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四章 冶爐
“你是誰！擅登城樓，當斬！”
秦蒼轉(zhuǎn)過身，只見一個持著長戟的魁梧影子朝自己疾走而來。四下一看，城墻上除了駐守者，再無旁人。
“裴將軍且慢！”鄺爺似也聽到聲音，從不知哪個暗藏的垛口鉆了出來，邊阻止，邊朝這處跑。待追上持戟之人，張開雙手護住秦蒼：“裴將軍，這是秦蒼，是我的朋友！今日叮叮亭我與你們提過！”
裴岑只手將他推開，卻也沒有再上前：“城樓是城邑的安防重心所在，是誰想來就能來的嗎？小鄺爺做事未免太隨心了！”
歷經(jīng)沙場的氣質(zhì)旁人學(xué)不來，自己想隱也匿不掉。
裴岑四十上下，眼中所帶的凌厲像是上好的刀鋒；身形高大，往秦蒼面前一站，將城頭燈火、天上月光擋了個全，讓一大塊陰影落在對方身上。
聽鄺野稱他“裴將軍”時，秦蒼就反應(yīng)過來這人是誰，又見他死盯著自己打量，趕緊抱拳施禮：“裴將軍。”
裴岑威嚴不減，心中卻也在犯嘀咕。
秦蒼？
自己的記憶不會有錯，眼前之人絕沒有見過。但怪異的是這名字并不陌生。鄺野說他們是在因丘遇到的，那地方魚龍混雜，多是投機取巧之人，而這二人顯然不缺生存之計。說是窮途末路才來投奔鄺越侯，也只有鄺野會信。
鄺戰(zhàn)一生智勇，怎么會生出這么個完犢子？
好在今日一探，至少陸霆對樂云應(yīng)無歹意。那眼前這位女子呢？
“裴岑，你別嚇著她！就算街上遇見一位不相識的姑娘，也不該如此無禮！況且她是我朋友，不看僧面還該看佛面呢?！?p> 裴岑聽完，稍微將長戟收至身后：“小鄺爺，這可不是大街上，是我樂云城防要地。我再說一遍，這里不是隨便什么人都可以帶上來的！”
“你……死腦筋！”裴岑不給面子，鄺野氣得不行：“我爹不在，你就敢兇我！我爹都快要為樂云捐軀了，你不去豫楓嶺保護他，在這兒逞什么威風？人家真要占我樂云祖墳的時候，你這破墻頭能有什么用？不讓我看，我們還不稀罕呢！”
鄺野說完一腳踹在矮墻上，拉過秦蒼：“走！”
小公子難得氣勢洶洶，直到離開城郭老遠，秦蒼才敢勸，可剛要開口，倒是鄺野率先一步柔聲安慰道：“對不起老秦，讓你受委屈了。裴岑那人脾氣臭，沒幾個朋友相與，你別介意?！?p> “……鄺爺，裴將軍的話沒錯，謹慎些更沒錯。是我考慮不周，不該冒然跟來的?！?p> “哎，本想出來散散心的，結(jié)果添了一肚子氣。這下更要睡不著了。”鄺爺說完，尋了街邊一條不知哪戶人家未收起的長凳，一屁股坐下去：“要不是今夜月色好，可真要悶死人了?！?p> “鄺爺，一味指望別人無用?！鼻厣n跟著鄺野抬頭，心中所想?yún)s相異：“既然我們都擔心豫楓嶺與鹿?jié)傻氖?，不如自己去做些什么？?p> 鄺野聽完回過頭，正對上秦蒼亮晶晶的眼睛：“哦？老秦有什么想法？”
秦蒼見人上鉤，瞇起眼睛反問：“鄺爺，你實話實說，通往鹿?jié)傻穆?，是不是不只一條？”
剛才在城墻之上，秦蒼借著燈火聚散，發(fā)現(xiàn)從樂云往鹿?jié)芍g竟有兩處存在光點移動，一詐，鄺爺果然知曉；又將白日里看見的鹿?jié)晒之愔匦聦θ苏f了一遍，只是明里暗里，將這些現(xiàn)象推論成寨中恐藏有豫楓嶺的人。
“這么刺激的事，真不用告訴霆霆？”
“不用。這種偷雞摸狗之事，他肯定不同意。”
“哦……等等！那你怎么知道我就會答應(yīng)呢！”
