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歸王城,途經高奴城和郁郅城,義渠駭看到沿途的子民夾道歡迎,進獻酒肉犒勞大軍。民眾對義渠王頂禮膜拜的崇敬之情,溫暖了他那顆飽受滄桑又悲催的心,于是下令休整歇息。
他順道查看沿途子民放牧的牲畜,探訪民情,解決民生。得益于這幾年義渠國良好的人口激勵政策,這里的一個村鎮(zhèn)一年新增家庭近百戶,新添人口愈千人。
隨著人口的增加,義渠國子民的牲畜越來越多,部分地方的草原牧場太少,出現(xiàn)了人畜多而牧場少的情況。義渠駭命部族長老之間公平公正交易,以牛羊換牧場,以牲畜換糧食,最大化地利用現(xiàn)有的牧場發(fā)展畜牧,積儲財富。
義渠駭采取了這些行之有效的措施之后,覺得還不夠,沒有從根本上解決義渠人牧場不足的現(xiàn)狀。他把目光投向了更遠地方,趙國的晉陽,秦國的北豳,匈奴的朔州……
在義渠人的傳統(tǒng)觀念里,游牧民族就應當率軍劫掠,縱馬馳騁,普天之下處處都是義渠人的牧場。
高奴城的商貿往來非常繁榮,南來北往的客商不光有中原諸侯國的商人,還有匈奴人、月氏人、林胡人也云集于此販賣牲畜。南方的茶葉和布匹,北方的藥材和食鹽都是緊俏的稀缺貨。如今的高奴城欣欣向榮,繁榮的景象是義渠駭未曾想過的。
在郁郅城到處可見這里的子民,正忙著打理秋收的糧食。義渠國今年又逢好收成,得益于前幾年開荒墾田、新修水利。義渠駭深切地感觸到定居農耕的收益遠遠高于四方游牧的收獲。他在秦國多年,親身親歷秦人先進的農耕技術。
“民以食為天”,這樣不但解決了戎人的吃飯問題,生活也有保障。錢糧富足是夯實國家實力,對外征伐的物質基礎。
義渠駭回到王城,一刻也未歇息就到各處的建設工地上視察,王城各處的府邸和館舍已具雛形。義渠王宮的擴建,率先完工。王城的建設如此之快,義渠駭始料未及。
突然,張焱火急火燎地跑來說:“王叔有事,請您到大殿去商議國事?!?p> 義渠駭猛地一怔,此前他并不知王叔回來,這時緊急召見他,定時當面問責。義渠駭這次率軍助秦,本來師出無名,勞命傷財又無半點收獲。
他灰頭土臉,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出現(xiàn)在議事廳,由渠見狀趕緊說:“駭兒,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做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秦人自此對我義渠國定當刮目相看。秦武王重兵進犯周王畿舉鼎而亡,不得人心,另立嬴稷為秦王,乃天下人心所愿。中原諸侯國人人都想干預秦國朝政,但他們想做而沒有做成。義渠國敢為天下先,做成了這件讓我義渠國揚眉吐氣的大事。正是人心所向,如此大快人心的好事,豈不讓人拍手叫絕!”
這一番話驚得義渠駭目瞪口呆,慌忙解釋說:“其實我們勞師動眾對義渠國并無獲益。請王叔體諒!”
“看看這是什么?”由渠的手中晃動著一封信。
“云中誰寄錦書來?”義渠駭大惑不解,趕緊接過來查閱,書信中云:
尊敬的義渠王
承蒙義渠軍的鼎力相助,護送我大秦的羋王妃和稷公子順利歸秦,使我大秦的社稷穩(wěn)固,王位得以順利傳承。我代表大秦的王上及太后向您致謝!特意送來20車糧食感謝,請您接收。另外,秦國新王繼位,屆時請義渠王參加登基大典。秦宮置備酒宴酬謝,向您表達敬意。
大秦右丞相:嬴華
義渠駭看完信,不由得喜從心生,難以掩飾滿臉的欣喜,說:“這事兒還真是匪夷所思!”
由渠又補充道:“當務之急,秦武王葬禮在即,你馬上動身前去吊唁,然后等候幾日參加新秦王的登基大典。”
義渠駭立即神情大悅,精氣神一下子就竄上來了。秦國咸陽是個讓他刻骨銘心又朝思暮想的地方。
那一刻鬼使神差,義渠駭仿佛又看到了羋月,回眸一笑百媚生。他迫不及待地吩咐下去,趕快準備,明日啟程。
臨行前,義渠駭?shù)男睦镉煮@又喜,洶涌澎湃。讓他酒杯空,燈花落。夜無眠,獨寂寥。
他對咸陽早已心馳神往,對羋月愛慕已久,心中難以割舍這份感情。人世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
他中了愛情的毒,日有所思,便夜有所想。夢境中羋月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
翌日清晨,義渠駭一行人通過雕令關火速趕往咸陽城。
義渠駭一路疾馳早已人困馬乏,此刻正在咸陽城外歇息。義渠的使臣先行一步前去通稟。
少頃,城門打開城中出來一隊龐大的儀仗,支起帷幔,擺上桌椅,請義渠王歇腳。隨即倒上茶水請義渠王飲用。
義渠駭非常滿意秦人的待客之道。此番入秦今非昔比,他們在咸陽城受到了秦國最高規(guī)格的王禮迎接。
不一會兒,嬴華坐著四匹馬的馬車出城來。他一下車就給義渠駭鞠躬打招呼:“義渠王殿下,別來無恙!嬴華迎接來遲,還望見諒!”
