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奶奶的話語,“當(dāng)兵打仗、、、、、、”,之后就沒了下文。
是不是爺爺已經(jīng)、、、、、、?
母親盡量不往壞處想。
那個年代,缺吃少穿,離家謀生的人并不少,一去不復(fù)返的大有人在,都是為了生計。
現(xiàn)在生活條件好了,母親盼望自己從未謀面的公爹還活著,不管他現(xiàn)在是啥狀況。只要回到家里,母親會像侍奉自己的親爹一樣孝敬他。
這樣想著,母親的心里又充滿了希望。
小豬的威力果真強大,這是奶奶去世三年后第一次家里重新養(yǎng)豬,泥爐子旁邊多了一個盛泔水的豬食罐,只要是豬能吃的食物都放進去,刷碗水,菜湯,燙熟的玉米面,攪在一起,倒進豬食槽,小豬就會跑過去津津有味地吃起來。那時農(nóng)村稱呼豬為年豬,年前年后買上,整整喂一年,到過年的時候牽到集市上換成錢,再買糧食,購置年貨。
年豬是一家人過年的希望,奶奶生病那一年,因為給奶奶治病,當(dāng)時家里喂的豬還不到七十斤,家里又實在拿不出錢和奶奶去醫(yī)院,父親和母親商量把豬賣掉,一說賣豬,母親哭了,父親也背過身去抹眼淚,但只一會功夫,母親找來豬食桶,給豬拌上食,那也是個深秋,父親和母親牽了豬,步行近兩個小時,才把豬趕到離家五里路的集市上,因為豬沒長夠月份,買家都顯小,偶爾有幾個要買的,卻都不出價,一直等到集市快散了,才有一個買家誠心誠意過來買豬,當(dāng)時那頭豬賣了四十一元八角錢,知道奶奶要去醫(yī)院看病,楊忠善拿來了十元,大舅和二舅又送來十元,老高也來了,大家七拼八湊一共湊了七十八元錢,奶奶才住進了醫(yī)院。豬賣了,糧食又不夠吃,奶奶還生病,那段時間,是最難的時候,玉米糊糊越來越稀,地瓜干加白菜幫和著豆面水煮開也是一頓飯,除了偶爾炒個土豆片,也沒啥有用來下咽的菜肴。丹鳳咽不下去,經(jīng)???,母親只好把剛滿一歲的丹鳳送到姥姥家。后來,楊忠善挎來一竹筐玉米,才為口糧上的困窘帶來轉(zhuǎn)機,好歹度過那段艱難的時光。
隨著小豬的慢慢長大,家里的吵鬧聲也多起來。
早上天不亮,就聽到小豬“咣咣咣”拱欄門的聲音,母親聽到叫聲就起來喂它,它越來越能吃,毛發(fā)順溜光滑,隔了欄門上除了上學(xué)放學(xué)時間,會奔跑一群群一伍伍爛漫的少年,平時少有人面的柵欄喚它,它會抬起頭,耳朵遮住半個眼睛,哼哼哼的叫,樣子滑稽可愛,
街上,除了上學(xué)放學(xué)時間,會奔跑一群群一伍伍爛漫的騷年,平日里,少有人在街上走。冬日暖陽的天,有幾位穿著大襟棉襖和大腰棉褲的老漢,頭上戴著大棉帽子,腳上穿著多年不洗的棉烏拉,叼著煙袋來到三孔橋邊石碾旁的麥穰垛下,倚著麥穰垛坐下來,抽著旱煙,閑聊著,看著灣里來來去去的鴨鵝游過的水面蕩漾。
這是一年里最清閑的日子,農(nóng)事已經(jīng)結(jié)束,家里的女人開始給娃們準(zhǔn)備過年的新衣服,在外打拼的男人也陸續(xù)回家,吃飽飯的日子不惆悵。但母親不能在家里作女紅,雖然父親囑咐過母親,今年柴禾夠燒,可母親還是覺的山上的野槐樹燃燒的時間更長,遇上雪天,結(jié)實的野槐燃燒時發(fā)出的熱量是玉米秸和煙秸代替不了的。家里沒錢買炭,取暖用的棒槌秸渣子和棒子骨頭也只在一早一晚做飯才用,中午,有暖陽,也不冷,母親炒菜就用燃燒時間短的麥穰。
小學(xué)南面的灣浮山上,遍地是荊棵,野槐樹,遇上好天氣,周圍村莊的男男女女三三兩兩,拿了繩子,手鋸和斧子,會奔山上去。
其實,最近這兩年,去山上砍柴的人越來越少了,勤勞的人民已把交通比較便利的山腳開墾成各種形狀的小塊土地,種上玉米和高粱,現(xiàn)在的山腳已被百姓稱作山坡地,沒有山腳這一叫法了。要想砍結(jié)實木柴,就要往山上爬,只要爬的足夠高,木柴是很容易砍到的。
以前去山上砍柴,都是母親和伯母去,但現(xiàn)在,伯母忙著在家制香,對于上山砍柴卻不怎么熱心了。楊大娘有時也去,自從去年連秀帶著芳芳來了楊家,楊大娘也走不開了。母親盤算著,自己也不去太遠(yuǎn),在半山腰的近處砍一些就早往回趕。半山腰的野槐樹最多,母親喜歡砍那種不大不小的野槐樹,差不多和成人的小胳膊一樣粗,一棵就能燒好幾天。
剛出家門,就碰到了大伯。
“又要上山?”大伯說。
“嗯,閑著也沒事,我再去砍些槐樹枝子。”母親應(yīng)著。
“你嫂子回家說楊忠善他娘死前說的啥話?”大伯四下里瞅了瞅,小聲問母親。
母親又把楊奶奶說的那句話重復(fù)了一遍。
“增福啥時回來?”
