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般若湖

　　清夢抱著懷中的女嬰，一時(shí)也不知該往何處，腦中只記得自家大人提到“隱世凈土”。她唯一能想到的只有曉云齋。

　　此地屬于樂神曦穹的住所，這位上神比白琉鈴還要年長幾十萬歲。與上淵上神同出師門，算起來也是白琉鈴的師叔，春分的師叔公。

　　她很小的時(shí)候曾陪同白琉鈴，跟著上淵上神拜訪過一次。

　　“畢竟時(shí)隔太久，不知樂神還記得我家上神大人否？”況且這位上神，聽聞早已不理三界事，“也不知他肯不肯趟這渾水?！?p>　　她心里揣著憂思，低下頭看著春分。

　　嬰兒倚在她懷中睡得正酣，不知夢到了什么，偶爾還會(huì)似笑非笑的翹起小嘴，仿若完全不懂，也不想懂這世間煩惱。

　　身后有了動(dòng)靜。清夢自知修為有限，追兵一到，憑她幾千年的仙靈，根本連一盞茶的時(shí)間都斗不過。

　　行至般若湖畔，只見湖面微起波瀾，水光粼粼。荷葉碧綠碩大，連成一片，像一塊光潔的綢緞布料，覆蓋在水面之上。湖中蓮花妍麗多姿，錯(cuò)落有致的佇立水中。三五小魚聚在其下，玩耍的不亦樂乎。

　　她輕揮長袖，一支蓮梗兀自折斷，似有意識(shí)，朝她的方向緩緩飛來。清夢握著荷柄，走到湖邊，將春分置于蓮葉中。綠油油的荷葉，宛若木盆，托著女嬰小小的身軀。她順著胎發(fā)撫摸至臉頰，心中祝她能夠一生順?biāo)臁?p>　　“以后的路，你只能自己走了，不要負(fù)了上神大人受的一番苦楚?！?p>　　話音剛落，她手一松，荷葉隨著水流漂動(dòng)著。

　　清夢拭去眼角的淚，緩了緩內(nèi)心的感傷情緒。轉(zhuǎn)身迎接即將趕到的仙兵。

　　“大膽女婢，竟敢私自帶走仙界孽種?！?p>　　帶頭的仙兵揮著手中的長劍，劍氣逼人，直指清夢，”識(shí)相的，趕快把白琉鈴的孽種交出來，天帝寬容，說不定能饒你賤命一條?！?p>　　她仰天大笑，笑聲響徹山林湖畔。

　　眼眶像暈染的丹砂，慢慢紅了起來。她噙著眼淚，痛斥道：“上神大人的名諱豈是爾等可以直呼?！八鎸麆?，心無所懼，帶著一腔悲憤，瞪著帶頭的仙兵：”一口一個(gè)孽種，上神大人的孩子，絕容不得被你們這群雜碎出口玷污?！?p>　　司命星君收到消息，也趕到般若湖畔。

　　“清夢姑娘，白琉鈴雖貴為上神，但她私通魔族，違反仙規(guī)是事實(shí)。更與魔族中人茍合，誕下嬰兒，此乃禁戀，實(shí)屬違反天地倫常。姑且念你忠心，一時(shí)糊涂，只要你說出嬰兒下落，我愿親自替你去天帝面前求情。“

　　她眼簾下垂，淚珠在眼眶打轉(zhuǎn)幾回，終是落在這滾滾塵土中。

　　“求情，你配嗎？“她話音未畢，對著司命星君的方向吐去一口唾沫，”我呸！“

　　“難怪上神大人，總是輕看九重天的仙家。開口閉口蒼生慈悲，三界要和平共處。實(shí)際個(gè)個(gè)自視甚高，覺得三界應(yīng)以仙家馬首是瞻，要凡人敬香上供，對魔人心生輕視，毫無作為，哪來的臉每年撈取貢品，自詡尊貴?！?p>　　她抬起眼，斜睨著司命星君：”你說天地倫常，我就來問問你什么是天地倫常。“

　　面前的一幫眾仙，都未料到這平時(shí)溫馴的侍女，竟有忠心不二的壯懷。

　　“仙、人、魔，皆是同根同源，只是靈術(shù)修法有異。本出一脈，何分彼此？“

　　“一派胡言！“帶頭的仙兵，怒斥道：”仙居廣天，魔屈伏地，高下立現(xiàn)，何來你妖言惑眾、顛倒是非。”

　　清夢發(fā)出輕蔑地笑聲。

　　“天地同母，應(yīng)為手足。何時(shí)仙家膚淺至此，憑這也敢妄論尊卑?！?p>　　“司命大人，少與這賤婢廢話?！?p>　　司命星君見勸解無用，也不想多費(fèi)口舌。無奈地?fù)u搖頭。

　　“既然你執(zhí)迷不悟，還如此多的歪理邪說，那便不要怪我無情?！?p>　　她抬起頭，直視前方，眼神中是視死如歸的堅(jiān)定。張開雙臂，背后刮起一陣狂風(fēng)。原本寧靜的湖水，泛起了漣漪，繼而成了波浪。方還歲月靜好的荷花，失了花容，在風(fēng)中左搖右晃。

　　司命星君冷哼一聲。

　　“此等修為也敢撒野?！?p>　　還未來得及出手，領(lǐng)頭的仙兵，已經(jīng)一劍穿心。鮮紅的血將她胸前的素衫，染的比湖中荷花還要艷麗百倍。清夢口中吐出一大口血水，順著冰冷的劍刃，一滴，一滴落下。

　　腳下的大地浸成紅土。

　　她對著仙兵，詭魅一笑。

　　“誰讓你殺了她！”司命星君對這猝不及防的情況，向仙兵大聲吼道。受到責(zé)問，他將手中劍往回一抽，趕緊下跪請罪。

　　清夢只覺得眼前一黑，身體發(fā)軟，倒了下去。司命星君趕緊往前幾步，將她抱住。

　　“你不能死！你死了就沒人知道上神孩子的下落了！”

　　她努力睜開眼，但是眼中的景物模模糊糊，什么也看不清，只有白琉鈴的人影這般真實(shí)。她用著最后的氣力，把手抬起，想要握住上神大人的手。

　　“大人，清夢沒有負(fù)你，清夢至死……都沒有說出……說出來?！?p>　　只差一點(diǎn)點(diǎn)，就能握上白琉鈴的手，可她等不到了。眼一閉，手無力的垂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