了幾個蔬菜罐頭,我接過裝著食物的袋子,她便領(lǐng)著我離開了。
“一周就吃這些嗎?”我皺了皺眉頭,望了一眼盡是白窩頭的袋子。
“這些已經(jīng)夠了,不會餓著的,我聽別人說,外面還有好多好多人,連白窩頭都吃不上呢,我們這已經(jīng)非常幸福了?!?p> “怪不得你這么瘦?!?p> “但是很少生病呢?!?p> 我不知道該怎么說,只是看著她瘦削的身材,有些心疼罷了吧。
“我想去小河看看?!彼龑㈦p手背過身去,踩在街道旁的臺階上,不知道是在問我,還是在自言自語。但我也只管跟著她,不只是不放心,更多的,只是想一直跟在她的身后而已。
蘭口中的小河,是這個小鎮(zhèn)中唯一的肉眼可見的濕潤了,她真的很小,地下暗河中的水從小孔中汩汩的涌出地面,在地面上只是蜿蜒了幾十米,便被剝奪了流淌的權(quán)利。干涸的地方,沙土被濕潤成暗色,如果不仔細看,還會以為是肥沃的黑土。
他走近小河,將水輕輕拍打在臉上,她領(lǐng)著我指向那還在泵水的泉涌,輕輕說著:“這就是我們希望的源泉?!?p> “還是太難了。”
“只要努力。”
我從她的眼眸中竟然讀不到一絲的雜質(zhì)。那般澄澈與純凈,足以消滅一切外界對她的質(zhì)疑。
“真的只要努力就夠了嗎?”我反問道。
她沉默了片刻,言語已經(jīng)慢慢哽咽,忍著哭腔:“可以的,只要努力,一定可以的?!?p> 小河邊有幾個小孩子在追逐嬉戲著,大人們應(yīng)該還是沉浸在悲傷之中吧,孩子們在沙地里滾來滾去,調(diào)皮地將沙子揚在空中,我默默地看著,看著他們在漫天的飛沙中歡快地笑著。
“我后天就要走了?!蔽肄D(zhuǎn)過身,看向她。
“嗯?!彼鏌o表情。
“在這里生活了幾天,感覺已經(jīng)離不開這里了?!?p> “是嗎?”她的眼中突然閃過一道光,純粹地刺眼,如果要用什么詞來形容,應(yīng)該是希望吧,“如果你能記住這里,我便很滿足了?!?p> 我們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仿佛走著本身,便是一種莫大的樂趣。
她邀請我去看落日。
“太晚回去也沒有關(guān)系嗎?”
“就晚一點點?!彼恼Z氣令人心疼。
我們走到鎮(zhèn)郊,前方只有一片沙漠了。我環(huán)繞了一遍四周,竟有一股熟悉的感覺?!斑@是我們昨天來的地方?!彼孟褚呀?jīng)知道了我的想法。這有點出乎我意料,沒想到昨天的沙暴過后,竟然在平地上重新塑造了一個全新的沙丘。我將手伸進沙子里,整條手臂沒有阻攔地向沙子中陷進去,我流出一把冷汗,立馬將手給伸了出來,如果再晚一點,恐怕整個身子都會被黃沙所淹沒。
蘭指著遠方給我看,我抬起頭,一片黃色之上,一輪被血所染紅的落日重重地砸在遠處的沙丘之上,沒有中午的烈日那么耀眼,卻籠罩了半個天穹。
“真好看?!碧m盤著腿坐在沙上。
“你聽說過‘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嗎?”
蘭搖搖頭。
“那是廣闊無垠的大漠中,一縷孤煙直直地升起,一條寬廣的大河映照著夕陽,只是大河有點不符合現(xiàn)在…”
“我喜歡這句詩。”還沒等我說完,她便將我打斷,“我也喜歡詩里的大河。我從來沒見過大河,那應(yīng)該很美吧?!?p> 她雙手托著鵝蛋般的臉蛋,若有所思地望著落日,陽光將她的身子側(cè)影在沙丘上,宛如一只玉壺,那么美艷,又那么脆弱。
“北方應(yīng)該看不到這么美的落日吧?!?p> 我點了點頭。
她站起身,沖著我甜甜地笑著:“走吧,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闭f完,便一個人跑到了前方。
回去的路上,大多數(shù)的房子已經(jīng)熄燈了,街上的樹輕輕搖擺著,我和她一直保持著一段距離,誰都沒有說什么話。
晚上洗漱完,我便坐在了寫字臺上,翻開還是一片空白的筆記本,胡亂地記著什么,蘭晚上沒有敲門,但我的思緒卻在腦子中亂撞,仿佛我已經(jīng)融入到了這股純粹之中了罷。
我躺在床上,久久難以入眠,夜也慢慢深了,窗外的沙沙聲,仿佛是一首交響曲,助那些失眠的人們進入夢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