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屋后，馬托婭立即脫掉手套，摘下圍巾。突然，她的目光落在了墻上的結(jié)婚照片上——阿吉奈穿西裝的樣子真帥——不，是真逗。
記得那年拍婚紗照時，阿吉奈一開始說啥都不穿西裝，就想穿蒙古袍。他說穿西裝不得勁兒、太板人，跟著一起去的蓮花是勸說不了啦。把蓮花氣得沒辦法，就去另一間屋子里找正在化妝的托婭。
托婭已經(jīng)換好了婚紗，妝只化到了一大半兒，聽到蓮花的“求援”趕緊停下來去找阿吉奈。一見到阿吉奈，急脾氣的她開口就訓(xùn)：阿吉奈，你怎么回事兒？誰拍結(jié)婚照不都得穿穿西裝？你瞎較啥勁？要拍就趕緊換，不拍拉倒！
這一訓(xùn)，把老實巴交、笨嘴笨舌的白阿吉奈徹底整蒙了。面對穿著潔白紗裙美如天仙的姑娘，他愣怔了半天才嘟囔出一句：你誰??？干啥訓(xùn)我？
一句話，把蓮花笑得差點兒背過氣去。托婭是又氣又樂，無話可說。屋里的攝影師和化妝師可沸騰了：哈哈，這位先生連自己的新娘子都不認(rèn)識啦！哈哈——
阿吉奈這才仔細(xì)端詳著托婭，找到了熟悉的影子。剛才自己還納悶?zāi)亍@女的聲音怎么有些耳熟呢。
阿吉奈和托婭都很尷尬，蓮花解圍說：難怪阿吉奈不敢認(rèn)，就連我都差點兒認(rèn)不出來了，妝化得太漂亮了，跟仙女下凡一樣啊。
阿吉奈不好意思地說：我——
“你個傻蛋。趕緊換西裝，別給我丟人現(xiàn)眼！”
托婭說完就退回自己的化妝間，阿吉奈只得同意換上了西裝。當(dāng)然，在阿吉奈的堅持下兩人又拍了穿蒙古袍的結(jié)婚照，兩幅拍得都很好。要說不同，就是一張阿吉奈很拘謹(jǐn)，一張他笑得很開心。
…………
托婭把目光聚焦在結(jié)婚照片上的自己，有些出神。那時，自己的臉是那樣的端正俊秀、那樣的光潔柔潤……
娜仁圖雅輕輕的進了屋，托婭沒有注意到媽媽出現(xiàn)在身后。她有些動情，不自覺地伸手摸著照片上“自己”的臉，如今，這張臉已經(jīng)一去不復(fù)返了。唉——
越想越傷心，托婭忽然一轉(zhuǎn)身趴在了炕上，任憑淚水浸濕枕頭。娜仁圖雅悄悄坐在托婭身旁，輕輕拍著女兒的后背……
…………
給大牧戶放羊的阿吉奈和給自家放牧?xí)r一樣盡心盡力。雇主的牧點上，阿吉奈在冷風(fēng)中堅持把羊趕到草最好的地方。
當(dāng)初阿吉奈的工作很好找，他認(rèn)真肯干、從不糊弄的名聲在孔雀屏草原上傳得很廣。特別是當(dāng)?shù)弥褪邱R托婭的丈夫時，不少養(yǎng)殖大戶都搶著用他，甚至是主動提出要給更高的工錢。
雙喜幫阿吉奈聯(lián)系，找了一戶離薩仁臺嘎查相對近一些的牧點。阿吉奈帶去了心愛的白馬和忠誠的大黑狗“哈日”。至于那臺火樣紅的摩托車，阿吉奈把它孤單地擱在家里的倉房中，隨便蓋上一塊塑料布了事，如今已是落滿了灰塵。
阿吉奈不愿再動那臺摩托車了。因為如果沒有它，就不會買汽油，就不會……
這個季節(jié)，草原上的風(fēng)還很凜冽，很刺骨。“哈日”緊靠著阿吉奈，算是相互取暖吧。
不管是牧人還是牧羊犬，都顯得有些呆滯。生活的變故難以承受，就交給時間去慢慢化解吧。
…………
沈福家的牧點上，夫妻倆把散落的牧草攢起來，堆在大草垛上。
沈福問：董靜，咱們又有幾天沒去托婭家了？
董靜停下來，把鐵叉往草垛上一扎，說：哎呀，在牧點一忙活，又有七八天了吧？
“可該去了?！鄙蚋？粗h(yuǎn)方說。
“就是。等以后啊，小山和小嶺他倆都上學(xué)了，咱們有時間就得勤去瞅瞅啦，托婭的手連自己洗臉都費勁，衣服啥的根本洗不了?！?p> “就是啊。這個恩不能忘，這份情一輩了都還不完?？汕f別整得就像三分鐘熱血似的，讓人笑話不說，咱自己良心上也不安啊。”
“就你明白？我不知道??？這不一忙就想不起來了嗎？不行，明天就回去！”
一陣風(fēng)吹過，吹亂了董靜的頭發(fā)。她停下來聚攏頭發(fā)的時候，看到小山和小嶺在牧點的小屋里正趴著窗戶向外看。
兩個孩子不像以前那么淘了，懂事兒了許多，而且對托婭媽媽的掛念甚至超過了對她這個親媽媽。董靜沒有吃醋，反而感覺很欣慰。
天氣在轉(zhuǎn)暖，草原在轉(zhuǎn)暖，生活在轉(zhuǎn)暖，一切都在轉(zhuǎn)暖……
…………
冬去春來，四季輪回，又是風(fēng)綠草原遍地花。美麗的夏天如期而至。
馬托婭的新家有個后園子，面積大概有四百多平方米，讓她打理的綠意盎然。這個“打理”不是事必躬親的意思，而是“思想”啊“規(guī)劃”啊或者說是“設(shè)計理念”的體現(xiàn)，說白了就是支支嘴兒、指揮指揮，重體力活兒托婭是干不了的。
原來馬紅霞家住在這里時，與鄰居荷花家還有一道籬笆相隔，今年春天荷花和杜占元就把這段籬笆給拆除了。荷花找來機械翻地的時候，把托婭家的園子一起翻了，包括平整地、打池子、栽種、施肥等等，包括天旱時一并澆水。
園子里的菜都是托婭與爸爸馬額爾德木圖的商量下栽種的，品種很多，有豆角、黃瓜、茄子、西紅柿、辣椒，還有一些小白菜、生菜等。在園子邊還特意種植了兩小壟粘玉米，因為阿吉奈喜歡吃。
托婭基本不出自家院子，到園子里侍弄侍弄菜，就算是活動活動身子了，更多的活兒有人搶著給做。當(dāng)然，她做這些活兒時，要圍上紗巾的。
娜仁圖雅有時看女兒捂著紗巾太熱，就勸她撤掉算了，反正事情已經(jīng)這樣了，大家都不會再說什么的?？赏袐I就是不肯。
園子里蔬菜長勢正旺的時候，除了夠一家的吃用還有富余。董靜來、郝春花來，包括阿吉奈抽空兒回家，托婭都要給拿上一些。
不僅僅是額爾德木圖喜歡那種“小生活”，如今的托婭愛上了這種與世無爭、清貧卻很喜樂的生活狀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