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啊,鐘奕
鳳至永遠(yuǎn)記得那天灼熱的驕陽。南京的盛夏剛一登場,便已耀武揚(yáng)威。
正午時分,她從畢業(yè)生招聘會怏怏而歸,一無所獲。高溫加劇了她的沮喪。
剛走進(jìn)學(xué)校東門口,遠(yuǎn)遠(yuǎn)地,她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大步流星地向東門走來。她立刻就認(rèn)出他了。這讓她的心情明亮了一些。
兩人越來越近,她的頭卻越來越低。她的羞怯自卑讓她做不到坦然面對他。她明顯感覺到對方的腳步變慢了。是的,他,也認(rèn)出她了。等到將要和她擦肩的時候,他徹底停住了。
這條路并不窄,但是對方明顯偏離了原本直行的路線,現(xiàn)在就站在她的身旁。
正午如火的驕陽之下,兩個少年就這樣相向而立,默然不語。而他們之間的距離,近到一方伸出手臂就可以輕易觸碰到對方。
時間仿佛凝固了。她聽到自己的心跳快到了極點,臉頰燙得無以復(fù)加。她甚至能聽到他的呼吸聲,急切而有力。他在等她回應(yīng)。雖然他一句話都沒有說,但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感應(yīng)到了他的請求。
她穿著長袖白襯衫和湖藍(lán)色針織背心。然而她感覺自己的皮膚快要被灼傷了。不是被那天的烈日。是被他如炬的目光。她沒有抬頭,但是卻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他的凝視,他的氣息,甚至他快要奪眶而出的眼淚,她統(tǒng)統(tǒng)感受到了。
她在心里小聲地對自己說:勇敢一點,勇敢一點……抬起頭,對他說點什么吧,哪怕只是傳遞一個眼神或一個微笑也好。她用力握緊了拳頭,想給自己一點勇氣。
然而,最后她沒有。那時的鳳至,表面上嘻嘻哈哈,其實內(nèi)心卻極度怯懦自卑。她越是喜歡一樣?xùn)|西,越是沒有面對的勇氣。在她二十二歲的人生中,已經(jīng)因此錯失了很多機(jī)會。
鳳至沒有抬頭,也沒有任何表示。自卑的人,善于用冷漠當(dāng)鎧甲。她低頭繼續(xù)往前走,好像不認(rèn)識他一樣。
然而擦肩而過的那一剎,悔意就已經(jīng)襲來,然后在她心中蔓延,蔓延,直至將她淹沒。她的心在顫抖。她想回頭,然而強(qiáng)烈的自尊攔住了她。
直至走到圖書館門口,她才偷偷地回頭看了一眼。她看見他仍然佇在原地,肩膀微顫著。他哭了。他的背影是那樣無助。她不敢再看,哭著跑開了。
如果那時她知道,這一別就要各自天涯再難相見;如果她明白喜歡一個人不必瞻前顧后,其他的都可以慢慢來;如果她知道家境的問題可以通過努力認(rèn)真的工作來解決;如果她知道……她會抬起頭,正視著他的雙眸,朝他明然一笑,說:你好呀,鐘奕。
那樣的話,兩個少年接下來的人生都將被改寫。
然而,再多的如果也是枉然。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傷害了,就是傷害了。
如今的鳳至,已然打開了自己。聰慧努力的她在工作中獲得了充分的肯定,這讓她越來越自信。閱歷和閱讀則讓她更懂自己,也更懂他人。
她自信堅定,率性灑脫,善于表達(dá)自己,也善于理解別人。五年前的她如果見到現(xiàn)在的她,一定覺得不可思議。
但是,只要一想到那個驕陽似火的正午和他微微顫抖的身影,悔恨、自責(zé)、惋惜便會排山倒海而來,令她久久不能平靜。這個情景無數(shù)次在她的夢境中重演,在夢里,她總是一遍遍對他說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不知道愣怔了多久,一陣猛烈的敲門聲將鳳至從回憶的深淵中解救出來。她這才注意到自己已淚流滿面。她抽了張紙巾飛快擦干眼淚,調(diào)整了一下情緒,起身去開門。
門開了,小朱抱怨地說:鳳……姐字說了一半又被他吃下去了……至,你大白天的把門反鎖干嘛?這么半天才開門,害得我手都拍疼了。鳳至這才想起桌上的飯盒。不好!回頭一看,王歡歡已經(jīng)殺到她桌前,幾秒后,八個人齊刷刷站到了她桌前。他們一邊對著飯盒指指點點、嘖嘖稱贊,一邊罵鳳至太不夠意思。鳳至忙雙手合十作討?zhàn)垹睿f:下次少不了你們的,下次少不了你們的。一幫人好不容易才放過她。
不一會兒,老白邁著八字步慢悠悠地回來了。一進(jìn)門就說:鳳至,你周四去趟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