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渠忙于處理義渠的日常政務(wù),正準備到秦國探親。王妃早已命人去秦國將那個隱藏已久關(guān)于由渠家人的秘密,帶回了義渠國。為了證實消息的可靠性,還花重金讓他老丈人附書信一封。唯一遺憾的是未能將他尚未成年的女兒接回來。
王妃心想,這件事她不能擅作主張,以免引起由渠的懷疑。百忙之中的由渠見信知道了這個消息,他很淡定似乎這一切都在預(yù)料之中就是命運的安排。從他離開秦國的那一刻起就命中注定,他想要完成義渠的國家使命,就不能顧及自己的小家。
現(xiàn)如今鐵定的事實就擺在面前,而且已經(jīng)無法挽回,無法改變。他在函谷關(guān)參加五國合縱之時,早就料想到了,以他對妻子的了解或許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事實。他強忍著內(nèi)心的痛苦,反反復(fù)復(fù)地琢磨著自己這些年所做的一切。
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終于崩不住了,傷心到了極點,痛哭起來了。
快到中秋節(jié)了,一輪圓月掛在廣闊無邊的夜空,王宮前的河道兩邊,長著密密麻麻的黍米。今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老天特別眷顧義渠國。到了秋祭的日子,黍米就該豐收了。整座王城靜悄悄的籠罩在夜幕之中,沒有一個會喘氣的建筑,憐憫這個傷心欲絕的人。
忽然,平地上刮起了微風(fēng),將河道中夾雜著泥土芬芳的河水之味卷了進來,撫慰這顆傷痛的心,不知不覺中東方破曉,王宮周邊的第一聲雞鳴將沉睡中的人喚醒。天空已經(jīng)放亮,只等著東邊的山梁上,那一輪旭日冉冉升起。
由渠實在沒有了睡意,便起床了。經(jīng)過一夜思想的掙扎和悲痛的沉淀,他把一切都放下了,只是心中很不爽。早飯沒胃口不想吃,特別的郁悶,索性一個人騎著馬,漫無目的地在大塬上飛奔。
塬上勤勞的戎民已經(jīng)下地勞動,黍米、谷粟和菽的秸稈已經(jīng)開始枯黃,再過幾日便可收割地里的莊稼。如今多年無戰(zhàn)事,義渠的戎民才有了如此安定幸福的生活。由渠心中涌現(xiàn)出些許欣慰。沒多久,快馬飛奔到了大塬的盡頭,出現(xiàn)了縱橫交錯像褶皺一樣的溝壑,由渠驚奇地發(fā)現(xiàn)一道道山梁上長滿了不計其數(shù)的楓樹、柿子和君遷子,幾經(jīng)秋風(fēng)的洗禮,葉子變成了色彩斑斕的景致,點綴著大塬。站在塬邊上,看著滿溝遍野的樹木在微風(fēng)下?lián)u曳著枝椏,還有透過樹葉展露給人的果實,紅彤彤的活像一個個迷人的臉蛋。
剎那間,由渠感覺氣吞山河、君臨天下了。
由渠思緒翻飛,心中五味雜陳,秦都咸陽成了他一生中永遠也回不去的故鄉(xiāng)。只有義渠以博大的胸懷接納了他,包容他,給予他施展才華的政治舞臺。他的心中流淌著義渠的血脈,眼前的一切就是他要奮斗一生的宏偉藍圖。
想到這里,他的心中豁然開朗。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shù)英雄攻城掠地,爭奪天下。有生之年,他定要以夢為馬,不負韶華,用畢生的心血去開創(chuàng)一個前所未有的義渠國。
不知道什么時候,王妃也悄悄地來到了不遠處,她看到心情沉重的由渠正陷入長久的思緒之中不能自拔,或許讓他一個人靜一靜,一切都會隨風(fēng)飄散。如此便是對他最好的撫慰,遠遠地望著不愿打擾,過了許久,一聲馬兒的嘶鳴打破了這種沉靜。不遠處一輛馬車旁,站著一個紅衣女子。在這個偌大的義渠國,除了王妃還能有誰擁有這般闊綽的排場?由渠終于從喪妻的悲慟中走出來了。
