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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卒

第三十一章 青天大老爺

清卒 猿程旭 3939 2020-08-04 15:50:26

  流民葛二喜光著上身打著赤足在泥漿里和幾個人一起踩踏。他們身后是一片做好的磚坯,就等著送進窯爐去燒制了。

  葛二喜抬手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扭頭往一旁看去,不遠處是一群婦人在篩沙子,透過人群的縫隙可以看見自己的媳婦也在其中勞作。

  再遠處是一片草棚,其中有一間是屬于他們一家五口人的,那里面老娘會幫人縫補縫補衣服,兒子小黑和女兒小紅現(xiàn)在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瘋了。

  每天都能吃飽飯,一家人的氣色都好了不少,甚至還能感覺小黑長高了一些。

  夫妻兩個都能在這里做工,一個多月了,居然攢了將近二兩銀子,他甚至有種錯覺,自己不是來逃荒,而是出來做工的。

  真是好地方?。“死锴f的張員外,大善人?。「鸲灿芍缘母锌?。

  現(xiàn)在流民中都在傳言,家鄉(xiāng)的旱情已經(jīng)解除了,老天爺終于舍得下雨了。

  許多人都萌生了回家的念頭,但是又不舍得走。

  葛二喜也同樣是抱著這種矛盾的心理。三百里外的雞鳴臺村才是他的家,他生在那里,長在那里,在那里娶妻生子,在那里埋了自己害病早早故去的老爹,故土難離啊。

  而且現(xiàn)在趕回去,還能趕得上種麥子,來年也能有個收成,若是再晚一點,就要誤了農(nóng)時了。

  同來投靠八里莊的很多人已經(jīng)不辭而別,帶著這些天的收入攜家?guī)Э谕刈吡???粗麄冞h去的背影,葛二喜也有些想念那個破破爛爛的家了。

  但是,回去了拿什么交租子?自己租種了十五畝地,去年種下的麥子可是顆粒無收,地主家可不管你是災(zāi)年還是好年景,一畝地一石麥子的租子可是免不了的。

  回去了拿什么交租?只能去買糧了,可這旱災(zāi)鬧的,糧價不知道漲了多少,而全家的積蓄就只有這一個多月做工賺的二兩多銀子。

  若是借貸,那每月一分的驢打滾兒的利,明年收成再好也堵不上這沒底的窟窿啊。一路上要吃喝,回去了要交租子,還要買種子,全家人這大半年吃什么?

  想到這些,這個精壯的漢子低下了頭。他也曾想著干脆接著在這干活,再干兩個月,自己也買磚瓦蓋三間屋起來,天冷了就不用睡這茅草棚,一家人不至于挨凍。

  可是張大善人能留他們嗎?人家這么長時間管著吃喝已經(jīng)是大發(fā)善心了,聽說這八里莊只有二百多畝地,哪里需要這么多人手?都說這燒磚燒石灰也只是暫時的……

  “這位叔,你是想啥呢?可是想家了?”有個略有些稚嫩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葛二喜一看,是一男一女兩個十幾歲的小孩,笑道:“哪家的小娃,這么淘氣往工地上來,莊里有規(guī)定,孩子可不能在這邊耍,快去快去,當心碰著了不是玩的。”

  小男孩笑道:“沒事,看著點就是了。倒是看著您這心事重重的樣子,許不是碰到了什么難處?跟我說說唄?”

  “唉,小朋友,跟你說了你也不懂……”

  “說說吧,閑著也是閑著!”

  葛二喜嘆了口氣,將心中的糾結(jié)一股腦的倒了出來,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這些事會跟一個十幾歲的孩子說?可能是憋在心里太難受了吧。說出去了,起碼心里舒坦了些。

  這時,一個面白無須的青年跑了過來,一邊擦汗一邊小聲說道:“主子,快回去吧,有貴客找您哪!”

  “貴客?什么貴客?”