“怎么也得半月回來一趟吧,他也沒說啥時回來?!?p> “增幅回來讓他去我那邊一趟。”大伯說。
“嗯?!蹦赣H應(yīng)著,目送大伯遠(yuǎn)去,她把丹鳳交給楊大娘,自己就出發(fā)了。
過了灣東小學(xué),繼續(xù)南行一百米就到了大灣電灌站,電灌站位于灣浮山北麓,以距離灣東村東南兩公里的大灣水庫西干渠水為水源,三級揚水,建筑雄偉壯觀。建設(shè)這個電灌站的許多石料來自父親所在的石料廠,當(dāng)年父親也是建設(shè)電灌站的負(fù)責(zé)人之一。
順著石砌的臺階爬過一級揚水站,有一件管道維護房,母親計劃著,從維護房西行不遠(yuǎn)就有幾棵胳膊粗的野槐樹,上次母親來時,就看好了,因為距離一級揚水站的臺階較近,可以順著臺階滑下去,再拖回家。雖是冬季,卻是一個暖陽的正午,山上很少看到人。
爬上一級揚水站,不遠(yuǎn)處,母親看到管道維護房的西門口,有一大捆木柴。
“這是誰砍的?這么大一捆,母親羨慕著,一邊四處張望。
周圍并沒有人。
母親已走到管道維護房門口,她不經(jīng)意的扭頭往里瞄了一眼,一對熟悉的身影撞進母親的視線。
母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寧愿自己沒看見,她拐了個彎,快速往西走,一邊重新把剛才爬臺階因為微微出汗而滑落在肩頭的方巾緊緊地箍在頭上,疾步地走。
西邊并沒有順利下山的路,可母親不能回頭,她不知道那倆人有沒有認(rèn)出她,有沒有跟上來,一邊惶恐的同時,母親又自我安慰,幸虧她穿了父親的破舊的中山裝褂子,頭上圍的暗紅色的方巾是母親出嫁時的嫁妝,已經(jīng)許久都不圍了,但愿今天能為她遮頭掩面。
這樣想著,母親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遠(yuǎn),拐過前邊的山坡地就有一條下山的小路,這個母親是知道的,雖然不好走,但這是快速下山的捷徑,母親只想快回家。
直到走到村子的西頭,偶爾有在路上不緊不慢行走的村民,母親一顆懸著的心才放下來,她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又經(jīng)過村里的石碾,剛才那幾個在麥穰垛下曬太陽的老漢已打起了瞌睡,只有王太,兩手揣在袖筒里,看著從大街上往來不多的行人,有話無話地打著招呼。
楊大娘哄著丹鳳和芳芳在老槐樹下用一根紉了錐子針的麻繩串樹葉子,顯然,對空手而歸的母親,楊大娘有些吃驚:“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也沒砍到柴禾?”
“我沒去,可能今中午吃飯吃的有點急了,肚子不舒服,到了村西頭,我又回來了?!?p> “那快回家喝點熱水暖暖肚子,我看著這倆孩子?!睏畲竽镎f著,一邊坐起身,兩手拍拍褲腚上的塵土。
母親來到自家院子里,把繩子和斧子放在堂屋西北角,坐下來,倒了碗水,平復(fù)著受到驚嚇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