他大步流星走向王妃。
由渠說:“不知王妃何故到此?你我再次相遇,實屬巧合?!?p> 王妃說:“這大塬上風(fēng)景如畫,我出來散散心,真不錯!王叔大半天沒吃東西了,先用餐吧!”說話間侍女從馬車上拿下早已準備好的酒肉。在地上鋪一塊獸皮,王妃請由渠席地而坐一起用餐??吹竭@豐盛的酒肉,由渠這時真正感覺到饑腸轆轆了,他沒有拒絕只管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王妃也象征性地吃了幾口,待由渠酒足飯飽侍女收走了餐具,王妃打發(fā)她們回宮去了。曠野之上只有他們二人。
王妃說:“王叔為國操勞,嘔心瀝血。我們無以為報深感愧疚?!?p> 由渠卻說:“王妃多慮了!我身居義渠,食義渠的酒肉,為義渠國盡臣下之責(zé),理所應(yīng)當,不必愧疚?!?p> 王妃說:“那好,我們就開門見山直說了。我想不惜一切代價把你的女兒接到義渠來。好讓王叔安心處理國政。我定當以親生女兒一般對待撫養(yǎng)成人?!?p> 由渠說:“我也有此意,只是不勞王妃了,我還是自己去想辦法吧!”
王妃則說:“王叔莫要見外,自古生兒育女,相夫教子乃女人之本分,就讓我盡點女人的撫養(yǎng)之責(zé)吧!請恩重?!?p> 由渠說:“這就有勞王妃了。”
王妃說:“你這話說的,又把我當外人看了!”
由渠便不好再說什么了。王妃接著說:“自王叔到義渠來,身邊就缺少女人侍應(yīng)。這怎么能行呢?男子漢大丈夫不能廢了人倫,沒有魚水之歡。這也是我這個做王妃的體察不周,有所怠慢,請您見諒!我想過些日子把衡長老的女兒給您送過去,他來王宮的時日可不短了,您一直不管不問的,壓根兒就沒放在心上。再選個好日子,給你們舉辦個隆重的婚禮,不知您意下如何?”
由渠大吃一驚,心想王妃是想盡快驅(qū)散他的喪妻之痛,才急于給自己塞個女人。急忙說:“先把孩子的事情辦妥了,在我女兒沒到來之前。我不會考慮娶妻之事,我不想與孩子之間多一個陌生人而增加隔閡,父女之情就顯得生分了?!?p> 王妃見由渠很注重他與孩子之間的感情也就不再多說了。
日上三竿,由渠消散了心頭的煩惱,他打算要回去了。國中還有許多待辦之事??墒侵挥幸黄ヱR,兩人怎么騎乘?此處遠離王宮,足有八九十里,且荒無人煙。他不知王妃是何居心?竟然將自己的車架打發(fā)回宮了。于是便說道:“請王妃上馬,我們回去吧!王妃也沒有客氣,便上馬了。”
由渠牽著馬并沒有沿著塬上的大路往回走,他想翻過眼前的這道溝渠,抄近路回去。王妃騎在馬上美滋滋的,一副很享受的樣子,笑顏逐開。在她的心中多么盼望有這樣一個人,牽著義渠國這匹馬,讓她心安理得地走完這一生??墒茄矍暗倪@個人是義渠國的大英雄,他會甘居人下為義渠國奉獻一切嗎?不,她絕不會讓事與愿違的結(jié)局出現(xiàn)。他要想盡一切辦法,留住這個男人,牢牢地抓住他的心。
此時他想起了母親的那句遺言“在男人的心目中是去征服這個世界,可我們做女人的,只要征服了這個男人,那全世界都是你的了。”
王妃沉醉在美好的浮想聯(lián)翩中,一臉甜美的笑容掩飾不了他內(nèi)心的幸福與享受。
突然,由渠停住了馬,太陽快要落西山了,遠遠望見那片山林就在眼前。由渠靠近了摘了兩個火紅的柿子,一串誘人的海棠果遞給騎在馬上的王妃,王妃不假思索地咬了一口柿子。那種苦澀的味道讓他立即大叫起來:“哎呦!這果子怎么這么難吃,你想害死我。”
由渠放肆地大笑起來:“你長這么大了,沒吃過柿子嗎?真不懂事,活該!”