  “主子……”白臉青年附身耳語了幾句,那男孩臉色大變,帶著小女孩一溜煙的跑了。

  葛二喜有些莫名其妙,這是哪家的少爺小姐?還要叫主子。準是偷偷跑出來玩兒被他娘老子發(fā)現(xiàn)了回去要打手板了。他呵呵一笑,繼續(xù)踩著腳下的泥漿。

  這四阿哥咋就跑到八里莊了呢?張石川一邊往回趕一邊苦苦思索,這才把自己放出來幾天?就又想我了?還是他要收拾我?要搶錢搶糧搶女人……

  跑到正廳,只見中間正位上筆挺挺的坐著一個便服中年男子,后面站著兩個侍衛(wèi),這主可不就是四阿哥。

  胤禛一臉的面癱,仔細打量著手中的玻璃杯和杯中的喝了一半的冰鎮(zhèn)玉米汁。

  張石川很慫的扎了個千:“草民請王爺安……”

  “嗯,起來吧?!彼陌⒏绶畔率种械牟AПf道:“今兒我也做了一次不速之客,不請自來了。希望沒有打擾到你?!?p>  “王爺大駕光臨,草民寒舍蓬蓽生輝……”張石川說這些話自己都覺得惡心。心里暗罵:誰讓你不請自來了!相當打擾好嗎!

  “怎么?不愿意爺來?”四阿哥目光敏銳的捕捉著張石川臉上的表情。

  張石川忙低了頭:“回王爺,王爺是什么身份?草民請都請不來的,只是村舍簡陋,唯恐招待不周,委屈了王爺……”

  “不用說這些,今日本王微服私訪,別一口一個王爺?shù)?。?p>  “是!”

  “爺今兒得空,想出來逛逛,沒想到就轉(zhuǎn)到你這兒來了。見你莊子里倒是熱鬧,你就帶爺四處看看可方便?”四阿哥不咸不淡的說道。

  “你丫果然是來探查我商業(yè)機密的!娘的面癱男,不方便我敢說嗎?”張石川心里想著,嘴上卻說道:“歡迎王爺蒞臨指導(dǎo)工作,不知您想看看什么?”

  “都說了別叫王爺!嗯,隨便看看吧?!?p>  “呃……四爺您請?!?p>  四阿哥打頭,張石川和兩個侍衛(wèi)跟在身后,小林子也在后面小碎步跟著。出了門,四阿哥也不說話,直接往田地里走去了。

  “這些種的都是玉米?”四阿哥下到田里,看了看已經(jīng)三尺高的玉米問道。

  “是?!?p>  “這玉米畝產(chǎn)幾何?可費人工?”四阿哥看得饒有興致。

  張石川無奈只能把自己所知道的都說了一遍。收了麥子還能種一季?畝產(chǎn)五石?耐旱?可做主食?可釀酒?玉米秸稈還可以喂養(yǎng)牛馬?四阿哥聽到這些,面癱臉上竟然顯出了一絲驚奇。

  張石川看到用四阿哥的表情突然靈機一動:玉米雖然是個好東西,可是康熙推廣了一次顯然已經(jīng)以失敗告終了,如今既然來了個大官兒,為啥不讓他幫忙推廣一下,雖然和自己的利益沒什么關(guān)系,可是對老百姓真的是一件大好事啊。

  “四爺,我就是靠著玉米才養(yǎng)了這么多流民的。若是四爺不嫌棄,我想請四爺中午在寒舍用一頓便飯,嘗嘗這玉米!”張石川仗著膽子說道。

  “嗯!準了,都由你負責安排吧。”一句話正合了胤禛的心意,其實張石川不說他也打算嘗嘗的。剛才喝的那杯冰鎮(zhèn)玉米汁倒是別有一番風味。

  “四爺,這鄉(xiāng)野之地,只怕吃食不干凈,這要是吃壞了身子……”旁邊一個侍衛(wèi)小聲說道。

  “住口!別人都吃得,偏我吃不得?”四阿哥一瞪眼說道?;5媚鞘绦l(wèi)忙閉了嘴。

  看完了玉米,又往工地上走去,張石川小聲跟小林子說了一通,忙追著四阿哥的屁股跟了上去。

  干了一上午的活兒,肚子有點餓了,不知道今天中午是不是也有肉吃?

  葛二喜心不在焉的踩著泥巴想到。突然聽到人群一陣騷動,葛二喜抬頭一看,只見一個身著華服的中年男子昂首挺胸的走了過來,后面還跟著兩個人,還有剛才那個小公子哥兒。

  這一定就是這莊子的莊主張員外張大善人了!葛二喜想到,他突然感覺心跳的厲害,這人可是他一家五口的救命恩人,都說張大善人年紀不大,可不這正是三十出頭的年紀!

