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余是條混血魚，生下來便人身魚尾。

　　只是，她這條混血魚好像有些失敗，天資愚鈍，修煉了五百年才學會藏尾，千年才學會御風。

　　原本慕羨她的同齡魚如今見了她，也只是搖頭，眼神里充滿憐憫。

　　鄉(xiāng)余惱了。

　　掏了些夜明珠，便尋著話本里的線索去尋找“無稽山”。

　　與修仙不同，無稽山不論修煉方式，只要變成強者即可。鄉(xiāng)余也很是羨煞那些吸人陽氣便可稱霸一方的“獨立女性”。

　　只是，這道路漫漫，鄉(xiāng)余是個不識道的，且修為尚淺，御風御到一半便沒了精力，掉到了一個小鎮(zhèn)。還好掉到了條馬上，才讓她性命無虞。

　　但那條馬就……鄉(xiāng)余瞧了那條陷在地上的馬半晌，終是用手斂下了它的眼瞼:“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馬兄，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你站在這兒啊，你可萬萬莫要來尋我，我定會每年為你燒紙錢的?！?p>　　鄉(xiāng)余嘴里叨叨著阿彌陀佛，為馬兄擦試著七竅流出的血，后從地里扣出它變形的身體，又尋了個地方將它安葬了。

　　………………………………………………

　　她懷著內(nèi)疚漫步在人煙稀少的大街上。拿出話本研究了半天，但仍沒弄清楚。

　　“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呀！”鄉(xiāng)余一邊收著話本，一邊抬頭望了望落日余暉，顯然沒有注意到路過的人那怪異的眼神。

　　她走著走著，眼前突然出現(xiàn)個仙風道骨的背影，白衣長袍。鄉(xiāng)余很是慶幸，覺著春天……哦不，無稽山……近在眼前。

　　“兄臺？”她學著話本輕聲喚道

　　那白衣不為所動。

　　“公子？”她稍微提了下音量，但聲音卻極近溫柔。

　　那白衣頓了下腳步。

　　“小女子想問問路?！彼涌觳阶痈习滓?，“這無稽山怎的走？”

　　白衣聽罷，終于停下了腳步。雖然頭也不回，但很精準地拉起了鄉(xiāng)余的手。

　　這是鄉(xiāng)余第一次牽男人的手。

　　那手是冰冷的，濕漉漉的……黏膩的。很熟悉。像是……鄉(xiāng)余努力遐想……像是被浸泡過很久的什么。

　　什么呢？

　　鄉(xiāng)余敲了敲腦袋，只能怪自己愚笨。

　　白衣愈走愈快，四周很快便變了光景。

　　余暉沒落，黑幕降臨。鄉(xiāng)余一路被拉進小樹林。時不時傳來幾聲狼嚎，和著微涼的夜風，簡直和話本里小混混禍害良家婦女的場景一模一樣。

　　他們才第一次見面，這樣……會不會有點太快了呀……鄉(xiāng)余心跳旋即加快，不自覺地拉了拉衣襟，狠下心來，擠出一點鎖骨。

　　“公子，這樣……不太好吧。”鄉(xiāng)余嬌羞地開口。

　　白衣儒雅，發(fā)出低沉的笑聲：“有什么不好？”

　　他放開她的手，轉(zhuǎn)過身來。那是一張可怖的臉。腫脹的面皮，突出的眼球，那眼里的一點黑轉(zhuǎn)了好一會兒才盯緊了她，隨后，扯出了僵硬的笑容，笑聲也更為放肆。

　　鄉(xiāng)余趕緊扯回衣襟，死死扒拉著胸口，往后倒退：“你，你莫要過來?！?p>　　白衣惘若未聞。飄近。腫脹的腦袋靠近她的耳際，鄉(xiāng)余仿若能聞見他輕微腐爛的味道，她后怕地又后退了幾步。

　　但白衣絲毫沒有放過她的意思，她退幾步，他便進幾步，他們之間的距離不過一尺。

　　鄉(xiāng)余最終退到一棵樹前，才算是退無可退。

　　“莫要想著逃了。”白衣同樣腫脹的嘴唇泛白，張嘴更是有幾條蛆在蠕動，“你身上有我喜歡的味道?！?p>　　他突出的眼球紅血絲更加滲人，眼里的一點黑在月光里甚至冒出盈盈的綠光:“是我死時，被包圍的味道。是那池塘的味道。是淤泥和死魚的味道。你真臟?。〉恰彼谒H深吸了一口氣……