義渠駭頗為驚奇,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秦丞相竟然親自迎接,使他始料未及,急忙說:“有勞丞相親自來接,實不甘當?!?p> 嬴華說:“義渠王蒞臨秦國吊唁我王,臣下理應盡到待客之禮。義渠王,請到驛館長敘!”
義渠駭忙說:“丞相,請!”他們在驛館用餐、敘舊至夜幕降臨,嬴華方才離開。
義渠駭雖然未見秦王,但羋月委托嬴華親自迎接,并安排他們下榻驛館。義渠駭心滿意足,這回總算揚眉吐氣了。
來到咸陽,他睹物思人,往事歷歷在目。夜間他漫步在咸陽的街市,不禁感嘆,多年來咸陽城的規(guī)模比原來又大了一倍。晚上燈火通明,人聲鼎沸,熱鬧非凡,咸陽的繁華和富庶再次刷新了義渠駭?shù)恼J知。
次日,義渠駭身著素衣前去秦王宮吊唁秦武王。他本以為能有幸見到幾個熟人,然而人走茶涼,武王的靈堂除了他的嬪妃,再無他人守靈。
吊唁完,義渠駭剛一轉身,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曾經執(zhí)掌后宮,權傾朝野,不可一世的惠文后。再次見到她,柳葉雙眉久不描,殘妝和淚污紅綃。長門自是無梳洗,紅腫的雙眼,憔悴的神情,訴說著一個王后的落寞。
見到義渠駭,她一言不發(fā),用審視的眼光,全身上下打量著他,仿佛在說:“還我的壯兒,你竟然膽敢來吊唁秦武王,豈不是蔑視我的存在,貓哭耗子假慈悲!”
義渠駭不免渾身一哆嗦,打了個寒顫。為了不被別人看出他的心虛和撲朔迷離的眼神。他停下腳步,出于禮貌整理整理鬢發(fā)與衣衫,快速走上前鞠躬行禮。
“王后好!逝者已去,請您節(jié)哀順變!”
惠文后忽然抬頭,她怒目圓瞪,眼神與義渠駭四目交匯之時,他看到的全是憤怒與仇恨。
惠文后只是“哼”了一聲,便悄然拂袖而過。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義渠駭心知肚明,或許惠文后已經查明,是他殺害了嬴壯且落得個尸骨無存。所以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他也別指望人家給他好臉色。
在這場王位之爭中,義渠駭充當馬前卒,受人指使,被人當槍使。對他而言沒有半點好處,反而無形中樹立了仇家和死敵。往后在秦宮中,凡事要小心謹慎,以免被人伺機尋仇報復。
他要想繼續(xù)維持秦國與義渠的友好邦交,他只能義無反顧地去拉攏和依靠羋月母子。如今,嬴稷年齡尚小,還未親政,背后定是羋月在幕后主使,垂簾聽政。母憑子貴,整個秦宮也是她當家作主,想到這里他倒也無懼了。
這一日,武王下葬,滿朝文武百官皆去送葬,義渠駭落得個清閑,便去造訪熊橫。
義渠駭歸國繼位戎王已愈十年,熊橫依然在秦為質,讓他羨慕不已。熊橫在秦國,他的幾位兄長為爭王儲斗得水火不容,楚懷王為了避免他們之間內訌,傷及無故,就讓熊橫一直留在秦國為質。
自丹陽之戰(zhàn),楚國敗退后一崛不振,秦楚之間再無戰(zhàn)事,熊橫在秦國倒也自在安逸?,F(xiàn)如今嬴稷為秦王,羋月執(zhí)掌王宮,自然是親楚無疑。
在熊橫的府上,他們對酒當歌,暢談人生,命運幾何?恨酒催柔腸,一抹暗傷,幾度癡狂,不醉不歸。
夜色漸濃,義渠駭在隨從的攙扶下,瑯瑯蹌蹌從熊橫的府上出來。嘴里還念叨著:“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當義渠駭回到驛館,卻意外地發(fā)現(xiàn),有人在等他。此時三分清醒三分醉,本來他對羋月有一肚子的怨氣無處發(fā)泄,見對方是個雍容華貴的女人,便誤以為是羋月來了,借著酒勁大發(fā)雷霆。
“羋月,你不要以為你做了太后,有什么了不起?就可以忘卻過去,不管不顧我對你的無私幫助和真心相愛!”
來人正是嬴華夫人車萍,今日在秦武王的葬禮上,羋月對她交代,義渠駭來到咸陽。嬴稷登基大典在即,她諸事纏身走不開,特意囑托車萍到驛館看望并安撫他。以免惹是生非,將蕭關之事抖出來,有污她的名聲給即將登基的嬴稷抹黑,帶來負面影響。
為了萬無一失,在登基大典之前,她不希望有任何不利的因素出現(xiàn)。
看到義渠駭這副醉酒的模樣,在她面前肆無忌憚地發(fā)泄著心中的憤怒。她竟然會心地笑了,曉得男女之間那點事情,只要義渠駭還保留著對羋月的一片癡情,事情總不至于無法挽回。
于是走近了對義渠駭說:“你看清楚我是誰?今日見你酩酊大醉,我不便多說,改天再來看你?!?p> 原來羋月自知,問心有愧,他今天位居秦國太后,離不開義渠駭?shù)目犊嘀C慨斠股钊遂o之時總覺得義渠駭對她付出的太多太多,而自己一直在回避,時間長了難免誤會,生出怨氣而領兵犯秦,以致禍國殃民。
因此,無論如何她都要好好回報義渠駭,撫慰他那顆狂躁的心。她堅信:人的頭頂三尺有神靈,不畏人知畏己知,所以才偷偷地委托車萍前去探望和安撫義渠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