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街桃花雖然已經(jīng)開始凋零,樹上花雖說不再像往日來得密,顯得零散,然而仍舊是桃紅的。
自天邊下了細細的雨。
他還沒有準備好提起她的變法計劃。
也沒有想明白關于那個想磨劍的女子的事。
纏纏繞繞他總想著那張談不上傾國傾城的臉,想著一個女劍客手上當有的繭子,想著那女子正直無邪的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是喜歡她,還是留戀那正直無邪——
但他還是想買些東西給她。
所以他這天沒有直接站到檐下餅攤后,而是走遍了長街,挑挑揀揀買了條劍穗,想把劍穗送給她。
然而他回到平日里天天站著的地方卻沒見到天天見著的女子。
他不知她如何,不知她是不是去了別的地方,不知她是不是死了,不知她找沒找到她等著的人,他與她本沒有交集,沒有相關,他不該想著再見——畢竟她是江湖人,畢竟他是皇帝。
他正要走。
……
所以夠了。
已經(jīng)夠了。
徐修益看著阿呸,看著他握著的刀,看著他不怎么在意穿著地穿著一身煙灰色短打,看著他眼睛里的火。
這個人啊,他和呂探云是一樣的干凈。
然而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在乎這份干凈了。
……
他要回頭,要走,要離開檐下,要走進雨里去。
他要回到皇宮里頭去和自己的真實搏斗。他要忘記這個只有幾面之緣的女子,回到皇宮里去看看他無趣的宮墻。
他卻終是沒有走。
——只因為長街上穿過人潮來的人影,穿著深青色的襖裙,正是他第一次見的那一身。
他站在那里,攥著青碧色的劍穗,握著劍穗上的桃花色的墜兒,看著她。
“書生,我的劍磨過了?!彼f。
“姑娘,這個給你?!毙煨抟鎸⑹掷锏膭λ脒f出去。
“怎么的?”呂探云問,“有什么講究不成?”
他搖一搖頭,然后又點一點頭,伸手,替她系上劍穗。
劍穗垂在那,有如一束流淌的青絲。
他沒有再說話,低頭凝視劍穗,劍穗在兩指之間卡著,他不松手。
“劍穗會減慢我拔劍的速度——”
“姑娘要走了吧?!彼痤^,“劍已經(jīng)磨過了,就該走了吧?”
“是,我將去臨江城——”她說。
“那姑娘,可愿意透露姓名?”他說,“我名徐修益,敢問姑娘閨名?”
“呂探云,我叫呂探云?!彼f。
他閉上眼,笑笑:“我想,也該一別了?!?p> ……
他獨自一人,他面前有一千條舌頭亂他的心神,有一萬個直臣等著他下令。
他看了看遠遠的隔著晦暗的天色,外頭有著藍色的天,他閉上眼。
他今天就要毀了江湖。
不管江湖里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