　　“很香?！?p>　　鄉(xiāng)余不住地戰(zhàn)栗。她不香的，一點都不。

　　“咳，那，那個，公……公子，我，我是……鯨魚，海里面……的。”

　　沉默蔓延開來。

　　這時候，是糾結這個的時候嗎？鄉(xiāng)余崩潰。難怪她老是覺得他很熟悉。原來他是溺死的。海里面，溺死的尸體她倒是見怪不怪的，但怎么到了陸地上，這水鬼就這樣駭人！

　　白衣嘶啞的笑聲打破沉默。是被水泡壞了嗓子。他黏膩的手撫上她的臉：“你好可愛啊，怎么辦，我好想吃掉你。”

　　平常話本里的調(diào)笑的話，此刻到了水鬼的嘴里，卻怎么也曖昧不起來。怎么水鬼也要解決生理問題??！

　　鄉(xiāng)余哭了。死命地扶著樹干。不住地歪臉想要躲開他的手：“你莫要這樣了。再這樣下去，我也會傷害你的?！?p>　　白衣失笑：“是嗎？你……”

　　水鬼沒了后話，是被一截樹干壓在了地上。鄉(xiāng)余拍了拍手里余下的青苔:“哈，對不起啊，我打小便皮糙肉厚，力大無比。我也沒想到，一根子樹干就能搞定你啊?！?p>　　鄉(xiāng)余拍著手，愉悅地轉(zhuǎn)身。

　　眼前的一幕又令她有些眼花。

　　幽幽的月光下，半截馬身，一塊木質(zhì)癱倒的墓牌，上邊刻著“馬兄之墓”。

　　鄉(xiāng)余心下一涼。不好。扶住了身邊的另一棵樹。

　　“住手，姑奶奶。手下留情。”那馬突然出聲。

　　“我以為你打不過那小子，才鉆出來的，沒什么想法。”馬兄擺著蹄子哀求道。

　　“你不是來復仇的？”

　　“復什么仇啊，反正我也死不了。哦不，是已經(jīng)死了?！?p>　　鄉(xiāng)余頓時覺得羞愧難當。狗腿地為馬兄刨著身邊的泥：“馬兄，對不住了，我不是故意的哈?！?p>　　馬兄放下心來，滿意地撅起蹄子，撐著腮幫子，好奇道:“你和這水鬼怎么回事？他可是很久沒吃人了。”

　　“嗯？”鄉(xiāng)余皺眉，“他不想吃我。他是看上我了，想非禮我?！?p>　　馬兄忍俊不禁：“哈哈哈哈……小妮子……哈哈哈哈，你怕不是想多了?！?p>　　“他咋也不會看上你啊?！?p>　　“哈哈……”鄉(xiāng)余尬笑，“馬兄真是個坦率的鬼啊?！?p>　　馬兄擦了擦流下來的血淚，化作人形，一下子跳出土坑。

　　沒想到馬兄人形還挺扎眼的。碩壯的身形，秀色可餐的面容……

　　如果不是那源源不斷的血淚，想必也是個為女人所瘋狂的美男。

　　雖然，現(xiàn)在也挺令人瘋狂的。

　　馬兄一個胳膊掛在了鄉(xiāng)余的身上：“快帶我回去，哈哈哈……小妮子，你，笑得我喘不過氣?！?p>　　鄉(xiāng)余趁機將泥擦在了馬兄身上，讓他曉得，嘲笑別人，是不對的。

　　“好的?！编l(xiāng)余癟嘴，“回哪兒去？”

　　“鎮(zhèn)上啊，快走?！?p>　　“……我忘記回去的路了?！?p>　　“你不是才來過嗎？并且來過兩次?！瘪R兄汗顏。

　　“我上次出去花了三天。”鄉(xiāng)余有些尷尬。

　　“那這次和水鬼呢？又來一次，不會又忘記了吧！”

　　鄉(xiāng)余一路上都在……胡思亂想了，哪里還記得來時的路啊。

　　“我，我……忘記了?！?p>　　“……”