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就在旋轉(zhuǎn)的輪盤中悄悄溜走,由冬到春,花謝花又開,枯木又逢春,大地已悄悄換上一層新綠,給盛京的春天披上春意綿綿的色彩。正所謂:暖雨晴風(fēng)初破凍,柳眼梅腮,已覺春心動【1】
【1】出處宋李清照【蝶戀花.暖雨晴風(fēng)初破凍】
巳時末,君亦然參加完朝會出來,便見錦云姑姑候在一旁,手上還拿著食盒。
錦云姑姑乃是母妃身旁的貼身女官。像這種專門在朝堂門口來等候他的事情,在以往的無數(shù)個日子里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心里一高興,腳下步子不由得加快。
錦云此時也發(fā)現(xiàn)了他,忙上前行禮:“參見太子殿下?!?p> 君亦然道:“錦云姑姑來此,可是母妃尋我有事?”心里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動。
錦云回道:“稟殿下,這陣子隔三岔五的太子妃都會差人捎帶糕點藥膳進(jìn)宮,娘娘很是喜歡。這不,眼見天暖了,手腳活泛了,便也鼓動著弄了些點心,請殿下帶回去給太子妃嘗嘗。娘娘還說,她自己沒有太子妃手巧,讓太子妃莫要嫌棄她手藝粗鄙。”說完把食盒遞過去。
君亦然臉上神情僵了僵,示意身旁隨侍的宮人接過食盒。
陳叔確實有提過太子妃時?;蜃詭нM(jìn)宮,或讓他派人帶去,每次都是三盒。一盒給父皇,一盒給皇后,一盒給母妃。他那時還嘲笑她倒是會做人,誰也不得罪。
更好笑的是,父皇有次為了氣他,還特意當(dāng)著自己面吃得津津有味,還一副不自知的樣子。憑心而論,她做的膳食確實不錯,有她獨特的味道。
馬車緩緩的停下,落塵跳下馬車,欣起轎簾,馬車上的人卻遲遲不下車。落塵往里看去,只見殿下看著一旁的食盒在出神。
今日的殿下似乎有些不對勁,準(zhǔn)確的說是從宮里出來后就不對勁。他不是內(nèi)侍,不能隨意跟入宮,也不知其中緣故,自然也不敢問。便輕聲提醒:“殿下,到了?!?p> 君亦然回過神,跨步走出馬車。
落塵拿過食盒,緊隨身后。見殿下走的方向乃是秋水居,那兒無人居住,再次出聲:“殿下可是去秋水居尋太子妃?”不等他回答繼續(xù)道:“太子妃此刻并不住秋水居,入府半年后,遣散了陪嫁之人便獨自搬到竹園住了。秋水居現(xiàn)在就幾個丫頭住在外院,其中一個丫鬟柳兒曾是太子妃貼身隨侍之人,當(dāng)日離開幾日后又跑回來,懇求管家讓她留下。只是她自己卻不敢到太子妃身邊,說是怕再被攆走,便一直守在秋水居一步不離?!?p> 君亦然頓住腳步,此事陳叔確實有提過一兩句,只是不曾當(dāng)著他的面,都是故意在一旁與落靄嘀咕,當(dāng)然這嘀咕聲正好又能讓他聽到。略一思索,便轉(zhuǎn)道竹園。
竹園現(xiàn)在的景致倒是變得古樸雅致,頗有些匠心獨運的感覺,可見改造時費了一番心思,與原來倒有些大相徑庭。這里原本是想著將來留作觀景所用的,所以規(guī)劃時并未多加修筑,只建了一棟兩層高的閣樓,偶爾可以在此小憩,卻不宜長居,只因此處房間少,也未修建后廚。怪道那時陳叔會在大廚房里遇到她呢。
此處只有一位嬤嬤在打理,見到他,起身行禮,卻不見慌張:“參見殿下。殿下可是來尋太子妃的?不巧得很,娘娘這會還在前院呢,估摸著還得等一會兒。殿下是留下來等還是……”
“不必了,本殿是替母妃捎點心的?!笔疽饴鋲m把食盒交給來人手中。又隨意打量幾眼周圍景致,發(fā)現(xiàn)大多已不復(fù)當(dāng)初模樣。
嬤嬤似乎是個膽大的,見殿下神態(tài),便在一旁滔滔不絕的說:“娘娘自從住進(jìn)來后,每日里無所事事的,便開始修葺院子。太子妃人年輕,腦子又活泛,手指靈巧,日復(fù)一日的便把竹園整成了如今模樣。對了,娘娘還說,泛濫的竹子當(dāng)柴火燒了怪可惜的,便找了泥瓦匠在那邊圍了一間竹舍,周圍還種了許多花草,有些已經(jīng)開花了,殿下可要去瞧瞧?”