  他現(xiàn)在只想去給恩人磕個頭,可是慌亂中摔了個跟頭,弄得渾身泥漿。他也顧不得了,爬起來就沖著四阿哥跑了過去。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可是把四阿哥的兩個侍衛(wèi)給嚇壞了,下意識的拔刀,摸了個空,才想起來王爺說微服出行不讓帶兵器。

  倆人一咬牙,把葛二喜按倒在地上,一人身上沾了一身泥。

  葛二喜被按在地上嘴里還喊著:“你們攔著我干嘛!放開我!我要給恩公磕頭!我要給我們?nèi)业木让魅丝念^!”

  四阿哥也是嚇了一跳,聽他這么說才知道不是來對自己不利的,沉聲道:“放開他?!?p>  葛二喜獲得了自由,跪著膝行了幾步來到四阿哥面前磕頭道:“張大善人!好人哪!大善人哪!我謝謝您老!我替我娘,我媳婦,我閨女兒子謝謝您老大恩大德,您老長命百歲!您老福大命大……”

  四阿哥一皺眉:這都什么玩意啊……卻想著這些村民倒也質(zhì)樸,于是指了指身后的張石川說道:“你這頭可磕錯了,我不是張大善人,他才是呢!”

  葛二喜不由一愣,這不是剛才問自己是不是想家的小男孩兒嗎?他……他是張大善人?旁邊有人見過張石川,小聲說道:“可不,這小員外才是咱們的恩人呢!”

  葛二喜忙又朝張石川磕頭道:“大善人救命之恩,葛二喜愿意當牛做馬報答恩人,您老長命百歲,福大命大,早生貴子……”

  握草這都什么玩意。又不是娶新娘子,連早生貴子都出來了。張石川心里一陣惡寒,他可受不了這么一個漢子哭著喊著給自己磕頭,想讓他起來,可剛說了一個“起”字,又想著雍親王四阿哥在這站著呢,好像輪不到自己說吧。只好改口道:“舉手之勞,不敢當不敢當?!?p>  倒是四阿哥說道:“起來說話。我問你,叫葛二喜?哪里人士?家里還有幾口人?”

  葛二喜心里有點迷糊,站了起來答道:“小的葛二喜,家中還有老娘,媳婦和一兒一女共五口人,小的本是固安雞鳴臺村人?!?p>  “嗯。現(xiàn)在家人可都在這?吃得飽嗎?”

  “吃得飽吃得飽,不光吃得飽,還有肉吃呢!干活還有工錢賺!”

  葛二喜這一鬧,許多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計,圍攏了上來。有見過張石川的,便沖他拱手施禮,他們知道這張大善人沒有架子,又見前面站著個中年男子,那沒有心機的便朝四阿哥拱手道:“想必這就是張大善人他爹了吧……”

  張石川臉都綠了,忙擺手道:“可不敢胡說,這位可是……可是官爺……”

  眾人這才都恍然大悟,原來是官老爺,頓時有人跪下來喊道:“給縣太爺大老爺請安!大老爺這是微服私訪體察民情來啦!青天大老爺?。 ?p>  這句話一喊馬上引起了強烈反響,呼啦啦跪倒一大片:“給縣太爺老爺請安!”作為一輩子在土里刨食的農(nóng)戶,能見到的最大的官也就是縣令一級的了。

  四阿哥也是一臉黑線:我這堂堂親王,可是超品的爵位,又主管戶部,咋到這就變成一個七品小官了?當然他不在乎這些,只是看這些樸實的農(nóng)戶,因為一個縣令來視察一下民情就覺得是青天大老爺,心里有點不是滋味。

  四阿哥清了清嗓子,又問了些流民生計的問題,這些人本來在這里活得就滋潤,在縣官面前自然也要給自己的恩人說兩句好話,因此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了起來。

  “每天三頓飯都管飽!”

  “有病了還給看病抓藥,不要錢!”

  “有肉吃!”

  “我在這干活,都攢了一兩銀子了!”

  “你那是懶!我都攢了三兩了!”

  “縣太爺,我們村的牛三樹借了我五十個大錢不還,您老人家可得給我做主??!”

  “是啊,去年我家遭了賊,偷了我家三只老母雞,青天大老爺給我們做主啊……”

  “咳咳,這些冤情,你們找張大善人說也是一樣的,讓他轉(zhuǎn)告我……”四阿哥大言不慚的說道。

  “我……”張石川想找塊搬磚拍死這個面癱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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