王妃委屈地說:“平日里在王宮,不管侍女送來什么水果,他都會直接拿起來就吃。怎會料想到這果子會如此苦澀,難以下咽?”
由渠還在不懷好意地笑,拿起幾顆海棠果嚼起來,并說:“吃這個沒問題,酸酸甜甜很可口。”
王妃說:“你真壞,故意生氣了,扭過頭去不再理會由渠了?!?p> 由渠耐心地解釋說:“這柿子現(xiàn)在看起來很紅,但果肉很硬很澀,放置一段時間待它變軟了,吃起來就軟糯香甜了。你久居王宮之中自然不知這些了?!?p> 王妃還在生氣,騎在馬上一襲紅衣,襯托著長發(fā)飄飄,在夕陽的霞光之下更加嬌氣嫵媚。一臉生氣的表情楚楚動人,此時在由渠看來,仿佛眼前這個女人不是攻于心計、手握王權(quán)的義渠王妃,而是一個將要出嫁的萌動少女,正在撒嬌。由渠倒有幾分心動了。
在太陽落山之前,他們總算看到了一戶人家,他們的到來讓無知的戎民驚慌失措,趕緊跪拜。由渠驚奇地問:“你可知我們是何人竟然這般頂禮膜拜?戎民答道:“族長老吩咐過了,王叔與王妃出巡。若是見了好生招待?!?p> 戎民喚來了兒子,讓他去報告族長老:“王妃和王叔到了!”又叫來婦人在門前生火做飯,由渠一看這陣勢也不走了。
“請王妃下馬,我們在此歇歇腳?!庇汕f。
老戎民非常激動,搬來了幾塊大石頭,拿了羊皮鋪上,讓由渠和王妃坐下歇息。
眼前的灶火升起來了,濃煙過后竄起一簇簇跳動的火苗。不一會兒,兩個銅鬲之中的水發(fā)出了“滋滋”的響聲。由渠和王妃嗅到了久違的人間煙火,他們很愜意,能遇到這戶人家,有種難以名狀的感動。隨之老戎人動作麻利地殺了一頭黑山羊,正在剝皮去毛。戎婦拿出洗凈的黍米倒入銅鬲中煮飯。
片刻之后,聽到了人聲鼎沸“瀟瀟馬嘶似雷鳴,噠噠蹄聲如驟雨?!辈孔彘L老帶著大隊人馬趕過來了,族長老說:“在下迎接來遲,請王妃與王叔恕罪!這里地處荒山野嶺,屋舍簡陋不便歇息、用餐。請二位移駕寒舍休息用餐!”
由渠則說:“這位老伯已經(jīng)做好了飯食,我們吃過了再走。不然枉費了老人家的一片心意?!蓖蹂哺胶陀汕脑?。
族長老無法,只好命人在四周站崗守衛(wèi)并架起了一大堆篝火,把老戎人的小院子照得通亮。飯肉終于煮好了,老婦人嘗過之后為他們每人盛一碗黃澄澄的黍米飯,香氣撲鼻的燉羊肉??赡苁情L時間沒吃東西了,由渠和王妃吃過之后盛贊其為“人間美味”。
在他們用餐之時,族長老接到王宮送來的密信,由渠看過后表情凝重地說:“有急事,快給我們備馬,此地不宜久留,需火速趕回王宮。”
臨走時由渠為老戎人留下十輛銀錢,作為酬謝。可是老戎人無論如何也不愿意接受,長跪不起。
“只要王叔和王妃永結(jié)同心,永保我義渠國泰民安!那才是舉國之幸,萬民之福呀!”
天色已晚,他們不再逗留,馬不停蹄地趕回王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