君亦然神色不明的看了一眼,隱約能見一個輪廓,隨即收回視線,并未發(fā)一言就走了。
雅沐回來,聽到嬤嬤的話,也只是笑笑不說話。拿出食盒里的點心一起品嘗。
嬤嬤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神情,最后也只能一笑置之。畢竟個人有個人的造化,她是無能為力了,便讓這一切交給時間來論斷吧。
第二日剛吃過早飯,陳管家又火急火燎的跑來,氣端噓噓的說:“宮里皇后娘娘派內(nèi)侍來,要太子妃隨即入宮,此刻正在前廳候著呢。”
冉皇后一直鐘意的是姐姐,這兩年來,雖然不曾為難過她,但是也未曾有過好臉色,不是視而不見,就是說些無關(guān)緊要的,像今天這樣接她入宮的情況從來沒有過。
雅沐有些心里沒底,問陳管家:“內(nèi)侍可有說皇后娘娘尋我是什么事嘛?”
陳管家搖搖頭:“那內(nèi)侍口風(fēng)緊,老奴沒打聽出來?!?p> 雅沐心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也只能見招拆招了:“陳管家你先去前廳,我收拾一番就來?!?p> 雅沐換了一身衣裳,又讓嬤嬤幫著梳妝,先在外形上不能讓人捉到話柄。一路上都有些忐忑不安,手心都有些冒汗。到了宮門口,換乘軟轎直奔皇后住所緋籮宮。
一路上都見各宮宮人正在清掃除塵,忙忙碌碌的準(zhǔn)備披紅掛綠,大概是在準(zhǔn)備父皇的壽辰。今年乃是整壽,自是比往年熱鬧些。聽說鄰國使臣不日就會抵京,陛下心里高興,準(zhǔn)備各種余興節(jié)目。壽宴之后的四月中旬是四國之間每三年一次的盛會,比武、賽馬、圍獵等比賽,此次恰好輪到南梁舉辦,也算得上是錦上添花之舉,南梁以‘文治武邦’治國,不僅文采出眾,武藝方面也不比東陵差,這些比賽自是不在話下。
為了準(zhǔn)備這一場盛會,幾位殿下年前便開始籌備,以確保壽宴跟盛會能完滿開始,并且保證使臣安全。
緋蘿宮門口
雅沐在門外候著,等通傳。好一會兒,進(jìn)去通報的侍女才悠閑的走來,臉上幾分傲慢神情,態(tài)度也不十分友好。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來此,也沒什么好計較,跟在引路侍女身后,進(jìn)入主殿。
皇后獨坐主位,冉家姑娘隨侍身旁,見她進(jìn)來,笑意盈盈的招呼她到自己的身邊,這種與往日大相徑庭的對待方式,讓雅沐后背一陣惡寒,心道難不成是撞邪了。面上不敢表露半分,規(guī)規(guī)矩矩的行禮請安,這才走到近前。
皇后拉著她的手,責(zé)怪道:“你這孩子,怎就如此死板,以后來母后宮里就不必行禮了?!?p> 雅沐俏皮回道:“母后除了是母后,還是一國之母呢,有‘恩慈黎民’之責(zé),行‘母儀天下’之使命,敬重國母是禮儀,禮不可廢,雅沐可不敢逾越?!奔瓤滟澚嘶屎?,又行了該行的禮數(shù),不會給人留下詬病的機會。
皇后被夸的合不攏嘴:“好好好,你這孩子就是嘴甜。”
一旁的冉伊洛也湊過來,攬著皇后的手腕,笑嘻嘻夸道:“表嫂不光嘴甜,手還巧呢,做的點心比御膳房的還好吃?!?p> 雅沐不著痕跡的抽回手,謙虛的笑說:“表小姐謬贊了,只是雅沐的一點心意,那能跟御廚相比,母后不嫌棄就好?!?p> 皇后嗔怪著說:“瞧你這孩子又見外了,都是一家人,洛兒名義上喊你一聲表嫂也沒錯。若你覺得喊表妹生疏,不若你們就姐妹相稱。正好你大上幾歲,喊你一聲姐姐也不為過。聽說你不僅手藝好,文彩也好,你得空把她領(lǐng)回府去,幫本宮教導(dǎo)幾天,也省得將來鬧笑話。”
前面說了這許多,繞這許多彎,竟是在這兒等著呢。雅沐看了一眼眼前的兩人,隱下心里的不快,打馬虎道:“母后說的是,既然都是一家人,妹妹到家里玩幾日也是應(yīng)當(dāng)?shù)模烧劜簧辖虒?dǎo)。等雅沐回去收拾一番,備好廂房,再恭迎妹妹來玩,母后,這樣安排可好?”
