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禪杖
這還沒完!
直到九個大洞完全敞開,水瀑傾瀉砸向地面,形成自上至下的巨柱,震動竟還沒有止息,大家這才明白,地動山搖不全是天上之水帶來的,自己腳下看似平平無奇的另一個池潭也貢獻了一份力!
眼見潭水正中顯出巨大的旋渦,旋渦從底到頂越來越開闊。接著,一棵“枯木根”從旋渦中央緩緩上行。就在朽木一頭露出水面的瞬間,頭頂暗黑的淤積竟然霎時移開一角,宛若一片混沌突然被斬開,天光乍現(xiàn)。然而“遮擋”也并沒有瞬間消失不見:抬頭看天瀑轟然降落處,竟有一個三、四人合抱、長滿鱗片的軟體一掃而過!
蟒?龍?無從所知,一眼無蹤!
接著,天地光明,然而潭水灌注竟更猛烈,腳下震蕩竟更厲害。
隨著震動越發(fā)肆無忌憚的,還有秦蒼胸口的疼痛感。自己并沒有受傷,手上的血痕對生命絕無威脅可言,按照平日,天華胄絕對不會發(fā)揮如此作用,可此刻它卻過于活躍,像是預警到了自己尚未發(fā)覺的傷害,要提前一步鎮(zhèn)壓住一般。
劇痛感讓秦蒼稍微俯身,一抬頭,卻見眼前旋渦中騰升起來的哪里是朽木。那分明是一個與自己在同一屋宇下共處了那么多年的東西,即使它現(xiàn)在被褪去了所有寶石玉器,還原成最初枯木而制的模樣,自己也絕不會認錯。在極樂閣斗獸場,夕詔就是用它救下了自己。
禪杖!
日光穿越潭水傾瀉地底,打在權(quán)杖之上,將它枯朽的身姿壓向地面,拖拽成細長的倒影。水波鞭笞,倒影晃動不止,仿佛一個本就茍延殘喘的人不住顫抖。
“師父……”
“日晷!”任晗一手抹去臉上的水,定睛一看,指向地面。落水聲如巨獸轟鳴,咫尺間也只有大聲向旁側(cè)喊出話才能聽見,如此一來根本沒有人注意到秦蒼的隱隱畏懼。
果然,以潭水為盤,禪杖倒影正是指針!只是此刻,它似乎并非標記平日里的十二個時辰,而是以一個肉眼可見的速度,移動至下一處、再下一處,一刻不停。并且,這種轉(zhuǎn)動竟是反向的。權(quán)杖沒有相對位移,腳下地面也未曾改變,正在規(guī)律移動的如果不是蒼穹之中的水,就是頭頂日光了!
漂浮的水與城、逆轉(zhuǎn)的時間,這仿佛是個異世界。幾人來不及想清楚眼前一切象征著什么,自己又究竟身陷何處,只知道此刻倒灌的潭水已經(jīng)漫過膝頭,若再不想出辦法離開,只怕會成為活祭,成為永恒泡在古址潭水中的浮尸了。
之后回憶起來,秦蒼也說不清當天是心靈感召或是下意識的舉動,只是,那時那刻,自己顧不上四面水瀑捶砸,也顧不上腳下潭水千尺,一下甩開被陸歇扶住的手,大步奔向枯藤纏繞制成的禪杖。
當自己的手掌握住朽木的一剎那,一股看不見的勢力突然突破權(quán)杖本體,從正上擊殺出來,力量之大,所涌出的氣流竟將天頂潭底和四周水柱生生逼出一個弧度!再看腳下,潭水原本浸泡的地方竟然被扯出一處近乎圓形的落腳點。
它在幫我們抵擋!
“快上來!禪杖可以庇護我們!”
朽木本身散出的颶風越來越盛,將秦蒼緊緊包裹其中,其自身所在平面竟突破池潭的水緩緩下降。若再過一會兒,即使有心進入保護圈,怕也難穿過其周身的巨大阻力。
前后或許都是個粉身碎骨,就在三人下定決心沖向禪杖時,腳下潭水激流中竟浮上來一個閃著銀光的小東西。只見它輕柔柔露出水面,帶出一個小小的泡泡,幾處水流瘋狂攪動,小水泡瞬間破裂。
然而,這個不起眼的小光點和根本不可耳聞的聲音讓四人皆是脊背一涼。
魚骨針!