鄺野所知的這條途徑直通深林。兩人說走就走，一路無人，策馬至鹿?jié)珊?，徒步入林中?p> 秦蒼見人停下腳步，也站定，鄭重道：“……是我用詞不當……我們此行是探清真相：初衷坦蕩，目的磊落，過程靈活些還是可以接受的。大霆子這個人倔，不會變通；鄺爺你就不一樣，腦子活絡(luò)，又對鹿?jié)芍律闲?。所以此行，必須你我！你我足夠！?p> “哦，那確實。”鄺野樂呵呵地接受，可是想想又道：“霆霆不在，沒人保護我們，萬一遇到危險怎么辦？”
“如果鹿?jié)蓻]有隱瞞什么，我們自不會遇到危險；如果真有什么……這不是還有我嗎？畢竟行走江湖，我還是有些功夫傍身的。既然鄺爺信任我，我定護你周全！”
林深處，洞穴密集。并無人跡。
兩人借著月光，走入最大的一口洞穴之中。
洞內(nèi)悶熱潮濕，一股股似有似無的腥味讓人不得避；兩側(cè)設(shè)有火盆照明，現(xiàn)在翻倒在地。秦蒼打開火折子，點燃了火盆旁的木棍，持之入內(nèi)。讓鄺野跟在她身后。
再往前走，洞內(nèi)越發(fā)昏暗，往下了不知行過多少道濕滑的土坡，竟發(fā)現(xiàn)山中陳設(shè)有兩盞巨大的爐子！
土爐是不規(guī)整的柱型，上窄下寬，有三、四人高，五、六人可合抱；四周并不平整，又似年久無人修繕，外緣如碎裂的蜂巢一般，凹凹凸凸。土爐四周的土堆上，有些碎裂的泥塑模具，細看，塑具上尚未風化的地方，還留存著一些長條符紋。
這曾經(jīng)是一個煉鑄兵器的地方。
可是現(xiàn)在呢？人呢？兵器呢？
洞穴邊緣放有幾盞木箱。尺寸巨大。其上塵土堆積。
秦蒼湊近些，二指輕輕一捻，便有朱砂色粉末落在指尖。鄺野見狀，伸手也想一探，被秦蒼阻止。
“這是‘路遙’?！?p> “路遙？”
“對。一種毒。曾有許多鏢局都將其抹在貨品箱外，既能向主家自證青白，也能防盜。服下爛肚穿腸、七竅流血?！?p> “你你你！……那你還用手觸！”鄺野聽完退后幾步，心想不對，又要去抓秦蒼的手，想擦掉她手上的藥粉。
“你別碰！”秦蒼躲過鄺野：“毒也分高低，這是低階毒，許多書中都記載了制作方式，沒什么創(chuàng)造性。這種毒對我近于無效。不必擔心?！?p> 說完滿不在乎的吹了吹手，逐一打開箱子蓋，發(fā)現(xiàn)是空的；之后便繞過冶煉爐朝其背后看去。獨留鄺野站在原地驚愕了好半天：“夸……夸你胖還真喘啊……”
土爐后不遠又顯出兩個山洞，山壁遮擋不知通向何處。秦蒼持著火把立在洞口不再向前。
“怎么了老秦？”
“要不今天就到這兒吧？鄺爺，我們回去吧。天亮之后若他們發(fā)現(xiàn)我們行蹤，該有所懷疑、有所警惕了?！?p> “可是我們還半分沒有探明情況呢！”
秦蒼想了想問道：鄺爺，鹿?jié)沙瞬鑸@，還以什么為生？”
“主要是霜片茶和蠶絲繡。還有些小手工藝，比如花環(huán)、竹籃之類的。”
“我見村莊中屋寨臨立，可是所見之人屈指可數(shù)，還多是些女子。”
“現(xiàn)在的人算多的了。之前霜茶和織品并不景氣，養(yǎng)不活人，許多人都離開了。后來四處離亂，樂云勉強安身，人們被迫返鄉(xiāng)；又有邱先生幫鹿?jié)伤奶帬烤€，售賣所產(chǎn)，日子才好過起來?！?p> “原來是這樣。是我想多了。”
“你有什么猜測？是不是鹿?jié)刹粷M樂云的決定，打算反叛，與豫楓嶺有所勾結(jié)？還是樂云有人生了外心，策動鹿?jié)衫飸?yīng)外合？”
“鄺爺，平日話本少聽：尚無實證，切莫亂講。我們先出去。出去聊?！?p> 回程的速度快于來時，鄺野為了跟上秦蒼的步子呼哧帶喘，好不容易爬出洞口重見月色，大呼一口氣，癱坐下抱怨：“老秦，你慢點！我真……老秦！救命啊——”
“閃開！”
三根魚骨針向鄺野所在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