雅沐特意強調(diào)是‘來玩’的,而不是別的什么。廢話,一個明擺著要借自己的手來搶自己名分的女人,此時若是不說清楚,殿下那邊也會怪罪,到時兩頭不討好。想要這份榮耀,就憑自己本事去搶,去贏得殿下的青睞,讓她做墊腳石然后爬到她頭上的事自是不能容忍的。
皇后聽出她弦外之意,臉上的笑意僵了一下,隨即又釋然,只要能先進(jìn)府,以后的一切再慢慢謀劃。正想松口之際,手被輕微晃動一下。轉(zhuǎn)頭看向拉著她手之人,似是不愿再等,眼里是迫不及待的懇求之意,不忍拒絕,拍了拍她的手,對雅沐說:“擇日不如撞日,今日便同你一起回吧,廂房之事也無需麻煩,洛兒不是嬌慣之人,隨意一間打發(fā)就行?!?p> 她們的互動雅沐自是看在眼里,心急的竟是連稟告殿下的時間也不給她。不過皇后既然如此說了,她沒有回旋的余地,只能遵從:“一切但憑母后作主?!?p> 又客套了幾句,兩人聲稱進(jìn)去督促眾人收拾行裝。
雅沐坐在殿中候著,心里不知是啥滋味。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便有侍女搬著大箱小箱的物品魚貫而出,這陣仗就跟往后會長住太子府不走了一樣,賽滿倆馬車。
雅沐無語,靠坐在馬車壁上,眼不見為凈。就這樣,她跟冉小姐坐一輛馬車,隨侍的侍女跟嬤嬤一輛馬車,還有兩車行禮跟隨行的內(nèi)侍,也算得上是浩浩蕩蕩的隊伍了。
一路上無話,雅沐偷偷打量了幾眼,此女倒是一改方才服低作小的小鳥依人狀,拋去外在的柔弱無依,謹(jǐn)小慎微,倒是個有注意的女子。一張宛若芙蓉秀臉,面頰紅撲撲的,杏眼如波有神韻,活脫脫一副大家閨秀、溫婉賢淑的閨閣女子。
雅沐心里酸溜溜的想著:氣質(zhì)上倒是與姐姐有幾分神似,這大概是能走近殿下的關(guān)鍵一步。
馬車刺溜一聲停下,外面駕車的老王稟報:“太子妃,到了。”
雅沐撩起車簾,吩咐道:“王大叔,你讓門房去告訴陳管家,就說表小姐到府中小住,讓他安排一下?!彼肓艘宦芬膊恢撛趺窗才抛√?,那就把這棘手的任務(wù)丟給管家去頭疼吧。他這些年管著府中事務(wù),又得殿下信任,自是比自己想得周到些。實在不行他還可以去詢問殿下,總不至于丟了府中顏面就是。
又轉(zhuǎn)頭對冉小姐說:“表小姐見諒,今日過于匆忙,府中沒有準(zhǔn)備,勞煩表小姐稍待片刻?!?p> 冉伊洛歉意的說道:“太子妃無需客氣,今日本就是伊洛任性,讓大家為我勞累了?!?p> 此話說得過于自責(zé)了些,雅沐只得和稀泥勸解她:“表小姐說笑了,表小姐能來,便是他們莫大的榮耀了,那里會勞累呢?!?p> 話音方落,便聽見陳管家領(lǐng)著下人出來迎接。
雅沐見狀,連忙從馬車上下來。
冉伊洛在侍女的攙扶下也緩緩的走下來。一番操作后,陳管家安排人把行禮卸下來搬到梧桐閣,隨后便領(lǐng)著人往里走。
雅沐知道梧桐閣是專門留作客居的廂房,幽靜又文雅,時常有下人打掃,只要稍微收拾一下便可以入住,既不顯怠慢又在情理之中,可謂是安排合理,讓人挑不出毛病。
折騰一早上,先是提心吊膽,跟著又是斗智斗勇的,精神虛耗有些過大。有陳管家安排一切,雅沐本欲回竹園休憩片刻,可是陳管家說后廚已經(jīng)在備午膳,不出一盞茶功夫就可以入席,不得已只好領(lǐng)著冉小姐先到客廳品茶閑聊。那邊,下人在嬤嬤的指揮下安置行禮物品。午膳結(jié)束后那邊應(yīng)該也可以入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