是那枚被秦蒼射入頭頂池潭,“平步青云”再望不見的魚骨銀針!此刻,它竟出現(xiàn)在他們腳下池潭中。這是不是意味著,他們所在的空間是個無法分辨天地的巨大循環(huán)?那么,在這個看似垂直分布實際上如蝸牛殼一般首尾相連著的地方,即使隨禪杖下沉,竟也是潛入頭頂?shù)牧硪蛔钐抖?,依舊死路一條!
秦蒼也目睹了銀針的浮現(xiàn),同樣心驚肉跳,或許權(quán)杖要將她帶入的并非出口,而是真正的墓穴!然而此刻,殿中潭水幾乎已經(jīng)沒過任晗的腰,不論如何,此處不能再流連!
“相信我!”秦蒼抬頭看著三人。
我相信它,更相信他!
“跳進來!不然也會淹死在這里!”
我還要親口問清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能死在這里!
陸歇再不猶豫,抽劍飛身,咬緊牙關(guān),內(nèi)里驅(qū)動幽冥抵御住巨大的風力;蕭桓見狀也挺身上前,雙手持刀,重玠與幽冥相對而立,劈開一條窄縫。
“走!”
任晗飛身躍入已下旋至腳底的風眼,剩下兩人逐一而入。霎時,頭頂被潭水封住,禪杖為軸,墨綠的水紋不斷旋轉(zhuǎn)、撞擊,發(fā)出巨大的轟鳴。危險已在其外,四人猶如進入了一個風雨所筑的屏障,堅固、穩(wěn)定。下行。
可此刻,秦蒼胸骨處已是劇痛,只感覺一陣陣眩暈,眼前竟有些許模糊,雙手緊緊握住身前禪杖,才勉強站住身子。
“你怎么了?”陸歇扶住眼前人,見她嘴唇蒼白,額間不知是被潭水濺上的水珠還是從身體中溢出的汗珠,整個人看上去極不好。
秦蒼搖搖頭,一手拉住陸歇,兩人掌心相叩,勉強抬頭看向重疊的人影:“這個禪杖是師父的。他來過此處?為何來過此處?”
夕詔?這古城難道與臨南有關(guān)?
若此事真與臨南有關(guān),北離就或許并非同謀——佛國必有辦法“抹除”一切不必要的知情者。若這里真被當做永遠不得面世的秘密被封藏,那么所有的惡佛就都能解釋了臨南之“佛”并非守護,而是要鎮(zhèn)壓這里的一切永世不得超生!如此一來,幾人的處境就相當不妙:禪杖或許根本不如秦蒼所信任的,是提供保護的,相反,它的任務就是保證所有闖入的窺視者都將在此消失!
“放開手!不要碰它!”陸歇將秦蒼帶血的手從枯木藤上拉扯下來。
轟——!
一聲巨響,朽木不再動彈,四人隨禪杖穩(wěn)穩(wěn)落地。
巨浪不見了,颶風停止了,一切靜謐下來,徒留巨大的嘯鳴還在眾人耳中回環(huán),嗡嗡響聲久久根除不掉。
光線昏暗,隱隱能見這是一個相對之前古城來說低矮些的青石大殿。方方正正,無有奇特。細看,六面“青石”原本只是普通的石板,只是由于空氣潮濕,被一層厚厚的青苔覆蓋住,換了顏色。再看,不只是青苔,遠處的幽綠中還有夾雜在石縫、垂向室壁的其他草木,草木也并非陸地所見,是潭中水草。
大殿四方沿墻處橫縱分布著許多條水渠,水渠中流動著金屬色的積液,延伸至大殿深遠處。舉目盡頭,水渠匯集的地方,停放著兩具棺槨。靠東側(cè)的那個石槨顯然已被破壞,正上四重槨木被逐一穿透,露出一個半掀開的棺柩板。另一個稍小的棺槨,顯然地位更尊貴,被安置在大殿正中央偏北的位置。兩個石冢遍布青苔,隱隱可以看見刻在其上層層符碼與惡佛像。
“我們是不是……進入懸空的青城了?而且……這里‘封印’著兩個棺材?”
一時間,眾人屏住呼吸,不愿意面對顯而易見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